第一百一十章

許久,方隱隱看著對麵山崖上似是上來了個人,主仆二人一愣,忙朝那人瞧去,見那人身穿著太監服,似是皇上身邊兒的小安子,先是鬆了一口氣,白瑩又忙迎了出去,堵在吊橋口兒處。

拿了皇上貼身兒的一塊玉牌,白瑩方放他進了亭子,小安子進亭請安道:“傳皇上口諭,園中之事已經定,柳美人可先回秋水園歇息,晚上再細說。”

柳蔓月鬆了半口氣,又忙道:“皇上現下在何處?”

“皇上在聽雨閣中,早上那會兒……皇上人在宏心殿理政,並沒什麽事情。”小安子知道她擔心什麽,給那般邪性之人下套子,別說是柳蔓月了,便是這幾個自小伺候著的小太監們也不安心叫皇上過去,千請萬勸的才沒叫他直過去,隻派了趙統領連同幾個身手腳尖的衛過去協同那位請來的道長。

柳蔓月點點頭,轉身帶著白瑩一並下崖而去。

一整日間,宮中之人也沒得出個準信兒來,淩波園兒被封了起來,原本的幾位妃嬪皆暫時住到了旁處去,唯一沒出來的,就隻有那何才人了。

知道點子消息的,如皇後、玉嬪等人,心中皆自驚異,怎的偏就那處出了事?莫不是那位遇著什麽了?

待到了晚上,悄悄去王醫女住處聯絡的人,驚疑的發現——那處空空如也,人沒回來不說,且還被人翻動過。待那些個暗子欲要撤回,被立時被人拿住,堵了嘴,拿繩子縛著,不知帶到了何處。

“真……死了?”愣愣坐在床邊兒,聽著皇上的話,柳蔓月猶自回不來神兒。那如同妖魔般的人,竟就這麽……沒了?可也太簡單些了吧?!

皇上好笑的瞧著她,取笑道:“怎麽臉上這般模樣?莫不是瞧見了什麽東西不成?”

“可……他不是會妖法麽?!”柳蔓月仍是放不下心來,拉著皇上的袖子就差搖晃起來了。

“朕找了收妖的老道來收他,可不就完了?”

“可……可……老道真就可以?”早先她還勸過皇上來著,這會子聽著事情結了,反倒不信了,滿臉滿眼皆是詫異。

“有何不可?”轉身坐到她身邊兒,笑著拉過她的手,把她攬進懷裏,大手輕拍著,“你還當他真會何仙法不成?他倒是修了魂魄,用那邪法占他人軀體。可卻非是道門中人,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道長來時便立時封了他魂魄,叫他不能立時跑走,待他自爆了之後,又把他魂魄封了,直接釘死,破了他的道行,打散他的魂魄,可不便沒了?”

這話說得未免太過輕巧,叫柳蔓月就算明知道是真的,卻也不大敢信,愣愣的靠在皇上懷裏,仍是好半天回不過神來兒。

大手在她肩膀拍了幾拍,皇上湊到她耳邊低語道:“莫要再怕了,這幾日朕請那道長再在園中多加查看,若有哪裏不妥當,便叫他施施法。”

“那位道長……”柳蔓月先是愣了會子神,腦子這才轉了來來,抬頭朝皇上那裏瞧去,“可要給他建個道觀?”

皇上搖了搖頭:“這位道長過幾日便歸去了,並沒要在京中等地建道觀的意思,更沒打著那廣收門徒的意思。”

無所圖?那他此次出來又因著何事?總不能隻是降妖除魔的吧?

“他欠朕皇叔一份人情,此次不過是還這麵子罷了。”他倒是想留這位真真有些個本事之人在京中,便是興建道觀廣收門徒大揚道教也無可厚非,奈何,人家不圖這個。

想想那人那猥瑣的兩撇小胡子,真真瞧不出來,這般相貌之人,竟真是個有些道行的呢。

“莫要怕了,這幾日朕收拾幹淨了園子之中,再把朝中那些個閣中遣出來的暗中收拾了便好。”又在她肩上拍了一拍,眉頭微皺了起來,似在思索如何處置那些個閣中之人。

“閣中之人想必都用過那些丸藥,便是皇上不動手,怕也活不長了。”頭仍靠在皇上懷裏,柳蔓月忽的想起此事,不禁微歎了一口氣。

“倒也是。”皇上點了點頭,“此事也不能急了,隻怕他們狗急了跳牆。”——

閣中大事一了,皇上心情顯然比早先好得多,雖說朝堂上頭大事小事擾的人心煩不已,再加上瀾河兩岸事情繁多,可到底把那對頭那邊的頭腦直接斬首,收拾下頭的小兵小將便沒早先那般多的顧及了。

原先還惦記著,若是太過強硬,這些個人還不知要做些個什麽來以死相搏,而這會兒便是皇上不出手,待今年十一月一過,那些個閣中之人一旦毒發,這天下可不就清淨了?

一連三日,閣中消息皆無,鶴臨園兒中的消息也已由暗子傳出,眾人雖皆疑心閣主已遭不測,但那人可是有著神鬼莫測之能,便是偶遭不測,也能盡快尋找肉身,重回閣中。

可若是短時回不來呢?

“此事到底如何是好……”

劉丞相眉頭緊鎖,旁的事猶可,可那藥……

下頭那些個女子、暗子、死士也就罷了,並不知每年吃的那藥竟是延緩毒物發作的解藥,可他們這些個閣中老人卻清楚得緊。

雖手中還有一些個,可這藥平素都是閣主單獨煉製好的,並無藥方,若一旦閣主轉生出錯,一時找尋不到,眾人就隻能指望著這點子存下的藥來挨日子了。

“取錦帛筆墨來!”此事絕不能耽擱,必要閣主早做決斷,不然……隻怕還沒等回閣主,這閣於這世上,便再沒了立錐之地!——

“那日淩波園兒裏倒底生了何事?”太後半垂著眼睛,坐於正座之上,淡聲問道。

“不過一些小事罷了,太後不必掛懷。”

“小事?!連房子都塌了半扇,還是小事?!”太後猛的一拍把手,冷聲看向皇上。

皇上這會兒也轉過頭去看著她,疑道:“不過一處才人的院子出了點兒小事,為何太後如此掛懷?”

“你……”抬手指著皇上的鼻子,太後一時噎住,半晌說不出話來,許久,方泄了氣一般的靠回椅中,“有些個東西可不能妄動,不然……皇上,你是哀家所出,為母的還能想要你不好不成?”

“太後隻想兒子做個聽話的傀儡,當個好使喚的架子罷了,何嚐想過兒子想要些什麽?”這話早前皇上從沒說出過口,此時一出,無異於驚天巨雷,隻震得太後久久愣神,呆坐於座位上頭。

她隻當兒子不聽話,是因著自己把持朝政多年,把他當成個孩子,這才一向如此,可如今……莫非他都明白不成?可這如何可能……如何可能?!

“母後。”皇上忽的起了身,站在桌子邊兒上,冷冷看著太後,“兒子有一事,揣在心中多年不得解,還望母後解答一二。”說罷,也不待太後開口詢問,便道,“父皇當年,到底是如何死的?”

“他……他……”本想按著那一貫以來的應答解答,此時竟說不出口來,嘴唇哆嗦著,連話都說不出口來了。

皇上冷然一笑,轉身走向大門口:“既如此,還盼著兒子老實聽話?”

“他……都知道了?”許久,太後連後都抬不起來,隻能直愣愣的看著大門口那處,口中不自覺的喃喃自語。

“太後、太後?!”紅綃進了門兒,就見太後臉色慘白一片,坐在那裏雙目無神。這對母子獨處後,幾是每回都能把太後氣得心肝疼,可這回這顏色顯是不對,仿佛一時間竟老了十幾歲一般——

輕薄如紙的杯子摔到了地上,茶水灑了一地,皇後皺著眉頭,心神不寧的抬手揉著太陽處。

“都已經三日了……還沒消息,莫非……春雨,叫人傳消息出去!”

“娘娘!”春雨心中焦急得緊,便是那位去了,莫非自己等人就不用活了?天知道出了何事!此時不想著在這宮中如何立足自保,還想著此事……選她做皇後,除了那副端莊模樣能唬個人外,便再沒半點兒長處了!“消息已送出宮去了,隻等著左丞的消息了,咱們急也沒用……還是安心養好胎才是正理呢!”

“對……對……還有孩子,孩子……”忙低了頭,一臉溫柔小意的看著自己還沒隆起來的肚子,手放到腹上,嘴角微微揚著,忽然的臉色一變,又抬頭按到頭上,先是喊著頭疼,後又捂著胃口想要吐。

春雨先是當她是孕吐,可瞧著那臉色不大對,沒一會兒竟連肚子也疼了起來,忙招呼人去傳太醫進來。

皇後這裏急急的宣著太醫,自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淩波園兒的那事兒,除了宮中少數知情的妃嬪外,再沒哪個過多在意。雖知道那日似是出了大事,可到底事不關已,宮中除了那何才人外,也不過少了點子宮人罷了,既牽扯不到自己,便不會沒事兒的打聽著那事。

後宮之人最在意的,還是誰能有了身子,哪個能生得出兒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