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泊川歎了一口氣,突然開始慶幸,左紅昭已經離開了長安。

這也是第一次孟泊川發現,他的人生已經脫離了他自己的掌控。

當他不再擁有自己人生航向的主動權,他和左紅昭之間,隔著的便不僅僅是那一句“你是否願意”。

胭脂鋪中空空****,希遷師傅從洛郡回來已經有些時日,左紅昭因此常去致遠書院幫著打理一些書籍。本想憑借此找些事情做,可是眼前這批學生也要結束課程。依照希遷師傅的計劃,他即將啟程前往洛郡,去幫助奶媽照顧抒懷與平安。

希遷師傅詢問左紅昭意願,左紅昭搖了搖頭:“洛郡是一個很好的地方,可是我不能去。”

“你要和孟捕快一起留在長安嗎?”希遷師傅問。

左紅昭又搖搖頭:“我不知道。”

希遷師傅沒有繼續追問:“我明日便啟程了。”

左紅昭笑:“那我就不來送你了。不送你,總覺得這個長安城裏,我還有一個熟人。”

希遷師傅也笑:“不要逼自己去忘記過往。”

左紅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是過往不放過我。如今,如今也不放過我。”

希遷師傅因為隻身一身,並沒有什麽行李好收拾。左紅昭臨走前,希遷師傅將致遠書院,也就是原來唐家堡的地契交給了左紅昭。左紅昭問:“之後都不回來了嗎?”

“但願不再回來了。奶媽來信說,抒懷和平安在洛郡生活的很開心。”希遷師傅頓了頓:“抒懷似乎是知道了父母的事情,沒有再追問過父母的去向。”

左紅昭收下了地契:“他遲早會知道的。”

經曆了顧天冬的事情,左紅昭愈加明白逃避的無用。疼痛感不會因為躲避而消失,它隻會在某個你毫無察覺的時刻,給你一個措手不及的回應。與其無止境欺騙抒懷,倒不如將他當做一個平等的小大人,讓他對父母的死有所察覺。

那些逃不掉的命運,那些無法改變的事情,如果不能改變,那就去接受它。“接受”這門課,人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去學習。

左紅昭回到胭脂鋪時,孟泊川仍然沒有回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成為捕頭之後的孟泊川,一心想查清楚李明英是否是叛國之臣的孟泊川,為了不變的匡扶正義的心願而殫精竭慮的孟泊川,幾乎常住在六扇門裏。

他仍然是關心左紅昭的,那種關心,令旁人豔羨。

六扇門捕頭,年輕有為,深受重用,前途無量。能夠得到他的青睞,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件幸事。

不少媒人前去給孟泊川介紹名門的適婚女子,都被孟泊川拒婉言謝絕。長此以往,長安城裏都知道六扇門名捕孟泊川心儀胭脂鋪的老板娘紅姑。好事者頗多,常以探究眼神打量左紅昭,猜測著麵具背後的麵容,連她的傳聞也編造得神乎其神。

曾經和高昱澗站在一起時,左紅昭是巫族的天女,她容貌姣好,身份尊貴,而此時,即使孟泊川隻是一個六扇門的捕頭,她左紅昭也不過是一個身份更為普通的市井之人,沒有家世背景,就連容貌也不能示人。

聽著不著邊際的議論,享受著孟泊川差人送來的各類物品,左紅昭隻覺得世事無常。

如今為大家稱讚的孟泊川,當初不過是一個隻帶著一根鐵棒身無分文的窮小子。孟泊川今日的成就,左紅昭早就預料到了,甚至也是她一直期盼的,可是到現在成了真,最不能接受的也是她。

左紅昭知道,孟泊川即將走得更遠。他將不再隻是孟泊川,他會成為對其他人更有意義和幫助的人。

英雄的意義在於拯救,也在於犧牲。不是犧牲自己,就是犧牲身邊的人。

左紅昭一個人在房間呆了十天,孟泊川始終沒有回來。

“不等了。”左紅昭想收拾一些行李,可是看著自己的房間,不過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衣櫃,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沒有首飾,也沒有太多衣物,常著的紅衣,不過也就三套。她拉開抽屜,看到沈夫人交給自己讓自己燒掉的寫有“譚”字的一部分盔甲,將其拿了出來。

左紅昭正在思忖要在何處燒毀它,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從背後傳來。

是陸雙芊,算一算,有四百多年沒見了。

“我以為你真的能斷了塵緣。”陸雙芊從左紅昭的手上拿過那一部分盔甲。

左紅昭沒有答話,任由陸雙芊拿著那一部分盔甲,背過身去,將衣櫃中的紅衣拿出來,安靜地疊了起來。

陸雙芊被左紅昭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她走上前,眼睛中有凶光:“左紅昭,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左紅昭抬起頭,她知道陸雙芊來者不善,但是沒有想到她的威脅之中還有委屈。

這個曾經左紅昭最信任的人,這個曾經對她言聽計從的人,這個曾經為了她受過鞭刑也無怨無悔的人,在幾百年後,站在左紅昭的麵前,問左紅昭為何對她這麽殘忍。

左紅昭正視陸雙芊:“你父母的死,我很遺憾。我的容貌被毀,終生不能再回昆侖山。你也見到了,我在人間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好。而你,你已經是杜若蘅的夫人,為什麽要說我不肯放過你?”左紅昭打量著一身錦服的陸雙芊,她比之前圓潤了不少,但是臉色有些蒼白,看來和杜若蘅的感情生活並不順利。

“如果你真的覺得你虧欠於我,那你就徹底離開長安。去一個沒有人可以找到你的地方。”說是威脅,陸雙芊的語氣卻更像是懇求。

左紅昭看向陸雙芊:“我和杜若蘅並無聯絡。”

陸雙芊癡笑:“你不和他聯絡,可是他的心裏一直有你。如果不是我發現了杜若蘅的秘密,你以為,他會和我成親嗎?”

“他的秘密?”左紅昭有些奇怪,到底是什麽秘密,讓杜若蘅願意對陸雙芊予取予求。但是左紅昭知道在陸雙芊這裏絕對不可能得到答案,她隻好繼續說:“我說過了,我不會和杜若蘅聯絡。從前不會,今後更不會。你大可不必私下來這一趟。”

陸雙芊認為左紅昭不過是在搪塞她,將手中的那一塊盔甲瞬間燒作了灰燼。

“左紅昭,當初高昱澗怎麽死的,難道你忘了嗎?難道你想讓孟泊川再走一次高昱澗的老路嗎?左紅昭,你是不是非要把你身邊的人都逼死才肯罷休!”陸雙芊惡狠狠地,將所有的怨氣一並發泄著。

左紅昭看著眼前的陸雙芊,隻覺得悲哀。因愛成魔,大致如此。

“你想讓我去哪裏?”左紅昭歎了口氣,決定後退一步。

“去杜若蘅找不到你的地方。”陸雙芊把一個玉佩遞給了左紅昭:“隻要你戴著它,離開長安,去哪裏都好,杜若蘅也好,樸鬆蘿也好,所有巫族的人,他們都找不到你。”

左紅昭接過玉佩,感受到上麵的力量,猛地看向陸雙芊:“是不是昆侖山出什麽事情了?”

“隻要你離開,昆侖山就不會有事。”陸雙芊沒有正麵回答左紅昭的問題,卻讓左紅昭更加明確感受到不安的情緒。

左紅昭抓住陸雙芊的手臂:“那你為什麽要用自己近一半的元神去施法?到底是什麽事情,要讓你付出這麽大的代價,讓我離開?”

“因為我從小就想讓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我們一起長大,可是我卻是你的侍從?為什麽我明明沒有比你差,可是為什麽杜若蘅卻隻喜歡你?為什麽你都已經有了杜若蘅的愛,還要去認識高昱澗?讓整個巫族陷於困境?”對於陸雙芊的指責,左紅昭並不陌生。隻是她沒有想到,時間過去了這麽久,這場痛從未減少,反而日以繼夜地折磨著所有人。

比地震更可怕的,是餘震。

“我不想忍了,我不想時刻擔心我的丈夫會不會去找一個我憎恨的女人。左紅昭,你離開吧。”陸雙芊近乎乞求。

左紅昭用手摸了摸玉佩,掛在了腰間:“雙芊,我從不知道,你是如此恨我。”

“恨也好,友誼仍在也好,隻要你願意離開,我們之間的所有事情,就算是了了。”陸雙芊看到左紅昭收起了玉佩,放鬆地舒了一口氣。

陸雙芊想了想,又拿出了一隻小紙鶴,上麵歪歪扭扭的字跡寫著陸雙芊和左紅昭的名字:“小時候,你把這隻千紙鶴送給我,說以後長大了,我們要像這隻千紙鶴一樣,飛到更遠的地方去。可是那時候,你我都不知道,飛去更遠的地方的代價到底是什麽。”

左紅昭接過千紙鶴,笑了笑:“你還留著。”

“想扔了的。”陸雙芊苦笑:“離開了,就不要再回來。這一世,你的苦也不少。”

左紅昭知道陸雙芊這是在和她告別,不管有多少恨,曾經的相處甚歡也都是真實存在過的。左紅昭點點頭:“保重。”

陸雙芊離開了,如她的到來一樣,毫無征兆。

左紅昭看著千紙鶴,無奈地笑了笑:“也好,以免告別徒增傷感。”

左紅昭本就沒打算留下,如今卻是不得不走。

她迅速將紅衣裝進包袱,又將千紙鶴放入其中,打好結,背在了身上。

看著自己居住了數百年的房間難免不舍,但是既然已經應承了陸雙芊,就沒有繼續停留的理由,何況,長痛不如短痛。左紅昭將胭脂鋪和致遠書院的地契放在了孟泊川房間的桌子上。因為孟泊川有一段時間沒有回來,他的桌子上居然蒙了細細一層灰。

左紅昭走出孟泊川的房間時,突然聽到了從樓下傳來的孟泊川的聲音:“紅昭。”

左紅昭立刻將包袱扔回了自己的房間,走到樓梯口:“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孟泊川興高采烈地說:“我找到證據了。”

“哦?找到什麽證據了?”左紅昭有些尷尬。

“這些日子,我帶著兩個捕快一同特意去了一趟燕國,在燕國截獲了燕國人寫給李明英的一封信。在信裏,燕國人感謝了李明英之前提供的皇上生病的消息。雖然我仍然不能證明他收取了燕國的錢財,但是光憑這一封書信,就足夠讓皇上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李明英也無法再為所欲為了。”孟泊川越說越興奮,他的眼中有血絲,看來是很久都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

左紅昭笑:“很好啊,恭喜你。功夫不負有心人。”

對左紅昭的反應,孟泊川有些奇怪:“紅昭,你怎麽了?”

“我為你高興啊,有什麽不對嗎?”左紅昭敷衍著。

“以你的個性,你應該和我說,說不定李明英的罪責皇上其實都是知道的,我這麽做不一定有用,何況就算李明英倒台了,下一個李明英還會出現這類的話。”孟泊川有板有眼地分析著。

左紅昭隻覺好笑:“原來我一直扮演著如此不討人喜歡的角色。”

孟泊川想擺手否認,左紅昭繼續說:“所有的道理你都已經能自己分析出來,即使都知道,也還是堅持要去做,說明你已經有了你的選擇。”

“我不想改變你的選擇,也沒有必要改變。”左紅昭突然意識到,她終於不再執著於呆在孟泊川的身邊,或許是因為顧天冬的死,或許是因為陸雙芊的出現,或許,是因為孟泊川的轉變。

當你發現雛鷹長大可以展翅高飛時,即使你不願意,你也不能再控製它的翅膀。

孟泊川見左紅昭沒有勸阻的意思,反倒覺得無趣:“紅昭,我始終是需要你的意見的。我去查李明英,發現他著實做了不少惡事,可是我發現他也給許多有識之士提供了機會,讓他們能夠為朝廷所用,能夠施展自己的誌向。如果不是因為他有和燕國通消息的嫌疑,我想,我會放棄繼續查他。”

“就像梁丞相一樣,他坑害江家的事情,我們也是都知道的。可是在公務上,梁丞相一直兢兢業業,從不貪贓枉法。人,是否真的都是有兩麵性?不能簡單判斷善惡?”孟泊川有些迷惑,他等待著左紅昭的建議。

可是左紅昭實在是沒有說話的興致,她歎了口氣:“當你處於困境時,不如讓自己跟著心去走吧。善也好,惡也好,不過是一個結果。決定做了,就不要左顧右盼。”左紅昭說著這些話,就像在哄一個孩子。

孟泊川點點頭:“也好,等我將李明英的罪證呈給皇上,我就辭官,和你一起回洛郡。這次我在燕國,看到不少可愛的小孩子玩意,買了一些,稍後我們一起送給平安和抒懷。”

左紅昭配合地笑,想了想:“你不用回六扇門嗎?”

孟泊川這才伸了個懶腰:“不回了。我好長時間沒有見你,為了保密,這次去燕國也沒有提前告訴你,想先在家休息一會兒,再去把李明英的罪證整理一下,進宮呈給皇上。”

“是啊,好久不見了。你能不能再做一碗麵給我吃?”左紅昭問,臉上還帶著微笑。

孟泊川雖然有些疲倦,對於左紅昭的要求還是滿口答應:“好啊,那你先在房間休息,等麵條煮好了,我就叫你。”

“廚房沒有雞蛋,我出門買個雞蛋吧。你先把麵條下到鍋裏。”左紅昭說。

孟泊川點點頭,和左紅昭一起下了樓梯。孟泊川看到衣衫單薄的左紅昭:“要不然還是我去吧,你穿得這麽單薄,別著涼了。”

左紅昭笑笑:“沒幾步路。”

孟泊川仍是不同意,將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給左紅昭披上。左紅昭沒再拒絕,點點頭,平靜地離開了。

孟泊川轉身進了廚房,先燒了一鍋熱水,將麵條放了進去。又等了一會兒,左紅昭還是沒有回來。孟泊川有些著急,將麵條撈出了鍋,放在了碗裏,便急匆匆出了門。

去到熟絡的雞蛋店家處,店家卻說未曾見過紅姑。孟泊川問了一路,都說沒有看到紅姑來過。孟泊川著急了,忙跑回了胭脂鋪。當她看到左紅昭**的包袱時,徹底呆住了。

孟泊川將左紅昭的包袱打開,看到裏麵的幾套衣服和一隻千紙鶴,還有地上的一些灰燼,從起初的茫然轉入了深深的自責。

她原本就是準備要離開的,他原本就應該察覺的。

孟泊川走到自己的房間,看到平鋪在自己桌上的兩張地契,隻覺苦笑不得。

左紅昭問過他無數次,是否願意和她一起回洛郡,他也回答了無數次,每一次都是願意,而最後一次,卻加了一句“再等一等”。

左紅昭說要買的雞蛋,沒有買回來。孟泊川的外套,卻被一個孩童送了回來。

“大人,這是一個蒙麵姐姐讓我交給你的。”孩童伸出手,問孟泊川要賞銀。

孟泊川將錢袋拿出,直接放在孩童的手心:“那個蒙麵姐姐可曾讓你帶來什麽話?”

孩童一邊高興地捧著錢袋一邊說:“沒有,姐姐隻讓我把外套送回來。”

“她往哪裏去了你可知道?”孟泊川神色緊張。

“不知道,姐姐把外套給我,就不見了。”孩童將錢袋收起,開心地一溜煙跑了。

孟泊川仍不想放棄,他披上自己的外套,準備去找希遷師傅,又想到致遠書院的地契,想來希遷師傅已經離開了長安。

為今之計,隻有盡快將信件呈給皇上,自己將職務辭去,回到洛郡,再打探左紅昭的下落。孟泊川這麽想著,便想回六扇門叫上同去燕國的兩個捕快,一同麵聖。

可是他沒有想到,當他到達六扇門時,等待著他的,卻是李明英。

李明英端著一杯茶,坐在廳堂裏,看見孟泊川,假意客套一番:“孟捕頭,這是趕著去哪啊?”

“李公公?不知李公公此番來六扇門,有何貴幹?”孟泊川反問道。

李明英笑了笑,將茶杯放下:“我聽聞孟捕頭前些日子在外奔波,很是勞累,特意幫孟捕頭討了一個輕快差事。”

孟泊川不動神色:“有勞李公公記掛泊川。不知是什麽差事,能讓泊川效勞一二。”

“燕國和我國已經決定和親,再過三日,燕國的沁心公主便會來到我薑國,太子大婚在即,皇上已經下令,讓孟捕頭去負責護送公主。”李明英眉毛一挑:“怎麽樣?燕薑和親,你又能做護送公主這等美差,是不是要好好謝謝我?”

孟泊川心一沉,李明英這一手他完全沒有料到。

燕國和薑國和親,那麽即使李明英與燕國有書信往來,哪怕證明了李明英有叛國之嫌,在這種情況下,皇上也不可能治他的罪,甚至可能會責怪孟泊川多生事端。

“可是,太子不是已經有太子妃了嗎?”孟泊川疑惑。

“沁心公主嫁過來,是做側妃的。”李明英站起身,走到孟泊川身邊,拍了拍孟泊川的肩膀:“雖然是做側妃,可是該有的排場一個都不能少。孟泊川,老夫賞識你,給你這個機會,你可要好好把握。”

孟泊川壓著一口怨氣,低聲說:“多謝李公公抬舉,可是泊川心係家中父母,正想自此辭官。”

李明英笑了笑:“老夫考慮到孟捕頭是個孝子,已經將孟捕頭的爹娘接到了長安,在老夫的別院小住。”

“你對我爹娘都做了什麽?”孟泊川激動起來。

李明英湊近孟泊川:“老夫對孟捕頭的爹娘自然是悉心照顧,不過,還是取決於孟捕頭是否能一心一意迎接沁心公主啊。”

孟泊川咬了咬牙,將懷中的信拿了出來。

李明英拿過信,暢快大笑:“識時務者為俊傑,孟捕頭,等你一切安排妥當,接到了沁心公主,老夫便讓你與你爹娘見麵,讓你做一個孝子。”

孟泊川忍住不出聲,直到李明英走出了六扇門才一拳打在桌子上。當他將拳頭移開時,鮮血已經流了一地。

做了捕頭又如何,隻要有軟肋,終究還是受人鉗製。

孟泊川歎了一口氣,突然開始慶幸,左紅昭已經離開了長安。

這也是第一次孟泊川發現,他的人生已經脫離了他自己的掌控。

當他不再擁有自己人生航向的主動權,他和左紅昭之間,隔著的便不僅僅是那一句“你是否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