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相信呢?不過幾天的時間,曾經與自己把酒言歡的好友便死在了眾目睽睽之下。而那些相處的美好記憶,並不會像被剪刀剪去的頭發,也不會像碎了的玻璃瓶,在一瞬間將所有意義抹去,它會融入身體的某一個毛細血管,在每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重新發芽,以最溫暖的方式,不經意間提醒它的存在。
即使,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但是因為對方在自己的心裏,所以“天涯若比鄰”。
孟泊川表弟大婚那天,左紅昭才見到蓋著大紅蓋頭的新娘。
雖然見不到容貌,但是行為舉止都看得出是和善的姑娘。孟泊川為他們主持了婚禮,洛郡的鄉親們都紛紛前來祝賀,鞭炮聲、孩童玩鬧聲以及賓客對談聲不絕於耳。左紅昭融入其中,難得不覺尷尬。習慣了以旁觀者姿態站在一旁,保持著清醒思維,而此刻,左紅昭願意被身邊的人的情緒所影響,願意為他們的快樂而快樂。
婚禮熱熱鬧鬧舉辦了一天,當孟泊川將賓客們一一送走時,已是酒氣熏天。左紅昭走上前,遞上一杯熱濃茶。
孟泊川回頭看見是左紅昭,開心地接過濃茶,不好意思地笑:“今天太高興了,就喝多了。”
“人還清醒,說明不算喝太多。”左紅昭笑。
孟泊川見左紅昭沒有怪他冷落自己,放下了心,捧著熱茶和左紅昭走回了大廳。
“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大伯家,明天一早再來找你。”孟泊川臉色因飲酒而泛紅,極力保持著清醒。
左紅昭點點頭,孟泊川走幾步後,又從身後將他喊住。
“怎麽了?”孟泊川疑惑,臉上保持著笑容。
左紅昭想了想:“我們不回長安了,就在洛郡住下來,好嗎?”
問出這個問題的左紅昭,心跳地極快。這個問題,左紅昭不是沒有問過孟泊川,甚至孟泊川也曾主動提起過不做捕頭,和左紅昭一起做一個平平凡凡但是簡簡單單的小百姓。但是,當她再次問出這個問題,她是如此希望又是如此害怕聽到孟泊川的答案。
孟泊川幾乎是毫不猶豫:“好啊,那我明天就回長安向六扇門請辭。你呢?你和我一起回去嗎?和天冬姑娘還有平安告個別。不過以後你想回長安看望他們也是可以的,不急於一時。”孟泊川考慮著左紅昭的情況。
左紅昭大笑:“我和你開玩笑呢。你好不容易在六扇門受到了重視,怎麽可以說離開就離開。快去休息吧,明天見。”
見左紅昭不過是玩笑話,孟泊川也隻好無奈地點點頭,步伐略微有些搖晃著去了大伯家。
左紅昭躺在**時,卻怎麽都睡不著。
她是多麽希望孟泊川有哪怕一絲一毫的猶豫,如果孟泊川對於手中的權勢和所謂的前途有絲毫留戀,那麽日後左紅昭離開時,他的生命中仍然有比左紅昭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努力和爭取。人總是這樣,不會因為小的夢想受到的挫折而忘卻最終的目的。但是孟泊川還是斬釘截鐵地願意聽從左紅昭的所有期望,孟泊川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左紅昭對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一切。
很奇怪,當初不確定高昱澗的愛的時候,左紅昭拚了命想確定,如今如此確定孟泊川的付出的時候,左紅昭又拚了命的希望能改變孟泊川的想法。
曾經渴望在一起,如今害怕分開的慘烈。
左紅昭想到了顧天冬,如果此時,她們能再坐在一起,聊聊她此刻的心情,或許她會好受許多。
那些本該坦誠的無數次機會,終究是被左紅昭和顧天冬錯過了。
“能躲一時是一時吧。”左紅昭望著天花板,對自己說。朦朦朧朧間,竟然睡了過去,等她醒來時,孟泊川已經在大廳裏等了許久。
剛步入大廳,看著孟泊川焦急的神情,左紅昭的心中便有了不好的猜測,但是遲遲不敢問出那句“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能強裝鎮定,等孟泊川開口。
可是孟泊川也遲遲沒有說出具體因由,雖然坐立難安,但是依舊和孟泊川父母一起,貼心地幫左紅昭擺好碗筷,一如往常地吃著早餐。
本想配合孟泊川的左紅昭,喝了幾口清香的小米粥卻味如嚼蠟。她再也忍不住了,又不願意讓孟泊川的父母察覺到她的不安,隻能用眼神詢問孟泊川,可是孟泊川卻始終回避著她的眼神,隻是一味埋頭吃飯。
好不容易等到早餐吃完,孟泊川父母出門置辦給孟泊川和左紅昭帶回長安的物品,左紅昭才找到機會抓住似乎欲逃離左紅昭視線之中的孟泊川:“到底出什麽事情了?”
“回了長安就知道了。”孟泊川支支吾吾。
“我本來也想等回到長安再去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看到你如此慌亂的樣子,你讓我怎麽敢等到回長安才知道?”左紅昭越說越緊張。
孟泊川長歎一聲,卻還是沒有回答左紅昭的問題,隻是說:“我們先回長安吧,回了長安再說。”
左紅昭死死抓住孟泊川的衣袖:“你說過你不會騙我,我問的問題你都會回答。那你現在回答我,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孟泊川咬了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昨晚收到了六扇門的急報,讓我速回長安處理一樁謀殺案。”
“死者是路南琛還是沈家洛?”左紅昭的聲音有些顫抖。
孟泊川搖搖頭:“是……顧天冬。”
“天……冬……”左紅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眼淚倏忽掉落,這是她第一次在孟泊川麵前落淚。她沒有大喊大叫,隻是怔怔地反複念著顧天冬的名字,時而笑幾聲。
孟泊川擔心地看著左紅昭,卻想不出安慰的話語。顧天冬對左紅昭的重要性,孟泊川不是不明白。他想了一夜,都沒有想到如何開口告訴左紅昭顧天冬被謀殺的事情。孟泊川甚至想等他們快馬加鞭回了長安,再告訴左紅昭這件事情,可是,終究還是沒有隱瞞過去。
左紅昭用衣袖擦幹了眼淚,對一旁的孟泊川說:“什麽時候的事情?”
“昨日正午,沈家洛生辰,天冬姑娘去赴宴,在宴席上說祝詞時,當眾毒發身亡。”孟泊川盡量將語氣放輕,以免再度勾起左紅昭的感傷情緒。
左紅昭想了想,苦笑一聲:“麻煩和孟大叔孟大娘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以後再來看他們。”
“紅昭,你要去哪裏,我們不回長安嗎?”孟泊川問:“這個案件發生後,沈家洛要求這個案件由六扇門徹查,我主動請求來查這個案件,就是知道你一定想知道案件的真凶是誰。我已經備好了車馬,等爹娘回來,我們即可啟程,最多兩日,我們便可以到達長安。”
左紅昭搖搖頭:“我一刻也等不了。”
孟泊川不懂左紅昭話中的意思,仍想勸解,左紅昭沒有心情過多解釋,什麽行李都沒有來得及拿就離開了。
孟泊川知道此刻左紅昭心中一定十分難受,也隻好任她去。他進入房間中,將左紅昭的行李悉心收拾,想著爹娘回來解釋的理由,又覺得顧天冬的死十分蹊蹺,大腦中情緒雖多但在告知了左紅昭真實情況之後,卻真正舒了一口氣。左紅昭比他想象中更加冷靜與沉著,但是也比他想象中更猜不透。
左紅昭在人世間幾百年,從未用過神力,她將自己藏在人海之中,如其他人一樣,柴米油鹽間過生活。哪怕是自己身陷囹圄時,也沒有想過自行逃脫。但是此刻,她沒有時間了,一個眨眼間,她便到了昭華園。
昭華園仍是一副歡喜模樣,或許因為顧天冬不是死在昭華園,對於一個普通琴師的意外死亡,昭華園的賓客都沒有表現出過多介懷,依舊是歌舞升平,依舊是談笑風生。
左紅昭對此也沒有特別情緒,她在昭華園牆外站了會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要離開時,才轉身對著那個人的背影叫住了那個人:“路南琛。”
路南琛明顯沒有想到明明易了容還會有人認識自己,身體不自覺停住幾秒後,又想隱藏自己的身份,拔腿便要走。左紅昭一個箭步衝上前,眼睛裏都是怒火:“路南琛,你這個懦夫。”
沒頭沒腦的指責,毫無征兆的一句話,卻讓路南琛放棄了掙紮。他定了定神:“你是紅姑?”
“去我店裏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左紅昭見路南琛不再躲閃,向自己店裏方向走去,路南琛不出意外跟在身後,保持著一定距離。在旁人看來,他們是毫不相識的兩個人,而事實上,他們也是毫不相識的兩個人。如果不是因為顧天冬,左紅昭從未想過要和路南琛扯上一丁半點的關係。
左紅昭打開胭脂鋪的門,緩步走進,路南琛沒過多久也走了進來。
“關上門吧。”左紅昭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聽不出情緒卻讓路南琛聽著心慌。
路南琛將門關上,想了想,又將人皮麵具撕下:“在下路南琛。”
左紅昭認真看向路南琛,嘴角微微上揚:“一副好皮囊,卻被你弄得見不得光。”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隻是沒想到這麽快。”路南琛歎了口氣:“天冬的死,我也沒想到。”
“你沒想到?”左紅昭的聲音變大,雖然怒氣被盡力壓製,但是還是能感受到聲音的顫抖:“路南琛,你要逃,就逃遠一點!你都躲了那麽多年,幹嘛還要回來?你知不知道,你一回來,顧天冬就半點活路都沒有了。”
路南琛一言不發,隻是低下了頭。
左紅昭沒有打算放過路南琛,她要路南琛受到最沉重的懲罰,顧天冬不舍得做的事情,她要替顧天冬討一個說法:“為什麽死的不是你?為什麽顧天冬死了,你還好好的活著?”
“我也希望死的是我。”路南琛的聲音裏有些哭腔:“我回長安是為了帶她走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突然喪命。我知道天冬出事以後,就立刻趕回了長安。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左紅昭隻是冷笑:“在我麵前,就不要裝無辜了。”
“真的不是我,我怎麽可能會想傷害天冬!”路南琛聲嘶力竭地反駁。
“如果你真的有替顧天冬著想,你就不應該讓顧天冬去查當年你被誣陷殺害譚渠先的事情!”左紅昭的話讓路南琛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
路南琛收起了悲傷的神情,他有些氣憤地問左紅昭:“顧天冬連這件事情都和你說了?她居然將這件事也說給你聽!”
“顧天冬和我無話不談,這個世界上,顧天冬死了,可是還有一個人知道你的自私,怎麽樣?是不是很失望?”左紅昭言語極其刻薄,她對路南琛步步緊逼,說不清到底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怨恨。
“我是被人冤枉的,我承認,當時我確實希望能夠有一天名震江湖,所以收了定金,隻身一人去了西北。可是當我到達現場時,譚渠先已經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殺出重圍逃了出去。這些年,我隱姓埋名,就是想抓到真凶,洗清我的罪名。有人給我寫信,說找到了給我翻案的線索,讓我去指定地點見他,卻沒有想到,這居然是一個陷阱。若不是我運氣好,僥幸逃脫,我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時隔多年,路南琛說起自己的冤屈時依舊義憤填膺:“顧天冬說過,她願意為我做一切,我讓她去幫我查當年的真相,又有什麽不可以?”
“她願意為你做一切,包括為你死。”左紅昭搖搖頭:“顧天冬沒有和我說你的任何事情,她對你的所有都守口如瓶。我燒血衣的時候,你就在我身後不是嗎?那件血衣,是你故意留下的,你想引來官府的人,發現顧天冬與你有關,逼迫沈家洛出手保住顧天冬,從而重新查你當年的案子。”
路南琛的想法被左紅昭毫無保留地揭開,一時不知如何應答。
左紅昭將路南琛放在一旁的人皮麵具拿起來,打量了一番,冷笑道:“好一副人皮麵具,不僅能蒙住那可憎的麵目,還能蒙住毫無溫情的心。”
路南琛想辯解,卻被左紅昭的強大氣場震懾。躲在顧天冬房間裏養傷的那段時間,顧天冬曾經和他提起過左紅昭。在顧天冬的口中,左紅昭是她唯一的朋友,卻沒有過多描述。路南琛沒有想到,一個胭脂鋪的店老板,居然能在顧天冬一句話都沒有透露的前提下,將他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路南琛,你高估顧天冬了。你高估顧天冬在沈家洛心中的地位了。”左紅昭笑:“如果顧天冬真的因為那件血衣,被官府抓住,並且證實她窩藏朝廷欽犯,要置她於死地,沈家洛也不會出手相救的。”
路南琛對左紅昭的說法並不認同:“不可能,沈家洛為了顧天冬,甚至能在眾目睽睽麵前,給我機會讓我逃走,他怎麽可能會看著顧天冬去死?隻要他不忍心,那麽唯一救顧天冬的辦法就是證明我不是當年的殺人凶手,對他如今兵馬大元帥的身份來說,又有何難?”
“顧天冬當年為了不成為李明英的妾室,從三樓的高台跳下,這件事情你知道嗎?”左紅昭問。
路南琛搖頭:“沈家洛佯裝被我打傷時,我問他為什麽要放我走,他說是因為天冬,我就猜想天冬也在長安。所以我偷偷打聽,知道她在昭華園做琴師後,就在昭華園附近等她。天冬和我說她在昭華園做琴師是被昭華園的趙清讓所救,沒有和我提她之前的事情。我以為她是開茶鋪開得膩味了,來長安討生計。”
“是沈家洛把顧天冬送給李明英的。”左紅昭淡淡地說。
路南琛的眼中滿是震驚:“怎麽可能?”
“知道你出事的消息後,顧天冬去西北找過你。在西北,她遇見了沈家洛,沈家洛曾經許下承諾,要娶她為妻,一身一世一雙人的話也是說過的。可是到頭來,還是為了自己的仕途,將顧天冬作為禮物送給了李明英。”左紅昭看牢路南琛,像是要把路南琛看透:“這件事情,長安城無人不知。你如果稍微對顧天冬有一絲關懷,你都不會不知道。路南琛,你也是男人,你想想,能夠把顧天冬送給宦官做妾室的沈家洛,會為了顧天冬冒這麽大的風險,去重新查你的案子嗎?”
路南琛痛苦地閉上眼睛,猛然大笑:“她一個人去西北找我?她什麽武功都不會,人又單純,她一直都想我和她在茶鋪裏簡簡單單過日子,怎麽會有勇氣去西北找我?我答應過她許多事,終究是一件都沒有做到。”
看到路南琛悔恨的樣子,左紅昭卻不覺得痛快。她從洛郡回到長安,就是為了顧天冬將這些年她為路南琛做的事情一一告訴路南琛,讓路南琛內疚,讓路南琛自責,可是當她真的做了這些事情後,她卻覺得自己十分滑稽。
路南琛多難受都好,哪怕路南琛此刻為顧天冬的死而立刻撞牆自殺,一切也都於事無補了。顧天冬死了,死在沈家洛的府裏,死在沈家洛的生辰宴會上。
顧天冬並不在意路南琛是否知道自己對他的一往情深,真正在乎的,不過是作為好友的左紅昭。
她天真的以為讓對方知道自己這些年的付出就會讓對方產生感激的情緒,從而去懂得珍惜。可是左紅昭忽略了一點,愛就是不問回報,愛就是一萬個“我願意”與一萬個“不給你增添負擔”。
“我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告訴你了。路南琛,你本該有一個愛你的妻子,快快樂樂過一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遇見真正愛自己的人的機會,你有這個福氣,卻自己把這個福氣糟踐了。”左紅昭在心中為顧天冬惋惜,她本該有一個美好的結局,她付出真心愛過的兩個人,卻讓她走上了絕路。
路南琛將人皮麵具拿起:“我還能為她做什麽?”
“留在長安,配合調查。”左紅昭冷靜下來。
“不可能!如果我留在長安,配合六扇門調查,唯一的結果就是被官府將我這個欽犯抓住,斷送性命!”路南琛說著就要走。
左紅昭歎了口氣,使用神力推動一張桌子擋在了路南琛的麵前。
路南琛見狀:“江湖術士的把戲,就想留住我?”拿出佩劍,將桌子一劈兩半:“天冬已經死了,她為我做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逼我白白送命?”
“路南琛,如果我想要讓你死,你活不到下一秒。”左紅昭麵露凶光。
路南琛是江湖有名的劍客,劍法高超,根本不懼怕左紅昭這樣區區一個胭脂鋪的老板娘。他將佩劍放回劍鞘中:“你是女子,又是天冬的朋友,看在天冬的麵子上,我不會和你動手。但是,你不要阻攔我。天冬的死,和我沒有關係。哪怕我留下來,配合官府調查,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左紅昭聽到路南琛這麽說,徹底被激怒了,她隔空將路南琛的佩劍抽出,拿在自己的手上,指著路南琛的喉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路南琛上一秒還對左紅昭的威脅不以為意,下一秒就感受到了死亡逼近的氣息,嚇得動也不敢動。
“我送給顧天冬的玉鐲,在你的衣袋裏,說明你在我離開洛郡後,與顧天冬還見過麵。不管顧天冬是不是你殺的,你都有責任把每一個細節都告訴官府。如果你也想抓住謀害顧天冬的凶手,那你最好留下來。”左紅昭牢牢拿著手中的劍:“路南琛,我不是人類,就算這一刻我殺了你,也沒有人可以製裁我。”
路南琛本在暗自驚歎左紅昭的好身手,此刻卻對左紅昭的話產生了疑問。
左紅昭將佩劍從路南琛的咽喉處移開,輕輕一扔,將佩劍放回了路南琛的劍鞘之中。自己走向大門口,在經過被路南琛劈成兩半的桌子麵前時,順手將桌子恢複了原裝,再隨手一推,將桌子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左紅昭沒有回頭,因此看不到路南琛的表情:“你在胭脂鋪裏呆著,不出兩天,你就會見到負責審理這個案件的孟泊川捕快。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他。這個胭脂鋪,已經被我施了法,如果你走出一步,就會立刻七竅流血而死。路南琛,你沒得選。”
路南琛驚恐地看著恢複原狀的桌子,快步走到桌子旁,仔細尋找著之前的裂縫,卻沒有發現任何痕跡。他想再追問左紅昭,大門卻在左紅昭走出去後被“砰”得一聲關上。
路南琛拿出了隨身帶著的玉鐲,看著玉鐲出神。
多情總被無情惱,這世界上最利用不得的,就是人的感情。路南琛想利用沈家洛對顧天冬的感情,卻沒有想到他利用的不過是顧天冬對自己的感情。
左紅昭找到了路南琛,才想起來自己走得匆忙,將孟泊川一個人留在了洛郡。當她回到洛郡時,孟泊川已經打點好了行李,在馬車旁準備和家人告別。
左紅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微笑著走上前對孟泊川的父母說:“多謝孟大叔、孟大娘這幾天的照顧。”
孟大叔、孟大娘看到突然出現的左紅昭,有些奇怪:“泊川說你有些事,先離開了,我們還埋怨他讓你一個姑娘家自己上路。你怎麽回來了?”聽到左紅昭聲音的孟泊川也驚訝地走到了左紅昭的身邊:“是啊,你不是說胭脂鋪裏有急事,要先回胭脂鋪嗎?”
左紅昭心裏覺得好笑,不會撒謊的孟泊川連找借口都這麽笨拙。左紅昭笑:“再有急事,也要和孟大叔、孟大娘告別以後再動身啊。”
孟大叔、孟大娘聽到左紅昭的話,笑開了花:“紅姑,你們年輕人,要是忙,不用顧及我們的。”
在洛郡生活的這段時間,左紅昭一直說自己叫“紅姑”,臨別,左紅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孟大叔,孟大娘,我叫左紅昭。你們叫我紅昭就好。”
孟泊川聽了,立即笑逐顏開。左紅昭主動向爹娘說起了自己的名字,說明她是真正願意與孟泊川的爹娘相處。
孟大叔、孟大娘也非常高興:“紅昭,紅昭這個名字好啊!”
考慮到還要趕回長安處理顧天冬的案件,在孟泊川的再三催促下,孟大叔、孟大娘叮囑了孟泊川要好好照顧左紅昭一番後,才讓他們離開。
回長安的過程中,孟泊川沒有中途休息,隻在經過驛站時,換上新的馬匹,以保證盡快到達。他沒有問左紅昭去了哪裏,也沒有問她為什麽回來。
左紅昭顯得十分疲憊,坐在馬車裏,一句話都沒有說。她感激著孟泊川的不追問,讓自己不需要編理由去搪塞他。
誰能相信呢?不過幾天的時間,曾經與自己把酒言歡的好友便死在了眾目睽睽之下。而那些相處的美好記憶,並不會像被剪刀剪去的頭發,也不會像碎了的玻璃瓶,在一瞬間將所有意義抹去,它會融入身體的某一個毛細血管,在每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重新發芽,以最溫暖的方式,不經意間提醒它的存在。
即使,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但是因為對方在自己的心裏,所以“天涯若比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