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吃!”

絮娘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滿手的油膩。

繡蓉就歎:“你慢些吃,小心被雞骨頭卡著了。”

絮娘沒空兒理。

拿人手短,吃人手軟。

絮娘吃完了,也不埋怨顧繡蓉了。究竟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絮娘就握住繡蓉的手:“我的姐姐,我身份低賤,但我鬥膽叫你一聲姐姐。我在這兒也不是事。到底我要憋到什麽時候呀?”

繡蓉就安慰:“不用急。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我與你籌謀。”

“真的?”

絮娘瞪大了眼睛。

“就算嫁不成清岫,你也可嫁別的富貴人家。”

“能行嗎?”

“有什麽能不能的。我與你認下姐妹,到時給你冠上我顧家的姓氏,可不就行了?”

“還有這樣的事?”絮娘瞬間看到了希望,眼睛都亮了。不過,想想卻又低了頭:“可我想嫁的,還是清岫一人。”

“你真癡心!我看,比我還要癡。”

繡蓉話鋒一轉,卻又壓低嗓子告訴絮娘:“告訴你,我今兒看見阿田了。她和牛黃住在一個叫豆腐村的地方。”

絮娘不信。

“咋可能?她……不是在雲錦院的嗎?”

繡蓉就冷笑,絞著手帕:“這正是我疑惑的地方。竟不知哪路神仙放了她。有她在,與我們是大患。她興許還不知道我表哥回了雲都,但興許又知道。不過,我看她那架勢,是想等著表哥來找她。”

“那……我們該怎麽辦?”

“先下手為強。”繡蓉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神色狠厲。

“繡蓉小姐,您真的想殺了她?”

絮娘有一點畏懼。

繡蓉就不滿了。“平常,蠱惑我最殷勤的,就是你。這會兒膽子卻又小了。咱們早拴在一條繩上。我若不好了,你也不得好。我想過了,隻有葉阿田死了,你我才能安逸。”

那絮娘便咬了牙,狠聲說道:“好!反正我也沒路可走了,也隻有跟著繡蓉小姐你了。”

聽到這話,顧繡蓉這才滿意一笑。

阿田每日做的活兒很多。做豆腐需要幾道繁忙的工序。每一道工序都講究耐心。豆腐做好了,牛黃會擔到附近的集市上賣。

豆腐村的人都很和藹。

據說,村民都是從一個什麽山穀裏搬出來,那地方不見天日,人人生性單純。他們種豆為生,吃食簡單。除了米飯,就是豆腐。

阿田和牛黃在村內沒受到任何煩難。

那照水,這幾日卻是將一幹公務推辭了,孤身一人站在梓桐苑前的梨花樹下,深深歎息。

阿田是有意避著她。

她若有心躲起來,他是找不著的。

照水喃喃:“阿田,我錯了。我自以為了解你,其實我並不了解你。而你,也並不了解我,對不對?不然,你不會走的!你想的,和我想的,總是不一樣!這真悲哀!難道,你真的要躲我一輩子,永不再出現了麽?”

照水的心裏無比淒然。

微風輕吹。梓桐苑內的梨樹颯颯有聲。

兩個嬤嬤在旁見了,也唯有歎息。

“阿田,你是決意要丟下我了?我們相處的兩年時光,在你心裏,真的一文不值?”

他去過虞山,甚至也去過葉老螺的村裏。

那老螺夫婦過得狼狽不堪,見了照水,竟是喜的說不出話來了。照水知道阿田不會回去,但抱著一絲僥幸,還是決意來看一看,他不放過一絲機會。

老螺夫婦才不管阿田下落如何,見了照水隻是要錢。

那老螺婆娘,見不得逞,也沒耐性了。嘴裏破鑼一般,告訴照水:“為甚不關心她?她就是個撿來的野丫頭。要不是老螺,她早被野狗啃吃了,哪裏有現在一條命?”

照水吃驚。

不想老螺竟非阿田親生的爹。

照水的心頭再湧起一絲憐憫之情。

照水當然不會再給錢。老螺討不到錢,竟使出下三濫的手段,蠱惑了幾個村裏的無賴,將照水必經的村口用石頭攔住了,不讓他通行。

照水便著人去找裏長。裏長害怕,將老螺等幾個造勢的綁了,送到縣衙門去。

老螺很吃了苦頭。他婆娘被關進了女監。

老螺那不成器的兒子,更是在家無法無天,和鄰居打架,打瞎了鄰居的一隻眼,懼禍逃走了。

那璽宴得知阿田走了,出宮安慰照水。

照水看著他,幽幽地:“璽宴,我說大話了。我說過一旦和阿田成親,要請你主婚的。現在看來不能夠了。”

照水外表溫和,又自詡堅強。不然,何以在虞山一呆便是十二年?

但他錯了。

原來自己是脆弱的人。

娘親告訴他:這一輩子隻管好生讀書,不同流合汙,超然物外。男女之事,也不可用情太深,所謂情深不壽。

情深不壽。

這一份感情來得恬淡,卻不想愈燒愈烈,炙熱的超乎他的想象。

璽宴更是安慰:“不過延遲了些時日。在外看來,你總會與她成親的。”

“是麽?”

璽宴認真說道:“她躲著你,是因為心裏還有疙瘩。待她想通了,解開了,自然會與你相見。”

“璽宴,這些話,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不然,你以為師傅們會教我這些麽?”他托著下巴地坐在石凳上,也異常苦惱地,“先前,我宮裏有一個玩得甚好的小宮女。我無意說了她幾句,她生氣了,以後就沒再理我,調到別處去了。我也想去找她。但想著,我就算你去找她,她必然躲避。所以,還是不見的好。等彼此消了氣,再見不遲。”

照水就看著他,定了定:“你這比喻甚好。但願……如你說的一樣。”

“照水哥哥,肯定的。我是未來的雲國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他奮力地拍著胸脯,就好像不日之後,阿田果會登門一般。

“那借你吉言了。”

到了晚上,照水的心還是低沉。

飯吃不下,覺睡不著。

就算短暫入夢。夢中,還是出現伊人的身影。伊人在向他呼喚,朝他走來,手中端著一盞茗茶,盈盈淺笑。

可一旦醒來,孤燈殘酒,蟋蟀鳴叫,伊人又在何處?

照水不至於頹廢。

畢竟,他是一個自律極強的人。白日,還是照常處理公務。

他這一回來,雲都那些官宦人家,就動起了心思。他們當然聽說過,雲景逸當和尚時,身邊曾有一名伴隨左右的村姑。但此女如今已經走人。如此正好。那名村姑哪配陪伴堂堂的康王爺左右?早走早好。

照水就成了達官貴人家女婿首選的香餑餑。

一日不知多少次,官媒登門,來往不休。照水煩不勝煩。

老管家也更是忙碌。

其中,卻也有幾個官宦女子,才藝出眾,相貌出眾。

老管家試探問了句:“將軍,您也不小了……那阿田姑娘一去杳無音訊,想來是鐵定了決心,不想回了……”

這樣的話,不管多委婉,照水一律不想聽。

他的心裏,依稀存了一個美好的願望:有朝一日,阿田想通了,自然會來。

阿田走了,牛黃也不見了。想來他二人是在一處。

有牛黃幫襯,阿田不至於太過辛苦。

“阿田,我等著你。夏日淡去,秋日漸濃,希望你我能再見。”

“哈哈哈……”一聲嘲笑,就從梨樹下傳過來。

照水的話,讓鸞蟾聽見了。

看著照水生不如死的痛苦樣兒,鸞蟾幾乎笑掉了下巴。

這禿驢,真正是個情種!

鸞蟾撥開了梨枝,眉飛色舞:“你的阿田不會來了。我給你想個法子。要麽,你依舊去虞山,剃了頭當和尚。她知道了,必然心疼,到時就會現身。”

鸞蟾的話,照水一向認為是胡言亂語,不想多聽一句的。

但此刻,卻是停住了腳。

“當和尚,阿田就會露麵?”這卻是一個主意。

但他畢竟是出過家的。既還了俗,也立過誓的。如此往複,便是褻瀆了佛祖。

照水還是搖了搖頭。

鸞蟾繼續蠱惑:“這是唯一的好法子。虧我拿你當哥哥,心裏一直記掛你的事!你若不去,便真的找不到她了。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你這再當和尚,就得去辭官、讓爵。王府的爵位,依舊讓我襲。”

照水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稀罕什麽爵位。你要,隻管拿去,但得立下軍功,讓眾人心服口服才行。”

“這話等於白說。我哪裏能立軍功?”

鸞蟾白著眼珠子。

“那就不是我的事了。鸞蟾,我告訴你,這天底下任何一件事,都不是唾手可得的,都要付出辛苦和代價。”

照水的話,更讓鸞蟾跳腳。

鸞蟾認為:照水就是在諷刺,在嘲笑他的無能。

他又捋袖子,又卸衣帶的,要和照水幹架。

照水哪有這心情,況也不屑。

“你走吧。梓桐苑,你最好少來。”

“為何我來不得?”

“這裏,有阿田的氣息。我不想你破壞了它。”照水直言。

鸞蟾就冷笑:“你個禿驢!你越說,我越要來!明天,不,就現在,我就將梓桐苑的樹勸拔光了,將那塘子填平了,把阿田種的菜苗都踩踏幹淨。我看你怎麽著?”

他的話,惹怒了照水。

鸞蟾還不知好歹地繼續叫囂:“最好,一把火燒光了,才好!”

“你這個畜生,你敢!”

照水一拳頭走過去,鸞蟾歪在地上。

憑力氣,他當然鬥不過照水。鸞蟾的能耐,也不過幾下嘴皮子。

鸞蟾就嚷疼。照水又很揍了幾下。他將心裏壓抑的情緒都發泄了出來:“你以為我不敢揍你?我打死你的心都有。我不許你提阿田,你不配!你再嚷嚷,我灌你一嘴馬糞,把你綁了,扔到河裏,你看我敢不敢?”

鸞蟾嚇傻了。

這還是那禿驢嗎?

鸞蟾抖抖索索的:“自打你回了來,我就被打了好幾回。不是腿瘸了,就是肩膀壞了。合著我就是好欺負的嗎?這當哥哥的,凡事不都該照應弟弟,為甚你偏要和我對著幹,將我迫到了絕路上!照水,你狠毒!”

照水真正聽不下去了。

“管家!”他大喝一聲,老管家帶著隨從顫顫巍巍地來了。“灌他馬糞,綁了!”

“將軍,這……這……”

“我的話,你不聽了?”

“聽!聽!”

幾個隨從就對著地上的鸞蟾,小聲兒道:“二爺,這怨不得小的們,得罪了!”

鸞蟾抵抗不過,嘴裏真的灌了足足的馬糞。

“綁了!”照水繼續下令。

“是!”

老管家不敢怠慢,也知性子好的將軍是動真格的了。況鸞蟾也卻該教訓教訓。自古長嫂為母,長兄也是父!

看著鸞蟾結結實實地綁在了樹上,照水這才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