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的寒招
永贏旅店,冷箭望了望櫻空釋,嘴角的笑容一閃而過。這個人的神態,實在是和他極為相似。他們並沒有說話,然而雙方的意思似乎各自都已明白。櫻空釋輕輕點頭,而三樓的獨單,清晨的美麗身姿在窗口中徹底地露了出來,夜色這般的凝重,淡淡月光披散在她的身上,更似為她鑲嵌了一副金色的炫邊。
“小師弟,”冷歡蒼白的麵頰上,略顯苦澀的笑容一閃而過,“你來了。”
人已來,決戰即在眼前。
“是!”小師弟凝聲回答,“大師兄,好久沒見,可還好嗎?”
他的人,似乎永遠都被包裹在一片神秘的寒意中。高空中的月亮,空氣流動形成的清風,似乎也變得有些凝滯了。隻有他嘴角勾勒出的那絲殘酷的笑容,隱隱發亮。
“聽說,”大師兄輕輕歎息,“你已做了殺手?”
“是!”小師弟的雙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線,這條特殊的路已經將他原本稀少的情感折磨盡了。一名殺手,需無情,需冷漠。他們所信仰的,就是沒有殺不了的人,也沒有讓人歎息的慘敗。他們接受的任務,就一定會完成,“所以,大師兄,今日,你必死無疑!”
清淡的月光。
和煦的微風。
冷歡歎息著、情不自禁地慢慢回頭,望向身後的永贏旅店。三樓獨單窗口處的清晨,身姿卓越,麵目淡定,唯一有些淩亂的,也許便是她齊肩的長發。紊亂的心情,似乎全部通過她隨風輕舞的長發流露了出來。隻是,她身旁那個微笑淡立的男人,卻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而他們的身後,那個身形消瘦的年輕人冷然佇立,眸中的尖銳如同一把漂浮在寒風中的尖刀,令人望之心寒。
緩緩地閉上眼睛,緩緩地回頭,輕輕地咬住嘴唇,原本蒼白的臉頰蒼白得就更像是一張透明的紙了。握緊身邊的劍,仿佛此時,隻有這把紅色木劍,是他唯一的依靠。有風輕輕地吹過,微風中,他深深呼吸,緩緩拿起長劍。劍心對準小師弟的眉目。
身後,似乎傳來了一聲遙遠的歎息。
這心中絕望的痛,使得他手中的長劍散發出一種死寂般的寒光。這寒光,使得小師弟的麵容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驚慌,櫻空釋臉上出現了一種同情,冷箭臉上出現了一種欣賞,清晨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黯然。
“小師弟,出招吧。”
冷歡終於睜開了眼睛,眸中的絕望如同剛剛融化開來的冰水一般蔓延在周圍的空氣中,他的聲音也出奇得靜。這一戰,也許便是他今生的最後一戰吧,那一眼,仿佛便是永恒。心愛著的人,也許永遠也無法再守候著她了吧。
風中的冰涼吹在他的臉上,他眸中的絕望更重了些。而他手中的紅色長劍,散發出的死寂光芒卻更重,更寒,更勝。
小師弟並沒有說話。隻是片刻,他臉上的驚慌就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作為一名殺手,若殺不了對方,便死於對方劍下。這是殺手的命運,絕無逃避之時。此時,他已不敢完全肯定,自己是否能夠戰勝昔日善月幫武藝最高強的大師兄,冷歡。
他緩緩舉起手中的長劍,劍心直指冷歡的咽喉。月光從薄而亮的長劍反射而出,攜著一種冰寒的氣息。就仿佛,這把劍也在等著嗜人的血一般。這劍,隨時隨地都已和他的人融為一體,成為了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冷歡緊緊地凝視著他。
他亦緊緊地凝視著冷歡。
時間仿佛凝固不動了。
“大當家的,咱們要不要插手?”
不知道什麽時候,夜針也走到了櫻空釋的近前。從櫻空釋的麵容上,他知道他對這兩個人都很感興趣。
櫻空釋緩緩搖頭。燈光從他的身後照過來,照出了他的堅決,也照出了他的等待。身影搖曳,細風漸遠。
在這緊繃的時刻,屋頂再次響起了一些輕微的腳步聲。而這一次,似乎再也沒有人發覺到一般。每個人的心,都集中在書店前那一場即將上演的惡戰裏。
月光冰冷似水,清風寒冷如刀。
時間緩慢地走過了很久,冷歡和小師弟竟都沒有要先出手的意思。然而那凝固著的惡戰氣息,卻仿佛是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的。一股強烈無比的肅殺之意抖落在天地間,冰混合著水的淡涼溫度侵入了每個人的心底,更襯得這氣氛冰寒,凝重和素冷。
誰先出招,就會先露出空門。
所以他們都沒有動。在耐性方麵,他們在僵持著,在較量著。小師弟人劍合一,似乎全無破綻,但倘若他一出招,就必定會有一處破綻。冷歡淡笑而立,麵上漸漸浮現的笑容越發凝重,死寂般的光芒從他的紅色長劍散發而出,令他整個人似乎都流露出一種死亡般的沉靜和冰冷。可是這種冰冷太安靜了,他的心也太安靜了,所以他的眼睛,就是最亮的。敵人的每個破招,每個招式,都注定無法逃過他的雙眼,敵人的每個弱點,他的長劍都會直擊而去!
清晨輕輕歎息。然後,她的眼神突然一凝,整個人旋轉著從敞開著的窗口飛掠而出——
如風中落葉般自然而然地飄向了屋頂。
同時,冷歡的眼角微微起了一些波動,精神似乎也消散了一些。然而高手相爭,本就在一招之間。所以,小師弟無聲地發動了進攻。手中的長劍在月光下閃出一絲寒意,劍心向著冷歡的咽喉直刺而來。這電光石火間,冷歡的紅色長劍卻激蕩而出,迎向了這道攜著無比殺氣的劍!這把劍本就是把木劍,在死亡的氣息了早就沉寂了很久。所以,當它於小師弟的長劍擊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截突然就化作了粉末掉落而下。可是小師弟手中的劍,卻微微一頓,等到再想向前刺出的時候,力氣和速度都已衰竭。他是個明智之人,所以一擊不成,立刻收招。他的收招和他的攻擊一般,速結無比,劍光一閃,他已退到了一旁。
櫻空釋輕輕點頭。這凡世的招式相拚,竟比神界的幻術更為精彩。
屋頂上,幾個蒙麵人將清晨包圍在中間,卻遲遲沒有攻擊。
所以,冷歡頻頻地望向屋頂。
“你已敗了。”小師弟手中的長劍再次閃出了寒光,“你已不能全心全意於我對擊,所以,你必敗無疑!”
冷歡沒有回答。仿佛此時他的心,都已被屋頂上那個身姿卓越的女子完全地吸引住了。
“他沒有敗。”忽然,櫻空釋的身軀如蜻蜓一般從敞開著的窗戶飛了出去,輕輕落定在冷歡的身旁。然後,迎著小師弟劍氣之上的寒光,他輕笑著說,“他雖已分心,而你卻也產生了驕傲之心。所以,你們還是旗鼓相當。”
“你是誰!?”
小師弟凝聲問。
“冷歡,”櫻空釋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輕輕側轉過頭,凝望了冷歡一眼,“你去幫助清晨,這個人我來對付。”
冷歡竟連頭也沒有回一下,身形微旋,竟真的飛掠而去。月光下,他的身形幾個起落,便已飛到了永贏旅店的頂層。
“好高的輕功。”
櫻空釋由衷地讚歎說。飛掠速度快,雙腳能夠在牆壁上奔跑如飛,借力使力,幾躍便到幾十米高的屋頂,確實不簡單。
小師弟想追,但他突然卻感覺到了櫻空釋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牆壁般的阻擋氣息。那絕不是一個凡人身上可以散發出來的魄力。就仿佛,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座令人難以逾越的高山。
“你想保他?”
他冷聲問。
“不是。”櫻空釋緩緩搖頭,“我隻是不想讓你們互相殘殺。”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命運,而且,這與你無關!”
“可是我並不想看到鮮紅的血。”
“你自己的呢?”
“自然就更不想看到了。”
“哈哈!”小師弟仰天長笑。長笑中,他出招了。這一瞬間,他似乎變得更鋒利了些。他本在大笑,可是他的劍光卻一點也不笑。劍光凝重,冰冷,鋒利,速度之快勝過流星,鋒利之芒勝過閃電。這一劍,竟似將他的潛能都發揮了出來。這一劍,已不是一個凡人可以發揮出來的。這劍氣、這劍光,竟已接近了“神”。櫻空釋本能地、潛意識地錯步,躲開。
鮮血,流了出來。
縱使如此,他的脖子上,依然還是出現了一道血痕。
鋒利的劍光,就擦著他肌膚劃過。
這一劍,若是來對付冷歡,結果會怎樣,櫻空釋不敢想。所有人都不敢設想。
冷箭和夜針剛想掠起身形,前來幫助櫻空釋。可是一道月光卻阻在了他們眼前,攔住了他們本已起掠的身形。所以,他們重新掠下身形,站在窗口,望著這場無聲卻艱巨的爭鬥。另一個屋子,浮焰和玉幽似乎也受到了驚動,她們的窗口也打開了。
淡淡的月光。
冒著寒氣的冷風。
“厲害!”小師弟麵容之上的震驚快速地散去了。作為一名殺手,必須要有一顆穩重的心和一雙穩定的手。他望著櫻空釋,嘴角的冰冷一點一點地融化在周圍的微風中,“你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人。其他人,往往都接不了我的一招。”
“因為你一招就已經盡了你的全力。”
“是!”小師弟絕然點頭,“所以,我若一招失敗,再想成功,就很難了。”
“高手相爭,本就不在對力,更對技。”櫻空釋淺笑著說,“所以,我就笨一次,主動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