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逃,一路追,一路忍耐,一路崩潰。葉闌珊的人生從沒有過喘息的機會,命運不曾厚待過她,她也不曾厚待過自己。她是螻蟻,孤軍奮戰,無法美如神靈,隻能在歎息裏繳械投降。
上一次見杜若蘅,是在左紅昭被驅逐出昆侖山時。彼此杜若蘅手中握著沾有左紅昭鮮血的匕首,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左紅昭推出了結界之內。左紅昭在人間的四百多年,杜若蘅放任占星師樸鬆蘿常去看望左紅昭,自己卻從未現身過,隻是明裏暗裏打聽著左紅昭的近況。
他們自幼一起長大,左紅昭身為天女,卻不潛心學習法術,常愛帶著自己的侍女陸雙芊往人間跑,小小年紀的杜若蘅便幫她向先生撒謊。每每謊言圓不過去時,杜若蘅便替左紅昭受罰,跪上兩炷香的時間是常有的事。二人長大後,左紅昭為了人間二皇子高昱澗置巫族於險境,身為巫族長老的杜若蘅仍然在生死一線保全了左紅昭。
曾有婚約的左紅昭與杜若蘅,曾共同嬉笑玩耍的左紅昭與杜若蘅,曾寧願放棄生命也要維護對方的左紅昭與杜若蘅,時隔四百餘年,再次見麵,笑容依舊,親切依舊。
沒有寒暄,左紅昭笑:“總覺得那個小丫頭似曾相識。”
“還是愛多管閑事。”杜若蘅隨意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天性使然。”左紅昭攤了攤手,仿佛又回到兩個人年幼時的狀態,不須多言,心意相通。
杜若蘅也笑:“這人間的店主,做得可開心?”
“不算太差。”左紅昭隨意答話,又問:“馬上大婚了,怎麽有空來看我?”
“知道老朋友要成婚,卻不送上賀禮,紅昭,你對我可不夠仗義。”杜若蘅盡量讓語氣輕鬆。
左紅昭從抽屜中拿出一支發簪,遞給杜若蘅:“賀禮自然是有,隻是不是給你的,是給新娘子的,勞你轉送。”
杜若蘅看了一眼發簪:“這簪子本就是我送給你的,如今你再轉送他人,這個買賣,果然有商人的頭腦。”
“這是我唯一留著的和你有關的東西,送給陸雙芊,再合適不過。”左紅昭強行塞到杜若蘅手中。
“不和我說些祝福的話?”杜若蘅收下發簪,問左紅昭。
左紅昭放鬆地靠在椅背上:“那些假惺惺的話我在人間這些年說了太多,好不容易和你再能遇見,我不願說了。”
杜若蘅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向左紅昭:“沒問題問我嗎?”
“問什麽?”左紅昭笑:“問你怎麽突然想通了要成親,問你怎麽不選樸鬆蘿選了陸雙芊,問你怎麽深夜造訪?”
“無奈之舉,感動不是愛,想你了。”杜若蘅一一回答,簡短又直白。
左紅昭站起身:“我的問題太簡單,還是沒難住巫族長老杜若蘅。好不容易來一次,喝杯茶再走吧。”
杜若蘅也站起身:“不喝了,看看你就要回去了,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來過。”
“知道了。”左紅昭點點頭:“我送你。”
“站在原地就好了,照顧好自己。”杜若蘅伸出手:“臨別擁抱?”
左紅昭走近,伸出手回應了這個擁抱:“謝謝你。”
杜若蘅的聲音很輕:“榮幸之至。”
杜若蘅的到來悄無聲息,離開也沒有任何聲響。杜若蘅離開後,左紅昭歎了口氣:“都聽到了?”
樸鬆蘿從門口走出來,眼中含淚,點著頭:“聽到了。”
“難過嗎?”左紅昭問。
“今天可以跟你睡嗎?”樸鬆蘿沒有回答左紅昭的問題。
左紅昭走上前,抱了抱樸鬆蘿:“好,睡一覺醒來,就什麽都好了。”
入睡前,樸鬆蘿問左紅昭:“可是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麽。”
“小孩子才愛問為什麽。”左紅昭睡意襲來:“學會接受吧,這比追根究底快樂。”
說也奇怪,明明睡意濃鬱的左紅昭半夜突然醒來,樸鬆蘿反倒睡得十分安穩。
輾轉反側幾次,左紅昭擔心影響到熟睡的樸鬆蘿,於是起身穿上外套,下樓走到了大廳,點上油燈,被坐在椅子上的孟泊川嚇了一跳。
“你坐在這裏怎麽不點燈?”左紅昭嚇了一跳。
孟泊川站起身:“睡不著,就在大廳裏坐坐。”
“在想什麽?”左紅昭在孟泊川對麵坐下,孟泊川脫下外衣想給左紅昭披上,左紅昭擺擺手表示拒絕:“我穿了外衣。”孟泊川堅持將外衣披在了左紅昭的肩膀上:“女孩子容易著涼。”
左紅昭沒再拒絕,盤腿坐在了椅子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說說吧,在想什麽。”
“我見到了你哥哥。”孟泊川眼眸低垂,看著地麵。
“我哥哥?”左紅昭一愣。
孟泊川仍舊沒有看左紅昭:“是,他這麽說,但是我知道他不是。”
“杜若蘅?他不是我哥哥。”左紅昭不願說謊,輕描淡寫地說:“他是我師兄,曾和我有過婚約,但是我逃婚了,離開了師門。如今師兄要成親了,來給我送張請帖而已。”
孟泊川的眼神中有欣喜:“他要成親了?”
“是的,和我的一個朋友。”左紅昭回答,又問:“既然我對你坦誠以告,你也不要對我有所隱瞞。告訴我吧,杜若蘅都和你說了什麽?”
“你上樓後,我在大廳裏收拾了一下櫃台,他走進來,一直凝視著我,我告知他店已經打烊,他也全然不管。最後隻說了一句‘還是回來了’。我不知道什麽意思,就問他是誰,他說他是你的哥哥,順道經過,來看看你。”孟泊川將事情講的詳盡,左紅昭聽著在心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心裏想著下次見麵一定要找杜若蘅算賬,好端端的跑去看孟泊川幹什麽。
孟泊川自言自語:“是你師兄就好,我還以為……”
“以為是我喜歡的那個人?”左紅昭接了孟泊川的話。
孟泊川不敢說的話被左紅昭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顯得有些窘迫,隻好點頭。
“我喜歡的那個人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左紅昭的語氣很平淡,看不出一點悲傷,像在說一個無關痛癢的人。
孟泊川大驚:“他死了?他是怎麽死的?”
“自殺。”左紅昭回答。
孟泊川徹底瞠目結舌:“自殺?”
“是,自殺,為了保護我。”左紅昭被孟泊川驚訝的表情逗樂了。
孟泊川表情嚴肅:“保護你?我認為最好的保護你的方式應該是和你站在一起,而不是自己死去,留你一個人在世上。”
“不是他留我在世上,是我自己選擇留在世上的。”左紅昭打了個嗬欠。
“你仍想著他?”孟泊川問。
“當然。”左紅昭點頭。
孟泊川對左紅昭愈加好奇:“你應該向前看,就像你和梁京墨說得那樣,忘記他,重新開始。”
“我如果忘記他,那他就真的死了。死亡不是離開,被遺忘才是。”左紅昭又打了個嗬欠:“我和你這小孩說你也聽不懂,明日你要去幫葉闌珊找姐姐吧。”
“你是我徒弟,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孟泊川不服氣地說,又隨即點點頭:“唐兄隻說葉姑娘的姐姐右手臂上有一個蝴蝶胎記,我得好好想想如何去找,畢竟時隔多年,葉姑娘的姐姐是否還在長安無人知曉,何況都是姑娘家的手臂,我們衙門都是一些大男人,也不好查看。”
“明天帶葉姑娘來我這裏吧,或許我可以幫上忙。”左紅昭說。
孟泊川卻出乎意料地搖了搖頭:“這是我答應唐兄的事情,理應我自己完成,不能讓你為我的事情煩心。”
左紅昭笑:“何時學會一副大男人作風了?我幫的是葉姑娘,不是幫你。何況能不能幫上忙還另說。”說著左紅昭站起了身,將外衣脫下還給孟泊川:“江姑娘的事情你也別想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數,你幫不了所有人。”
孟泊川露出笑臉:“你在關心我?”
說了些話,左紅昭是真的有些倦了,不再與孟泊川爭辯,直接回了房間,看到樸鬆蘿熟睡的臉,為樸鬆蘿感到慶幸。杜若蘅對樸鬆蘿是極好的,不愛便是不愛,比利用她的感情好得多。這個道理,希望樸鬆蘿以後自己也可以明白。
在左紅昭心裏,希望每個人都應該和最愛的人一起生活。如果,如果所有人都有這個運氣的話。
次日一早,孟泊川便去了唐家堡,得知江白芷一早突發奇想要去聽曲,唐堡主拗不過便和她一起出了門,唐蘇木不知何故也不在唐家堡內,想是出門辦事去了。孟泊川托唐家堡的管家轉達唐蘇木他曾來過,便走出了唐家堡的門。走了大概五十米遠,被一個小個子男子堵住了去路:“你是來找我的?”
孟泊川條件反射地握住了腰間的佩刀。在長安做捕快,他那根祖傳的鐵棒無法派上用場,在左紅昭的勸告下,孟泊川才戀戀不舍地將鐵棒放在了房間內,隨身佩戴著是官府統一配備的佩刀。
小個子男子看到孟泊川的模樣,一陣睥睨:“我是葉闌珊,你是唐蘇木的朋友?”
“你?你是葉姑娘?”出於驚訝,孟泊川張大了嘴巴。
葉闌珊點點頭:“走吧,我們去見紅姑。”
“你怎麽知道紅姑要見你?”孟泊川雖然疑惑,還是和葉闌珊一起朝著胭脂鋪的方向走著。
葉闌珊滿臉都是冷漠,絲毫不像是唐蘇木口中的大情大性、熱心助人的女子。葉闌珊沒有再說下去的興致:“我的事情你知道得多了,對你沒有好處,還是別知道的好。”
孟泊川知道從左紅昭處一定得不到任何消息,還想再問,葉闌珊卻加快了步伐,就連習武的孟泊川為了跟上她的步伐,都走得有點吃力。
到了胭脂鋪,左紅昭已經在大廳等候。孟泊川和葉闌珊一起走進胭脂鋪,樸鬆蘿走上前攔住了孟泊川,葉闌珊向樸鬆蘿點頭算是打了招呼,樸鬆蘿也點點頭,任葉闌珊走了進去。孟泊川奇怪地看向樸鬆蘿:“我聽不得?”
樸鬆蘿點頭:“是,姑娘家的私房話,你自然是聽不得。”高昱澗總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孟泊川卻總是喜怒形於色,隨意幾句話就可以看到他心情的轉變。樸鬆蘿剛說完,孟泊川就氣鼓鼓地跺了跺腳:“不聽就不聽,敢情不過就是喊我做了郵差。”
樸鬆蘿對孟泊川的反應很是滿意,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回頭對左紅昭說:“比起之前那個,我更喜歡現在這個,會哭會笑,還會跺腳,可愛得很。”
左紅昭也笑,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葉闌珊:“你跟我到房間來吧”,又對樸鬆蘿說:“住在我這裏,就幫我好好賣胭脂,每種胭脂的成分都得給我一一記熟了。”
樸鬆蘿不耐煩地催左紅昭上樓:“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兩個快上樓吧,就知道念我。”
葉闌珊跟在左紅昭身後,進了左紅昭的房間。
左紅昭給葉闌珊搬了張椅子,讓葉闌珊坐下後,自己也坐在一旁。
“一轉眼,你居然長這麽大了。”左紅昭說。
葉闌珊突然起身跪下:“紅姑對闌珊的救命之恩,闌珊不敢忘懷。”
“你起來吧。”左紅昭沒有起身扶葉闌珊,任由她跪著:“我不喜歡恩人這種稱呼。有恩就有怨,複雜得很。我當初救你是無意之舉,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葉闌珊站了起來,坐回椅子上:“你還真是一點沒變,一樣冷血。”
“苦情戲在我這裏並不好用。我讓鬆蘿一大清早去唐家堡知會你在街邊等孟泊川,再一起來見我,不是為了現在坐在這裏和你耗時間的。開門見山地說吧,你利用唐蘇木找我,是為了什麽?”左紅昭的態度也不友善:“你的記性不錯,還記得我的胎記。”
葉闌珊凝視著左紅昭:“我想你幫我報仇。”
“報仇?報誰的仇?”左紅昭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女孩子,她眼中的仇恨是那麽清晰,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左紅昭不知道葉闌珊這些年到底是經曆了什麽,才能讓她身上的戾氣將她本該有的天真消耗殆盡。
葉闌珊輕輕地將衣袖卷起,手臂上被鞭打的傷痕密密麻麻,觸目驚心。左紅昭控製著自己,不讓自己表現出異樣情緒。
袖子慢慢放下,葉闌珊緩緩地說:“你將我從洪水中救出後,我求你帶我走,可是你說你不能插手其他人的人生,將我交給了一戶農家。我知道你為了保障我以後的生活,特地留下了一些銀兩。但是也正是這些銀兩,讓壞人起了歹心。”
“三天,平靜的生活隻過了三天。我親眼目睹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好心農家無辜慘死,我的人生也徹底改變了。”葉闌珊說著,聲音微微顫抖,她在極力克製,奈何情緒是洶湧洪水,她的防線早已決堤。
左紅昭握緊了拳頭,語氣依然冷淡:“這和我無關,我救過你一次。之後的事情,也不是我造成的。我沒有義務幫你。”
“我知道你沒有義務,所以我和你交換條件。”葉闌珊似乎早就料到了左紅昭的回答,沒有對左紅昭的冷血感到意外。
左紅昭的嘴角提起一絲微笑:“交換條件?那你倒說說,你可以給我什麽?”
“整個唐家堡的資產,我都可以給你。”葉闌珊語氣堅定地說。這句話若是旁人聽了,一定會啞然失笑,嘲笑葉闌珊空口說大話。但是左紅昭知道,葉闌珊是認真的,若非沒有百分百把握,她不會以此作為條目。但是,這也說明,葉闌珊的仇人,不是好對付的人。
左紅昭收起了笑容:“我不需要錢,我也幫不了你。今天和你見一麵,隻是想斷了你找姐姐這個由頭,不是為了聽你的故事。這世界上,人人都有故事,我聽不過來,也不願意聽。”左紅昭站起身,擺出送客的姿勢:“你走吧。”
葉闌珊站起來,直視左紅昭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人類。你從洪水中救我的時候用了神力,我看見過。”
左紅昭斜眼看葉闌珊:“你覺得就憑你當年的記憶,你就可以威脅我?”
葉闌珊的語氣瞬間軟下去:“我隻希望你可以幫幫我,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還記得我離開農家時和你說過的話嗎?”左紅昭問。
“記得,你說人最重要首先是要活著,任何時候都不可以放棄生命。”葉闌珊認認真真地說,此刻她的神情真摯,和之前略帶凶色的小姑娘判若兩人。
左紅昭的目光也柔和下來:“那麽你再聽我一句,不管是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被感性驅使,凡事自有章法。停止吧,還來得及。”左紅昭想到了為了救高昱澗而不管不顧的自己,如今雖然不知道葉闌珊到底處於何種處境當中,但是她畢竟已經被奉為了唐家堡的座上賓,唐蘇木對她也上心。不管從哪個角度出發,左紅昭都不希望葉闌珊以報仇為最大目的去生活。
葉闌珊的淚流了下來:“凡事自有章法?紅姑,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的章法在哪裏?那些壞人的章法在哪裏?為什麽好人不能長命,壞人卻一直逍遙法外?”
左紅昭的心終於軟了下來,遞給葉闌珊自己的手帕:“你去找孟泊川。”
“那個捕快?”葉闌珊的眼中還有眼淚:“我曾經求助於捕快,後來那個捕快又把我送回了那個人手中,你覺得,我還會相信捕快嗎?”
“他是孟泊川,他和別人不一樣。”左紅昭的聲音清晰,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對孟泊川充滿了信心。
可是葉闌珊不是左紅昭,她將左紅昭的手帕用力地丟在地上:“他和別人不一樣?所有人都一樣,自私、冷漠、自以為是。紅姑,你不幫我,我不怪你,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隻要你不向他人透露我的事,我就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
左紅昭知道葉闌珊心中始終還是感激著自己,因此沒有再讓自己為難,但是還是說:“那是自然,我向來不愛管其他人的閑事。”
葉闌珊離開了,在大廳裏對著胭脂盒發呆的樸鬆蘿注意到了隨後下樓的左紅昭的異樣。
“姐姐,你怎麽了?發什麽呆?”樸鬆蘿好奇地湊近。
左紅昭麵色泛白:“是我救了她,也是我害了她。這個悲慘人生,隻怕她是走不出來了。”
樸鬆蘿不知其中含義,望向左紅昭。左紅昭定了定神:“杜若衡說得對,我不該插手其他人的人生。我以為是在幫人,其實隻是將人往深淵裏推。”
樸鬆蘿猜到了幾分,寬慰左紅昭:“人生匆匆不過百年,等他們過完這一世,下一世再重新來過便是。倒是我們這些所謂的神族後裔,連悲傷都是永恒的。”
左紅昭被樸鬆蘿小大人的話逗笑了:“你安慰人的方法倒是獨特,隻希望她能給自己的生命找到一條出路吧。”
左紅昭不是生性冷漠的人,隻是因為她經曆過刻骨銘心的失去,所以才明白不能隨意給他人希望的重要性。葉闌珊的遭遇也給了左紅昭一個教訓,當初好心救下的小女孩之後生活的似乎並不美滿,這些也可以歸結為左紅昭種下的禍根。
葉闌珊失落地回到了唐家堡,躡手躡腳地從後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換過衣服不久,唐蘇木便來敲門。
“葉姑娘,我方便進來嗎?”唐蘇木輕輕敲著門。
葉闌珊打開門,佯裝剛剛睡醒,揉了揉眼睛:“唐公子,是有什麽事嗎?”
“有位郎中來找我,說是你原來的師傅。聽說你被蛇咬了,特地來看你。”唐蘇木高興地說。
葉闌珊的心沉了下來:“郎中?”所有的說辭都是葉闌珊編的,她沒有跟隨過什麽郎中學分辨草藥,她所有對草藥的認識都是來源於將自己作為小白鼠的“久病成醫”,挨了打受了傷,沒有人管,她想要活下來,就隻能自己找草藥去醫治自己,哪裏來的師傅?
唐蘇木不了解葉闌珊心中的忐忑不安,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幫葉闌珊找到了師傅。
葉闌珊騎虎難下,此時改口已經來不及,隻好跟在唐蘇木身後去大廳見這位所謂的“師傅”。
是陳貴甫,是讓葉闌珊這十幾年來活在黑暗裏的陳貴甫。
唐蘇木走上前,陳貴甫對唐蘇木鞠了個躬,笑容可掬地說:“多謝唐公子這些日子以來對闌珊的照顧。不知唐堡主是否在,小人想向唐堡主表達謝意,再將闌珊接回去。”
“接回去?”葉闌珊嚇得渾身止不住顫抖,冷汗直冒,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一路逃,一路追,一路忍耐,一路崩潰。葉闌珊的人生從沒有過喘息的機會,命運不曾厚待過她,她也不曾厚待過自己。她是螻蟻,孤軍奮戰,無法美如神靈,隻能在歎息裏繳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