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蓉就很得意,自以為將絮娘拿捏住了。
因此,又假模假樣地與她笑:“算了,你說的是,你在這府裏頭,不是下人。我想著,你與我是一個有功的人,這以後啊,我非但不使喚你,還得給你添幾個丫頭使喚。”
絮娘一聽,果然激動。“真的麽?”
她因當過丫鬟,這輩子的最大夢想就是當人上人,當主子。以前受過的罪,都要一一地還回來。聽繡蓉說她也有丫鬟使喚,確是激動的不行。
“那還有假?我這裏的丫鬟婆子使喚差遣不了的,都撥給你。”
“那……您預備給我幾個丫頭?”
絮娘骨碌著眼珠子,心裏已然盤算好了。梳頭一個丫鬟,洗腳一個丫鬟,端茶倒水一個丫頭。不管怎說,三個丫頭總是不差。
“這麽急幹什麽?我答應你的,自會做到。”繡蓉又警告阿田,“究竟阿田的事兒還沒完呢。我擔心,我表哥回來後,鐵定不信。他肯定會各處去尋找阿田。到時,我們會露出馬腳。所以……我隻願阿田被賣了雲錦院後,被折磨死了的最好。人死了,死無對證。隨便將她往亂墳崗一丟,幾天過後,野狗過來啃噬,屍骨無存,我表哥又哪裏能找到?”
繡蓉又命絮娘,明日再去找那牙婆子,務必要她去雲錦院,和管事兒的老·鴇疏通。隻要阿田不聽話,那就往死裏打。若打死了,她給妓·院兩倍買人的價錢。
絮娘眨巴眨巴眼睛:“雲錦院的老·鴇,哪願意就將人打死?這不攤上一條人命了嗎?她們買人,原本是為了多賺點兒錢,將買進的姑娘當搖錢樹使。阿田狐媚,老鴇必不舍得。”
繡蓉就道:“阿田的性子,其實很倔烈。她心高氣傲,一直以未來康王府的女主自居,這下被我們設計進了妓院,又哪裏會甘心聽話接客?就算將她打死,她也不會從的。”
“你的意思是?”
繡蓉就冷笑:“阿田是寧願死,也不會委屈自己成為千人踩萬人踏的粉頭的。時間長了,老·鴇們必然也沒耐性了。既然搖錢樹不能掙錢,還得白養著她,肯定巴不得她早死的。哼哼……雲錦院裏,老·鴇們對付姑娘們的招術我聽說多了去了。她們要想弄死阿田,辦法很多的。”
絮娘就明白了。她想了想,又對繡蓉豎起大拇指:“繡蓉小姐,以後我就跟著你混了。一旦阿田死了。我看,將軍還是會念及舊情娶你的。到時候……你幫幫我,讓我嫁給清岫公子。這人就是奇怪,我明知道將軍比清岫公子好看、有錢,但我就是愛慕清岫,我喜歡他走路的樣子,喜歡他的笑,喜歡他說話的聲音……哎,我也不知道究竟怎麽了,真是入了魔了……”
絮娘又低了頭。
她有心事。她被人破了身子。但此人並非清岫。
種種證據表明,破她身子的人,真的另有其人。清岫說是大皇子鹿辭,有種地,去宮裏找鹿辭。可絮娘不敢。按說,她膽兒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既然被鹿辭沾了身子,那不管用盡何種辦法,都要黏乎上,跟在鹿辭的身邊,有朝一日,母憑子貴的,能當一個小小偏房,就已然是天大的造化了。
可絮娘就是慫。
她怕惹上麻煩,惹怒天家的皇子,一不留神,腦袋就被摘了。
平日裏,她自以為美,走起路來,也不忘拿麵小鏡子照著。可她不傻,心裏也清楚,自己相貌醜陋,且肥。那大皇子不過一時興起,肯定不願意收納她的。
可既失了貞潔,還能嫁給誰呢?想來想去,絮娘還是盯上了清岫。她失了貞潔,說來都是因為清岫。要不是他讓自己的帶路去紅樹林,又哪裏會遇上鹿辭皇子?說來說去,罪魁禍首就是清岫。他該擔起這個責任。
“繡蓉小姐,您別笑話我。您得意了,也該拉扯拉扯我。您想啊,清岫是將軍身邊的親信,是重要的人。他娶的女人,至少能過你的眼。不然,以後要與你作對,也夠你煩的。清岫的女人,必須是您的心腹。”
繡蓉明白絮娘的意思。
她想笑,這絮娘還真的是得蜀望隴了。
她也不瞧瞧自己的蠢樣子,配得上清岫嗎?
沒錯,繡蓉也不待見清岫。但清岫的相貌和照水有五分相似,也算是一個美男子。絮娘那模樣兒給清岫當丫鬟也不配啊。要不是想利用她,就絮娘這長相德行,繡蓉壓根不想多看一眼兒。
不過,現下還得用著她,不能就此撕破了臉。
繡蓉就安慰:“你也可憐見的。我看你,就是犯了相思病了。這樣下去,你非得花癡不可。辦法麽,總是有的。你看,我們將阿田都搞定了,你還怕搞不定一個清岫麽?”
“到底什麽辦法?”
繡蓉就賣關子:“現在麽,我不告訴你。你別饒了我的興致,我還想喝酒呢。”
她二人正喝酒的時候,王婆果見阿田賣進了雲錦院。一間屋子內,幾個老鴇們盯著地上被捆綁的女子,一個摸頭,一個捏臉,另一個看手。其中一個老·鴇就拍板:“買下了。果然很齊全,竟是這幾年難得的一個標致的人物。”
王婆就豎起三根手指頭。
“三十兩?”一個老鴇就問。
“你老糊塗了。現在哪還有三十兩的行情。我要的是,三百兩。”王婆一點兒不含糊。她高興壞了。那顧繡蓉小姐可是將這個叫阿田的女子,白送了她。她沒給半個子兒。如今,卻是可以空手套白狼,狠賺一筆。這要一年裏頭,有這麽一次不掏本的買賣,那自己可不賺大發了?還幹這遭天譴的行當作甚,去老家買上幾十畝田地,置上幾間三進三出的好宅子,買上幾個仆人,舒舒服服地過下半輩子得了。
王婆要三百兩,少一點銀屑都不行。
幾個老·鴇就低頭商量了一下,意見不統一。打這個當口,阿田就醒了。她被絮娘敲暈了後,又被王婆灌了黃酒,灌得昏昏沉沉的。屋內昏暗。阿田睜了睜眼睛,好奇自己在什麽地方?還沒抬頭,就聽幾個女人議論自己到底該值多少錢,她的心就往下一沉。
不好,她是被人牙子賣進了妓院!
旁邊那個肥胖梳髻,長著兩隻金魚眼兒的,就是牙婆。
阿田想起來了。想起怎麽回事了。她原本好好地呆在塘子邊,背後有人砸了她。頓時,她脊背發涼,腦中如過電一般,什麽都連貫了。這幾個老·鴇和牙婆商量價錢,一時就疏忽了地上的阿田。阿田強逼自己冷靜。她已然失去自由了。現在的她,身在妓·院。
她沒有時間去憎恨絮娘和顧繡蓉。她必須自救。自己的遭遇,固然是因二女陷害,但也因自己實力不夠。這次不遂,她們不罷休,還有下次的。防不勝防。阿田的心說不盡的悲涼。早知如此,當時就該趁照水去邊關後,收拾收拾,回到虞山,也就不會有這番劫難。
說來,還是自己太過貪戀照水,貪戀安逸。
身在狹小昏室,阿田卻如醍醐灌頂一般,徹底醒了。
一份不對等的、地位懸殊的情愛,從一開始就是錯。她磨磨唧唧、猶猶豫豫,當斷不斷,反受其害。現在清醒為時已晚。
王婆非要三百兩紋銀,老鴇們就煩了。
“行了行了,三百就三百。這是銀票,你去前街的票號,自己取銀子去。”
王婆一見銀票,笑得眼兒都沒了。她看向地上的阿田:“喲,你醒了。醒了也好。姑娘,這可怨不得我喲,是你命不好,誰叫你得罪了顧小姐呢?不過,這兒還是有其他地方沒有的樂子,就看你怎麽想了。想開了,也是另一種活法。”
老鴇們就過來給阿田鬆綁。
阿田一動不動。
她明白,反抗是無用的。鬆綁了,還能得一點輕鬆。
這雲錦院,明為妓·院不假。也是正兒八經地做皮肉生意。但外人不知的是,雲錦院還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鹿辭在外頭玩樂的後宮。雲錦苑就是鹿辭從前老板手裏盤下來的。
鹿辭,是雲錦院現在的主人。
隔山岔五的,鹿辭會來這兒,玩上一遭。這是他放縱的秘密後花園。穿上衣裳,離了這裏,到了街上,鹿辭便又恢複了一本正經的模樣。
顧繡蓉更不知道的是:鹿辭不讚成體罰。買來的姑娘們再沒挨過打。鹿辭講究攻心。攻心為上。身體的馴服,是低等的服從。隻有把人徹底地洗腦了,死心塌地了,心甘情願地接客,乃至於賣命,這才算真正的服從。
雲錦院的嬤嬤們,雖不知新主人什麽身份,但一出手就能將整個院子買下來,不用說,定是個有來頭的。不打就不打,不罵就不罵,反能省卻不少力氣呢。反正,四個院門都有人打手把守,不管什麽人,都插翅難逃。
幾個老·鴇商量一下,就將阿田帶進隔壁的一間屋子內。
阿田的心頭也是驚異。
她活動了一下筋骨,這真是豬上樹了,這天底下的老鴇怎地像庵堂佛門內清修的女居士,竟是麵孔慈善起來了?
“你叫阿田,可是不是?”
阿田麵無表情。
“你不反駁,可見就是了。阿田……這個名字不好,土裏土氣的。這進了雲錦院,頭一遭便是改名兒。我看,你就叫芍藥吧。以前,也有一個姑娘叫芍藥,可她短命,得了癆病就死了。你且頂了了她的名兒。以後,再有好的,再改。”
阿田咬著唇,依舊不作聲。
這時,門哐當一下,開了。
刺眼的陽光射進來。
門外,進來一個嫋娜的妙人兒。此女穿紅戴綠,頭插步搖,臉若桃花,但又不顯得俗。相反,行走之間,更覺明·豔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