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了連聲稱賀,說是奶奶大喜,老爺放了外任,或許來接家眷,奶奶豈不衣錦還鄉?鳳姐兒讓大了抄了簽文,回去後讓寶釵念給賈母、王夫人聽了,都說好。寶釵回屋,說是並非吉兆。寶玉認為衣錦還鄉從來是吉兆,寶釵說以後就知道了。王夫人派人叫去寶釵,吩咐她去開導探春,別讓探春隻管哭;再讓她注意寶玉,別讓他為此犯了病。寶釵自去勸慰探春。次日,探春拜辭了長輩,再來向寶玉告辭,寶玉自是難舍難分,反是探春勸住他。
送走探春,尤氏貪走近路,從園中穿過,回來就病倒了,直說胡話。賈蓉請算卦的算,說是遇鬼了,不僅令堂大人生病,令尊大人也要生病。果然,尤氏剛好,賈珍就病倒了。賈蓉父子與賈赦一商量,說是晴雯成了芙蓉花神,黛玉升仙,園中豈沒有鬼怪?就請來法師打醮捉妖,鬧騰了一陣,人心稍安。這事剛平息,又聽傳聞,節度使奏了賈政一本,說賈政縱容部下為非作歹,重征糧米,請旨革職。賈璉不信,想著二叔和鎮海總製結成親家,與節度使也沾了拐彎親,節度使怎會參奏親戚?到吏部一打聽,果然是實,回去與王夫人一商量,決定先瞞過老太太,由賈璉到吏部去打關節。
賈璉還沒走,薛姨媽那邊一個婆子跑過來,慌裏慌張,囉裏囉嗦,越問她越說不出名堂來。好不容易才說出大奶奶死了,二爺又不在家,請個爺們過去幫助料理。王夫人氣得罵她糊塗東西,讓賈璉過去幫忙。那婆子隻聽見王夫人罵她,回去就向薛姨媽說什麽親戚,平時怪好,有事就撒手不管了。薛姨媽問:“告訴姑奶奶沒有?”婆子說:“姨太太不管,姑奶奶更不管。”薛姨媽啐她一口,說:“我生的姑娘,怎能不管?”婆子這才醒悟,把薛姨媽氣得幹哭沒淚。賈璉趕來,說那婆子說話不明不白,太太特意讓他過來問明白。薛姨媽這才知道是那婆子不會辦事,就把金桂如何死的說了一遍。
金桂本視香菱為仇人,突然對香菱好了,讓香菱陪她。寶釵知道了,怕她沒安好心。前幾天香菱病了,她親手做了湯給香菱送去。香菱不小心打翻碗,她不僅不惱,反而掃了地。昨天晚上,她讓寶蟾做了兩碗湯,要與香菱同喝。不一會兒,就聽香菱、寶蟾亂叫,薛姨媽趕去一看,金桂七竅流血,雙腳亂蹬,雙手在胸前亂抓,不一會兒就死了。寶蟾揪住香菱,硬說香菱藥死了金桂。可香菱病得不能下床,怎能投毒?薛姨媽隻好讓人把香菱捆了,連寶蟾一同關在屋裏,她同寶琴守了一夜。
賈璉問:“夏家知道了嗎?”薛姨媽說:“也得弄明白了才好報。”賈璉說:“據我看來,必要經官才好。我們疑心寶蟾投毒,也沒證據。”榮府的女仆簇擁著寶釵趕來。寶釵一到,就命人捆起寶蟾,安慰香菱。賈璉一麵派人到夏家報信,一麵親自到刑部報案。夏家本來已經消索,夏母又過繼個兒子,把家業都敗光了,時常到薛家打秋風,金桂回家也帶些銀兩貼補他。娘兒倆全指望著姑娘往娘家倒騰東西度日,一聽金桂死了,哭著、叫著趕到薛家,大吵大鬧。薛姨媽、寶釵、寶琴哪見過這種陣仗?嚇得不敢吭聲。二人見薛家的人怕他們,鬧著要拚命。周瑞家的來勸,他們又說薛家仗著榮府撐腰,把姑爺送進獄中,害死他家姑娘。這時,賈璉帶著七八個家人進來,喝止夏母,拉走夏子,怒斥:“都不許鬧,收拾一下,刑部老爺要來驗看了!”夏母見賈璉是位官人,不敢再撒潑。周瑞家的說了鬧的經過。賈璉說:“不用理他,待會兒打著問他,裏頭都是奶奶、姑娘,他想犯搶嗎?”周瑞家的讓夏母先看屍身,再問寶蟾。薛姨媽陪夏母進了金桂的屋,見金桂滿臉烏青,七竅流血,顯然死於砒霜中毒。眾婆子來收拾屍身,見炕褥下有張揉成團的紙。寶蟾說:“有憑證了,這紙我認得。前幾天鬧耗子,奶奶回家跟舅爺要了砒霜,就用這紙包著,放在梳妝匣裏。必是香菱見了,拿來藥死奶奶。”夏母打開首飾匣,裏麵隻有幾支銀簪子。薛姨媽說:“好首飾哪裏去了?”寶釵叫人打開箱櫃,都是空的,說:“嫂子的東西哪裏去了?得問寶蟾。”夏母慌了,推說寶蟾不知。擋不住眾人堅持盤問,寶蟾說:“奶奶自己拿回娘家,我管得著嗎?”眾人齊聲叫罵。寶釵吩咐:“到外頭告訴璉二爺,別放了夏家的人。”夏母罵寶蟾亂嚼舌頭。寶琴又讓傳話,砒霜是夏子買的,好報官。夏母著了忙,說是寶蟾藥死的金桂。寶蟾來個窩裏反,說是金桂往娘家拿東西都是夏母教的,還說把薛家卷空,再給金桂另擇好女婿。夏母大罵寶蟾,寶蟾反說:“放了香菱,見官我自有話說。”寶釵反叫放了寶蟾,讓她實話實說。
寶蟾說出事情始末:金桂昨晚叫她做兩碗湯,做好後去吩咐套車。她想香菱不配喝她做的湯,在一碗裏多放了鹽,做了記號,送進屋。她吩咐車回來,見沒記號的那碗在香菱麵前,怕金桂喝了鹹不依她,悄悄把兩碗換了位置,就出去了。她怎知金桂已在那碗裏投了毒?金桂也不知換了碗。所以說,金桂想害人沒害成,陰差陽錯,反害了自己,這真是天理昭彰了。夏母還狡辯,寶蟾的話卻合情合理,無懈可擊。眾人正吵嚷,賈璉在外麵喊:“不要嚷,刑部的老爺就到了。”夏家母子更著忙,隻有央告薛姨媽不要經官。寶釵堅持經官,周瑞家的作好作歹,讓夏家自己去具結攔驗。夏家母子隻好依從。
賈雨村這些年春風得意,直做到兵部尚書,因犯事被貶三級,近日又提為京兆尹。這天他坐轎回府,醉金剛倪二在街上撒酒瘋,衝撞儀仗,被他命人關進大牢。倪二的娘子去求賈芸,到賈府為倪二說情。賈芸說,賈大人的前程全是榮府二老爺提拔的,大言不慚地打了保票。其實他隻與賈璉、寶玉略有交情。他想去找賈璉,榮府門丁不給這位不常來往的窮親戚通報;他想從後門進去找寶玉,後門卻鎖了。倪二娘子隻好另托門路保出倪二。倪二發狠,定要把賈赦逼死人命、賈珍家死了尤三姐、賈璉家死了尤二姐及賈璉媳婦放高利貸盤剝百姓的事捅出去,讓榮、寧二府抄家滅門。誰能想到,這條小泥鰍竟掀起大浪,翻了寧、榮府的大船。
賈政回京,先到朝中請罪。眾大臣都知他平日忠正清廉,定是下麵的人瞞著他私自折騰的,他頂多擔個管教不嚴的罪名。皇上召見,問了他幾個犯案的姓賈的官員與他有親無親,他說有的是同宗不同族,有的是多年不來往的遠族。皇上就讓他退下,仍在工部任郎中。賈政謝了恩,到外麵又謝了眾大臣。眾大臣告誡他,當心子侄輩給他捅婁子。他回到家,先請了賈母的安,眾子侄又向他請了安。他見寶玉麵色如常,心中暗喜,卻不知寶玉心中還有些糊塗。他見黛玉沒來迎接,問起來,王夫人才說黛玉死了,他不由落下淚來。
寶玉回去,忍不住傷心落淚。寶釵還以為老爺查他的功課,把他嚇的。晚上,待眾人都睡下,寶玉悄悄央求襲人,去叫紫鵑,他有話要問。襲人問他問什麽,他說他不是負心人,黛玉臨死卻恨他,他有必要向紫鵑說明,他和寶釵成親,完全是別人操縱的。晴雯不過是個丫頭,死了他還寫了祭文,黛玉也親眼見了,何況黛玉是他最心愛的人,他怎能不祭?但他隻記得黛玉病好了,至於黛玉如何犯病,都有什麽言行,他絲毫不知,怎麽寫祭文?襲人勸他早睡,明天她去問紫鵑。寶釵見天已四更,讓麝月催他們快睡,有話明天再說。
次日,眾親朋為給賈政接風,要請酒送戲,賈政謝絕了戲,在大廳擺酒,宴請親朋。突然,賴大跑進來稟報:“錦衣府趙老爺來了。”賈政想,與趙全從無交情,他來做什麽?隨即又有人報,趙堂官已來到二門。賈政忙出來迎接,趙堂官已帶著幾位官員來到大廳,隻是笑,不說話。眾人不知什麽事,慌忙躲了。不一時,西平郡王來了,趙堂官命眾官員把住前後門,西平郡王讓親友出去,隻留下賈赦、賈政。趙堂官變了臉,命兵丁看住賈府的人,接著,西平郡王宣旨:“賈赦勾結外官,依勢淩弱,辜負朕恩,革去世襲職務。”趙堂官傳令拿下賈赦,派人到東院抄家,又要抄這邊。西平郡王說:“賈政與賈赦雖居一府,但已分家,這邊就不要動了。”趙全不依,說:“賈璉在這邊管家,怎能沒嫌疑?”就派人去抄賈璉家。西平郡王阻攔不住,隻好傳令先讓女眷回避。不多時,兵丁來報,抄了許多禦用衣裙,還從賈璉家抄出許多房地契、一箱借據。趙全正要全抄,北靜郡王趕來,傳旨,隻讓趙全帶走賈赦審問,其餘事交西平郡王處理。趙全隻好恨恨地走了。二王爺叫過賈政,安慰他,禦用物品原是貴妃的,他們可以給他開脫,但借據卻不好辦;賈赦的家產他們也沒法挽回,隻好讓趙全抄了。
賈母在後堂擺家宴,除了寶玉,都是女眷。正吃得熱鬧,邢夫人的丫頭慌慌張張地奔來,報稱東院被抄。賈母正發呆,平兒披頭散發,拉著巧姐兒趕來,說璉二爺的家被抄了。眾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鳳姐兒咕咚一聲,栽倒在地,昏死過去。眾人魂飛魄散,賈璉來說:“好了,王爺把事攔住了。”他見賈母老淚縱橫,話都不會說了,隻好瞞下賈赦被抓走的事,慌忙回家,卻見箱櫃俱開,東西被搶大半。賈政陪官員登記了,一一封存。賈璉沒見報他的東西,心中正疑惑,二王問起借據的事。賈政說他從不問家務,賈璉情知是鳳姐兒瞞著他幹的,隻好跪下認了。二王要把賈赦父子並案辦理,讓賈政放心。二王走後,賈蘭過來,讓爺爺快去瞧老太太,再派人打聽寧府的消息。
賈政驚魂稍定,回上房安慰了賈母,說是有兩位王爺照應,不會有大事的,賈母才緩過氣來。邢夫人想回家,東院已被查封,到鳳姐兒處,見她麵如紙灰,直挺挺躺在炕上,平兒在輕聲抽泣,忍不住哭起來,隻好回賈母處。李紈忙收拾房屋,讓她先住下。賈政忽聽外麵鬧嚷,出來看,卻是焦大。焦大大罵賈珍父子不長進,不聽他勸,他跟著老太爺時隻知捆人,如今反被人捆。他已十歲,就拚上一死了。眾兵丁一來奉了王爺旨意,二來見他年高,都不難為他,反而安慰他。賈政不由哀歎:“完了,想不到一敗塗地了!”
薛蝌氣喘籲籲地進來,說是他說了多少好話,又許了錢才讓他進來,問賈政有什麽事要辦。賈政讓他去打聽東府犯的什麽事。薛蝌說他已打聽了,是賈珍勾引世家子弟聚賭,又強占民女為妾,逼死該女;那禦使將鮑二拿去,又找出張華來。賈政再讓他去打聽朝中情況。過了半天,薛蝌回來,說賈赦與平安州的官員互相勾結,包攬訟詞,虐害百姓,好幾樁大罪。又說賈府的親友怕受連累,都躲得遠遠的,還有人罵二府的人敗壞了祖宗基業。剛問明外邊,又聽說老太太不好,賈政慌忙跑回裏麵,忙得熱鍋上的螞蟻般團團亂轉。多虧了西平、北靜二王從中極力維持,把賈赦與平安州的勾結改成親戚來往,因奪取古扇導致石呆子自殺改成石呆子本有瘋病,從輕革去世襲官職;賈璉高利盤剝平民,革去官職,免予追究;尤三姐自殺,是因有人汙其清白,並非賈珍所逼,但賈珍不該私埋人命;尤二姐已與張華退婚,有文書為憑,與賈珍無關,但其父喪期間聚賭,有違孝道,革去世襲職務;賈蓉年幼,革去職務;賈政雖對親屬有失管教,但念其常年在外任,實不知情,加上是貴妃的父親,免予追究。不多幾日,降下聖旨,準二王所奏,把賈赦發到邊疆兵站效力,賈珍發到海防前線效力,賈政仍在工部任職,賈璉、賈蓉釋放回家,賈赦、賈珍、賈璉財產入官,賈政家產發還。
賈政領回登記在冊的財產,至於抄查時兵丁私藏的金銀珠寶、搗毀的名貴家具、毀壞的古玩字畫,就難以計數了。他又買通有關衙門,讓賈赦、賈珍動身前回家收拾行裝,同老太太告辭。賈母拉著兒孫的手痛哭一場。她雖不喜愛賈赦,賈珍又隔一層肚皮,但二人畢竟是賈家至親骨肉,如今要遠去邊疆海防,沒有銀子要受苦,她就取出私房銀子,分給賈赦、賈珍幾千兩,讓其到地方買通上下,少吃些苦;又分給邢夫人、尤氏幾千兩,讓她們度日;分給鳳姐兒幾千兩,讓她安心養病;再留給貼身丫鬟一部分,除了她後事的用度外,剩下的都留給寶玉、賈蘭。鳳姐兒得知老太太不僅沒怪罪她,反而照樣疼愛她,不由又羞又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