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過生日,請酒唱戲,除寶、黛因病沒去,賈母、王夫人帶著眾姐妹都去了。薛姨媽見岫煙秀麗端莊,是個荊釵布裙的女孩兒,本想說給薛蟠為妻,但想到他那言行,就想說給薛蝌,把心事告訴了鳳姐兒。過了幾天,鳳姐兒瞅空告訴了賈母,賈母就命人叫來邢夫人,硬做大媒。邢夫人見薛家開了幾家大買賈,薛蝌的人品又好,就答應了。賈母告訴了雙方,薛姨媽請來尤氏,請她從中料理定親事宜。寶釵自見到岫煙,就了解了她的身世,不僅家道貧寒,父母又是一對酒鬼,邢夫人礙於臉麵收留她一家,並不真心疼她。她和迎春住在一起,迎春老實,很難照料她,寶釵就時常暗中體貼周濟她。如今賈母成全了這起婚事,二人也不回避,依舊以姐妹相稱。這天,寶釵去看黛玉,路上碰見岫煙。天氣雖已開春,仍寒意料峭,岫煙卻過早換上了薄襖。寶釵一問,岫煙隻好說,她舅媽讓她一月給她爹媽一兩銀子,迎春的丫頭、婆子還時常找她要錢吃酒賭博,她一月二兩的分例銀子根本不夠開銷,隻好當了厚棉襖。寶釵問:“當在哪一家?”岫煙說:“鼓樓西大街,恒舒當鋪。”寶釵忍不住笑起來,說:“人還沒到我們家,嫁妝先到了。”原來恒舒當鋪就是薛家開的。寶釵讓岫煙拿來當票,派人取回棉襖。

先皇的一位貴妃死了,凡是官員和誥命夫人都要入朝守喪。皇上下旨,官宦人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百姓三月之內不準結婚。賈母、邢、王夫人每天入朝,守靈二十一天後,才運往先陵埋葬,僅來回路途就需一個月。為了照料兩府,尤氏報稱產育,托薛姨媽在園中照料。薛姨媽是親戚,隻求公子、小姐無病無災,對家務從不多嘴。尤氏還要照料寧府,對榮府的事不過每天過去看看,也不關心。兩府沒了主心骨,除了跟隨主子的奴婢外,家中的奴婢乘機結黨拉派,惹是生非。因不準娛樂,各官宦家的戲班子都遣散了。尤氏也與王夫人商量遣散那十二個女孩子。尤氏提議讓教習把她們領走算了。王夫人說她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生計所迫,被賣了學戲,教習若把她們轉賣,也是罪孽,不如願留者就留下當丫鬟使喚,願去者讓她父母領回。尤氏就依著辦理,除了四五人要走,其餘的都留了下來。尤氏告訴了鳳姐兒,又告訴了李紈姑嫂。賈母留下文官,正旦芳官給了寶玉,別人分給各位姊妹。女孩子們到了園中,如鳥兒出籠,終日盡情歡樂,隻有個別懂事的學些針線,以備將來之需。她們的幹娘也跟進來,當嬤嬤使喚。

這天是清明,賈璉帶上賈環、賈琮、賈蘭三人到鐵檻寺祭靈,賈蓉等也一同前往。寶玉病未痊愈沒有去,襲人勸他出去逛逛,他就拄杖去瞧黛玉。過了沁芳橋,見一株杏樹,杏花已謝,枝上掛滿了豆大的青杏,不由感歎為這場病,辜負了杏花。又感歎女孩兒好比含苞欲放的花蕾,一旦成親,就如開花結果,果子成熟就剩下空枝,也就紅顏衰退,鬢發如雪了。他呆了半天,才來到瀟湘館。黛玉見他瘦多了,關切地問了他的病情,催他回去好好調養。

賈赦、賈珍和賈母等誥命送靈方走,大觀園中就鬧翻了天。先是唱小生的藕官悼念已死的唱小旦的藥官,在園中燒紙,被夏媽抓住,要讓管家嚴辦,幸遇寶玉,方勸下來。接著芳官要洗頭,她幹娘讓她用自己女兒洗剩的水洗,襲人看不慣,送給她洗頭的用品,她幹娘竟當著襲人的麵打她兩巴掌,被麝月訓了一頓。隨後春燕折柳條請鶯兒編花籃,被管花草的老葉媽撞見,不顧春燕是她娘家侄女,掄杖教訓,又告訴她娘,她娘直追打到怡紅院。寶玉出麵阻攔,那婆子仍喋喋不休。襲人派小丫頭報知平兒,平兒傳話,先打四十板,趕出去。這婆子才害了怕,涕泗交流,苦苦哀求,襲人才饒了她。接著賈環為討好趙姨娘的丫鬟彩霞,找芳官要茉莉粉。芳官因粉不多了,給他一包薔薇硝,被彩霞認出,加上有人從中調唆,趙姨娘氣不忿,趕到怡紅院,恰逢寶玉不在,就把薔薇硝摔在芳官臉上。芳官撒潑,在地上打滾號哭。藕官、蕊官、葵官、豆官聞訊,紛紛趕去,與趙姨娘打成一團。直到李紈姑嫂趕來,哄走趙姨娘,才算休戰。探春要追查,沒有頭緒。後來艾官悄悄告訴她,是夏媽平日恨芳官,挑撥趙姨娘來鬧事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艾官與探春的話被外屋的小丫頭蟬兒聽見了,夏媽正是她外祖母,就告訴了夏媽,雙方仇恨更深。芳官與廚房的柳嫂好,柳嫂的女兒五兒想到寶玉房中,托芳官去說,寶玉滿口答應。偏巧五兒生了病,吃不下飯,寶玉就把吃剩的小半瓶玫瑰露讓芳官捎給五兒。柳嫂見這東西珍貴,想起娘家侄子有病,也吃不下飯,就倒了半杯送到哥哥家。她哥在外門當差,恰逢有人往府裏送茯苓霜,送東西的人也給了把門的一些。她哥就包了一包讓她帶給五兒吃。五兒吃了晚飯,分了些茯苓霜到園中送給芳官。到了怡紅院,不敢進去,等了一陣,春燕出來,她叫春燕叫出芳官說幾句話。春燕怕園門關了,讓她快走。五兒就讓春燕把茯苓霜轉交芳官。

五兒回去時,恰逢林之孝家的帶人查夜,躲避不及。林之孝家的正因太太房中少了東西,幾個丫頭誰也不承認,心頭有氣,一問五兒,五兒支吾其詞。蟬兒等聞訊趕來,都叫林奶奶審審她。蓮花就說在廚房裏見到一個玫瑰露瓶子。林之孝家的到廚房一搜,不僅搜到了那瓶子,又搜出茯苓霜,當下命人把柳嫂母女捆了,報告鳳姐兒。鳳姐兒也沒細問,命把柳嫂打四十板子,攆到二門以外,永遠不許進裏麵;把五兒也打四十板,交到田莊上,就讓平兒立即去辦。五兒見了平兒,連忙跪下,哭著把與芳官的事說了。平兒聽說二物都有來路,就讓先把她母女倆押起來,待回明二奶奶明天細審。天明後,平兒來到怡紅院,問明情況,寶玉大包大攬,證實五兒母女無罪。晴雯認為王夫人房中的玫瑰露肯定是彩雲偷出給了環哥兒。平兒叫過玉釧兒和彩雲,詐稱賊已冤招。彩雲不忍五兒李代桃僵,承認了此事。因此事牽涉到趙姨娘,平兒怕探春難堪,讓寶玉一並認了。一場風波,總算煙消雲散。

這天是寶玉的生日,寶琴的生日也恰在這一天。王子騰、薛姨媽等送了禮,張道士換了寄名符,姐妹們則送些扇、字、詩、書。寶玉先到祠堂行了禮,又遙拜了賈母、賈政夫婦,拜過尤氏、薛姨媽,再拜過李紈及奶媽。各房的丫頭來給他磕頭,一概免了。隨後眾姐妹來到,說笑了一陣。平兒來拜壽,襲人說平兒也是今日過生日。眾人說笑,從年初一起,元春先過生日,以後每月都有人過生日,趕巧了還有兩三個人同一天過生日。湘雲卻又拉出岫煙來,卻是四個人同日過生日。眾人更加高興,湊了份子,讓柳嫂買來菜,預備酒席。寶玉又請來薛姨媽與薛蝌,二人來吃了幾杯,又把寶玉拉過去,也吃了幾杯。寶玉和薛姨媽回來,寶釵便鎖了門,悄悄告訴寶玉,府裏還出了其他事,要鬧出來,隻怕要天翻地覆了,鎖上門以避嫌疑。

眾姐妹帶著丫頭來到芍藥欄中紅香圃小敞廳,四位小壽星先坐了,眾人依次坐下,吃了幾杯,要行酒令,爭執不下,最後拈鬮決定。平兒拈了個“射覆”,是一種非常難的猜謎酒令,許多人不敢行。襲人又拈一個,是“拇戰”,也就是俗話說的劃拳。湘雲提議,依次搖骰子決定哪二人射覆,其餘的人劃拳。寶琴先和香菱射覆,湘雲早迫不及待地與寶玉“魁五”、“八仙”地大戰起來,平兒和襲人也戰作一團。寶玉輸了,湘雲說:“喝前要說一句古文、一句舊詩、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還要一句曆書上的話。喝後要說與人做的事有關的果菜名。”寶玉沒行過這種令,要想一下。黛玉讓他多喝一杯,替他說了。鴛鴦、襲人等丫頭輸了則說一句俗話,要帶一個“壽”字就行了。

因賈母沒在家,沒有管束,薛姨媽又不便與小孩子摻攪,到別處聽女先兒說書去了。眾人便恣意取樂,大呼小叫,釧鐲叮當,彩袖飛舞。熱鬧了一陣,突然不見了湘雲,大家分頭找了一陣,也沒找到。林之孝家的帶幾個婆子走來,勸他們別喝多了,失了體統,於身體也不好。探春說已經不喝了,不過是玩玩,待會兒給嬤嬤們送酒菜。婆子們走後,一個小丫頭來報,說是史姑娘在山石後麵的石凳上睡著了。眾人趕去,見湘雲在石凳上睡得正香,身上落滿了芍藥花瓣,頭枕的也是一個包滿花瓣的手帕,招得蜂蝶亂舞。眾人前去推她,她在夢中仍嘟嘟囔囔地說著酒令。好不容易推醒她,她見因酒醉睡在這裏,不由羞紅了臉。小丫頭端來水,讓她洗了臉,施了脂粉,吃了些酸湯,才覺得好了些。

寶玉回房,見芳官臉朝裏睡在床上,知她是因平兒、襲人等能坐席吃酒,她要在一旁伺候而賭氣,就說晚上他請本房的丫頭樂上一場。芳官說得盡她興吃酒,不要管她。寶玉答應了,又到園中與姐妹們鬥草玩。豆官和香菱玩笑,把她推倒在水裏,弄髒了新穿的紅裙子。這是寶琴送的料子,寶釵、香菱每人做了一條裙子。香菱既怕薛姨媽罵她糟蹋東西,又怕薛蟠回來知道了折磨她。寶玉想起襲人也有一條同樣的裙子,因有孝還沒穿,就讓襲人找出送給香菱。香菱謝了襲人,臨走時又叮囑寶玉千萬別讓薛蟠知道。

寶玉回到房中,襲人等丫頭已湊了三兩二錢銀子,安排柳嫂預備四十個果碟,又找平兒要來一壇紹興酒。掌燈時分,林之孝家的帶人查過夜,晴雯閂了門,寶玉讓大家脫了大衣裳,不分尊卑,圍坐一圈。吃了一巡酒,寶玉要行酒令,襲人嫌人少了不熱鬧,春燕就要把釵、湘、黛玉三人請來。寶玉讓幹脆把探春、寶琴一起請來,樂他個通宵達旦。眾丫頭分頭去請,不僅請來了幾位姑娘,又跟來一群丫頭,連李紈也請來了。眾人商量了,行花名酒令。晴雯取來簽筒、骰子。骰子擲下,數到寶釵,她就搖了簽筒,抽出一支簽,上麵畫一朵牡丹花,寫著“豔冠群芳”四字,還有一句唐詩:“任是無情也動人。”後麵注著:“在席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隨意命人,不拘詩詞雅謔,或唱一支新曲。”寶釵就讓芳官唱一曲,芳官唱了一支《賞花時》。接著,探春抽出杏花,李紈抽出梅花,湘雲抽出海棠,麝月抽出荼,香菱抽了並蒂花,黛玉抽了芙蓉,襲人抽了桃花。簽上都有古詩、賞罰。眾人直玩到自鳴鍾敲了十一下,李紈怕夜太深了不像話,與眾姐妹走了。寶玉讓關上門,給服侍他們的嬤嬤們幾個果碟,讓她們也吃幾杯,就跟丫頭們換了大杯,猜拳行令,直吃到酒壇見底,天交四更,才東倒西歪地胡亂睡下。次日天亮,襲人醒來,見寶玉竟和芳官睡在一起,忙叫醒眾人,眾人互相挖苦對方的醉態,取笑一陣。

寶玉要還席請丫頭們,卻逢平兒過來,要在榆蔭堂還請寶玉,讓眾丫頭都去。中午時,眾人在榆蔭堂聚齊,尤氏帶著賈珍的兩個妾也來了。平兒采來一枝芍藥,讓女先兒擊鼓,大家傳花。玩得正熱鬧,甄家有兩個女人來送東西,探春和李紈、尤氏去議事廳相見。眾人出來玩耍,寧府的幾個家人慌慌張張地奔來,說是老爺歸天了。眾人亂猜賈敬修仙煉丹,怎麽好好的突然死了?也有人說是他功行圓滿,成了神仙。尤氏慌忙卸了首飾,命人先去元真觀把道士都鎖起來,等賈珍回來審問;又帶上幾個嬤嬤,坐車請了大夫,到元真觀為賈敬驗屍。大夫驗了屍,說是因他吞服金丹,中毒而死。道士都說他們曾勸老爺,功夫不到不能吃丹砂,誰知他於今夜悄悄服下,已脫了苦海,升仙去了。尤氏派人飛馬去通知賈珍父子,把賈敬裝裹了,先送鐵檻寺。因天氣炎熱,不能久放,尤氏先把他入了殮,做起道場。鳳姐兒病沒好,不能幫忙,寶玉又不懂世故,就請來幾個本家兄弟、侄子照料外麵,接來老母和兩個妹妹照料家中。

賈珍接報,父子同向禮部告假。禮部奏明天子,天子因賈敬已把世襲官職讓給賈珍,追賜賈敬五品官銜,允許靈柩入都;又命光祿寺祭奠,朝中王公百官吊唁。這道聖旨一下,不僅賈府感恩不盡,連滿朝文武都盛讚天子英明。賈珍父子星夜兼程,飛馬趕回,到鐵檻寺接回靈柩,依例開吊。賈蓉卻忙裏偷閑,時常到後院與他二姨尤二姐調笑。丫頭們嘲笑他不顧輩分胡來,他卻說二姨和他娘不是一個母親生的。自古以來,多少朝廷還,何況他們這種人家,誰沒有風流的事?尤三姐卻沉下臉,到裏間叫醒尤姥娘,賈蓉才收斂了,前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