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九回
初一這一日,榮國府門前車輛紛紛,人馬簇簇。那底下凡執事人等,聞得是貴妃作好事,賈母親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況是端陽節間,因此凡動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齊全的,不同往日。少時,賈母等出來已經坐轎去了多遠,這門前尚未坐完。這個說:“我不同你在一處”,那個說“你壓了我們奶奶的包袱”等等咭咭呱呱,說笑不絕。周瑞家的走來過去的說道:“姑娘們,這是街上,看人笑話。”說了兩遍,方覺好了。前頭的全副執事擺開,早已到了清虛觀了。
隱約聽著外麵街上漸漸地吵鬧平息了,袁成傑倏地從自己的床上坐了起來,扯掉了蓋在他額頭的濕帕子,他原來是裝病,躲了老太太扯他一起去的由子,他不去自是有他的一番道理,他就不信那個王夫人當真是身體不好,才也不去的,這幾天他留心到了總有幾個莫名的丫頭、婆子目光在他的身上打轉,看來是對他有所懷疑了,但是他自恐藝高人膽大,倒是一點兒都沒把他們放在心上,卻是好奇他們接下來會耍什麽手段。
在床上靜靜的坐了一會兒,才下了地,到鏡子前整了整自己的妝容,絕色傾城,就是一個禍水,薄唇微微的一勾,萬種風情盡顯。
‘碰!’外麵響了一個聲音,他皺了一下眉頭,接著他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太太,那位林大小姐還在房中。”回來回稟的小丫頭低頭說道。
“那就好。”王夫人危險地眯起了眼睛,得罪他的人,千萬不要落在她的手上,慢慢的她站了起來冷聲的說道。
“叫他們把所有的門都給我關起來,不許進——更不許出!”說完,她甩了一下衣袖,朝著賈母的住處走了去。
“太太。”一直守在賈母住處外麵的金釧、玉釧輕聲的叫道。
“人呢?”
“沒見出來。”金釧回答道。
“嗯,在這兒守著。”她說著走進了屋子裏麵,後麵的周瑞家的一進去,就開始裏裏外外的尋看,卻是找了個仔細,也不見他半個人影兒。
“太太,沒有人。”周瑞家的困惑的說道。
“嗯?”王夫人微蹙了一下眉頭,接著冷哼了一聲,伸出手指朝著周瑞家的勾了勾,周瑞家的忙俯身貼向她,她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說了什麽話,那周瑞家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毒,然後點了點頭,快速的出了屋子,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抱著一個鼓鼓的包袱走了回來,進了屋子她徑直到了小傑的房中,然後鼓搗了一陣子,方才出來的衝著王夫人點了點頭,王夫人冰冷的臉上,露出一抹冷漠的笑容,站起身。
“我們走吧。”就這樣,幾個人風風火火的來了,又莫名其妙的走了,袁成傑懸在屋頂,自是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
“原來也隻是有這點兒下三濫的本事兒。”他不屑的從上麵輕輕的飄落下來,然後走到周瑞家的曾經站過的地方,身子蹲到床前,將她放在自己床底下的包裹拿了出來,打開之後,卻看到是一下子珍珠、白銀、首飾、項鏈,倒是值一些銀錢。
“謝啦!”他衝著門口瀟灑的一咧嘴,然後悠悠的走出了自己的房間。
……
王夫人從袁成傑那裏出來,怎麽想怎麽不對勁兒,於是又把金釧、玉釧叫道自己的麵前。
“你們確定那個丫頭一直在屋子裏麵,沒出來過?”
“太太,我們兩個一直瞪著眼睛看著,那位林姑娘確實沒有出來過。”玉釧異常肯定的說。
“怎麽會這樣?”她不解的思索著,周瑞家的扶著她坐到了一邊的亭子處。
“太太,會不會那個丫頭根本就沒在屋子裏麵。”
“不!太太,奴婢卻是看到那位林姑娘是在屋子裏麵的,他從床上下來,還到鏡子前照了照呢?”那個最開始的小丫頭急急的說道。
“那就奇怪了,難道他還會上天遁地不成?”王夫人想不通的說道。
“要不,我再回去看看?”周瑞家的抬眼問道。
“嗯,你在過去看看。”王夫人點了點頭,可是很快周瑞家的又回來了,她搖了搖頭,表示那人確實沒在屋子裏麵。
“算了,我們先回去吧。”說著,她又站了起來,一步步緩緩地朝著自己的住處走過去,可是離著自己住的地方越安靜,她的心卻莫名的不安起來,而且應該在自己院子外麵守著的丫鬟、婆子也一個都不見了,四周靜靜的,周瑞家的渾然不覺的推開門,嘴裏還在碎碎的咒罵著。
“這些偷懶的奴才,不教訓……啊!”眼前的情景,使周瑞家的把下麵的話硬生生的給咽了下去。
“啊!”金釧、玉釧、彩霞還有那個沒有名的小丫鬟一起驚叫了起來,待王夫人走進來的時候,也不禁渾身打了一個冷戰,雙腿有些站立不穩了。
“血債血償!”四個用鮮血塗寫在窗子上的大字,異常的醒目、刺眼,而這院子裏,零零散散的倒著昏過去的丫鬟、婆子。
周瑞家的顫抖著走到一個丫鬟身前,探出手,試了試他鼻前的呼吸,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回過頭道。
“太太,他們應該隻是昏了過去,沒什麽大礙。”
“……”王夫人對她說的沒多大的反應。
“夫人……”周瑞家的站起來走到她的麵前,卻聽到她輕聲的說。
“把這裏處理一下。”說著一刻不停的走進了屋子裏麵,進了屋子,她隨手將門關好,閉上眼睛身體重重的靠在門板上。
“嚇著了吧?”袁成傑吊兒郎當的坐在了她麵前的桌子上,一頭烏黑的長發披散著,遮住了他大半張漂亮的臉頰,一身白衣在四處撒滿血跡的房間裏顯得異常的詭異。
“啊~!”王夫人剛想叫出聲,就被小傑快速的點了她的啞穴。
“哼!”他哼了一聲,身子又閃電般的回到了桌子上。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拂了拂垂在身前的長發。
“……”
“你以為我是誰呢?”王夫人被點了啞穴,顯然是不能回答他的,隻是他仍兀自的說著,那王夫人先是驚恐萬分的看著他,雙手不住的顫抖。
“你覺得這世間沒有因果報應嗎?你以為你們真的得手了嗎?你們以為我們林家已經徹底毀了嗎?你以為我林如海就會這麽容易死嗎?”他一句接著一句說著,聽在王夫人的耳朵裏一句句的身體發寒。但是她不信,她不信他沒有死。
“你不相信嗎?”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為什麽不說話,你確實不信我林如海是沒有死的吧?”說著,冷不防的他又從桌子上猶如鬼影般飄到了她的麵前,森白的一雙手,猛地抓起了王夫人的頭發,狠狠地揚了起來。
“你看看!你看清楚了我到底是誰?”他猙獰的吼著,將一張沾滿鮮血的臉貼到了她的眼前,王夫人立時喉嚨咕嚕了一下,雖然是驚恐萬分,可是卻仍沒有嚇死過去。
“嗬嗬……”他冷笑著,沒想到她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他狠毒的說著,王夫人身子劇烈的震了一下,然後她似乎異常痛苦的將身子彎了下去。
“你害怕了?哼!”他低頭看著她,嘴角露出玩味兒的笑容,手一伸又將她提了起來。
“如果就這麽輕輕鬆鬆的殺了你,還真是便宜你了!”身體一轉,將她整個人擲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撲通!’‘嘩啦!’一聲,王夫人嘴角滲出一絲絲血跡,她倒在地上痛苦萬分的半閉著眼睛,似乎是不敢看眼前的厲鬼。
外麵的園子裏,周瑞家的正指揮著其他人將昏過去的人抬到一邊,然後又叫人將窗子上的血字衝洗幹淨,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屋子裏麵正在發生的事情,那聲椅子倒地的聲音,也僅僅讓周瑞家的以為太太是因為剛才的事情,還在生氣,所以她也不敢這個時候跑進去找挨罵。
“血債血償,你是知道的,我定會叫你家破人亡,還有你那寶貝兒子,嗬嗬……”他陰森森的笑著,一步步的又一次向她逼過去,王夫人現如今蜷縮著身體滾到了床邊,扶著床沿兒,她試圖要站起來。
“這一切,我都會讓你看著,你要好好的活著,睜大眼睛看……”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卻感到腹部有東西從自己的身上流了出去,他低下頭,愕然的發現一把短小的匕首正插在那裏。
“你——”他猛地後退了數步,卻看到了王夫人詭異、而又猙獰的笑容。
“吭~!”他一陣暗恨自己大意了,卻在這時再想做什麽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那為王夫人倒是非常聰明的開始摔打屋子裏麵的東西,繼而又把什麽玩意兒擲到了窗子處,那站在窗子附近收拾@?的下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屋子裏麵不對勁兒,還沒等衝進了就看到有個似鬼白衣人,渾身是血的從屋子裏麵跑了出來,隨後王夫人也衝了出來,指著那白衣人‘唔唔~!的就是說不出話來,不過還是周瑞家的看著太太嘴角的血跡,還有身上淩亂的衣服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指著逃走的白衣人大聲的叫道:
“快點兒!快點兒抓住他!抓住他,太太重重有賞!”她的話說完,王夫人使勁兒點著頭,那下人連忙放下手中的家夥,蜂擁的追了上去。
“太太?太太!您受傷了?”周瑞家的就要上前查看她的傷勢,卻被王夫人用力的一推,她一定要抓住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他,自從王熙鳳那天與他說出那話之後,他便什麽都不害怕了,所以今天才會做出方才那種事來,他不是鬼,即使他是鬼,她也會再殺他一遍,絕不能讓他跑了,踉蹌著腳步她也跟了上去。
“太太!太太!您小心!”後麵尾隨著周瑞家的。
他捂著腹部的傷口,頭越來越沉重,腳下的步子更是有些不穩,勉強的縱身跳到了屋頂,他咬著牙關朝著榮國府外麵奔去。
“在上麵,他在上麵!”下麵遍尋不著的人,一抬頭發現了他的蹤跡大聲的喊道,接著他們便跟在下麵隻等他堅持不住從上麵跌下來,就立馬將他拿住,好到太太那裏去領功。
“哇!”他又飛縱了幾處屋頂,終於按耐不住的噴了一口鮮血出來,咬著牙,他使勁兒的瞪大了眼睛,他絕不能死,決不能,更不能死在這裏,身體硬挺著,終於出了榮國府,那些人也隨著追了出來。
“在前麵!在前麵!”
他晃晃的在空曠的街上,猶如孤魂野鬼一般。
“林妹妹~!對不起……”他的鼻子一酸,身體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動用了太多的內力,身子慢慢的倒了下去,卻跌進了一個人的懷中。
他最後的掙了一下眼睛,待看清楚那人是誰,才唇一彎,昏死了過去。
那抱著他的人,看著他滿身的汙血,微皺了一下眉頭,最後看了一眼追過來的賈府的人,眼中陰狠的神采一閃而逝,轉瞬他的身子一轉,將他抱進懷中,身體縱起,快速的消失在追上來人的麵前。
“人呢?人呢?剛剛明明就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