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水顧惜阿田的名譽。

與自己,倒是沒所謂。

阿田剛進府裏,鸞蟾就給她迎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心痛。

那廂,阿田的臉色也就變了。

鸞蟾說的,該是真的。他一直對她心懷不軌。此番,自己公然地隨著照水進了王府,鸞蟾一定更為嫉恨。

他對付自己,其實就是對付照水。

“阿田,休要放在心上。那些市井流言,本不足信。且等我上街,一一驅散。”

“如何驅散?”阿田苦笑。

照水一怔。

“越描越黑,隨它去吧。況我已然隨你來了,自也不幹淨了。”阿田卻又說得淡然。

“你放心。我會加快速度迎娶與你,那那些蜚語流言散了個幹幹淨淨。”

“不。你需再考慮考慮。”

他二人一個炙熱,一個冷靜,更交鸞蟾在一旁冷笑:“瞧你們……這般假惺惺……嘖嘖……裝腔作勢!那床榻也不知滾了多少回了,卻在我跟前假正經,有意思嗎?”

鸞蟾又諷阿田,假作賢良,內裏**。

“鸞蟾,一直以來,我對你忍讓!但我的忍讓也是有限度的!明日,我就進宮去見聖上,請旨讓你搬離王府,沒我的允許,一概不能進來!”

迎阿田進府,照水覺得自己卻是心切了。他自以為思慮周全,唯獨忘了鸞蟾。

有鸞蟾在,府內便不得安寧。

不日,自己還需再去一趟邊關。留阿田在府裏,那是何等危險?想想,照水更是頭皮發麻。

“嗬嗬……有嘴你就去說!我知道,如今你是功臣,皇上也得買你幾分賬!但我不怕!你有嘴,我也有嘴!我就不信,皇上能允你隨意將我攆了?”

照水本是個溫和的人。

但鸞蟾總是激的他丟了本來性子。

“好!既如此,明日,你與我一同上殿!不過,就算皇上不允,我也有我的辦法!”

“你,有什麽辦法?”

“我為兄,你是弟。國規不能解決的,我用家法處置!”

鸞蟾氣的嘴都歪了。“我犯了什麽,你能用家法對付我?”

“就憑你衝撞兄長,出言不遜,這兩條足夠。明日,我就名人打掃府後的祠堂。那祠堂許久沒有人跪過了。祠堂裏擺放的大棍,也許久沒打過人了。”

照水語意千鈞。

鸞蟾跳將起來。“好哇!照水,想不到你這般歹毒!你是存心要我死,好獨吞康王府的家私?”

照水淡淡一笑,將身軀挺直:“那份家私,說來也有你一份。隻要你搬出去,我願多加一成送你,如何?”

他將錢財素來看得不重。

在虞山,清貧十幾年,也就這樣過來了,無所謂的。

他要的,隻是阿田的安全,和生活的寧靜。

鸞蟾骨碌眼睛想了想,卻又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不幹!別引誘我!我就賴在府裏,耗上一輩子!”

照水反而不生氣了。他的心內,默念了一回般若經。

“好。你不走就不走。這是你的事,與我何幹?”

他旁若無人般地,輕聲提醒阿田:“你隨我進去看看,被褥用具一概已經備好。”

照水雲淡風輕的,讓阿田微微奇異。不過,她很快會意。在虞山,每每遇到危急之事,或他別人激將,他總會蠕動雙唇,默念經文,增強意誌力,以此抗拒。

“好。”

阿田也啟唇微笑,也視鸞蟾不見。

對一個人表達最大的冷漠,便是輕視。

那鸞蟾就受不了了。跳著腳兒,還想發作。

照水便揮了揮手,在梓桐苑附近巡邏的照水侍衛,便上前擋住鸞蟾,不讓他入內。

“你們算老幾?”

侍衛們不答。

梓桐苑內的一個老仆,就過來關了苑門,將鸞蟾生生兒擋在了外麵。

鸞蟾就在門外痛罵:“好你個照水,你是耐不住了,一點臉麵也顧不上了,這在外頭,你們胡天胡地的,自沒人管。可這是王府,這麽急吼吼的,你們還想睡一處?這是要康王府被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鸞蟾越罵越帶勁兒。

那阿田進了裏頭,在廂房坐下,捂了捂耳朵,就歎:“我真不該來。鸞蟾越來這麽不堪。”

“你很該來,陪陪我。想以前,都是我一人對付。”照水將她的手放下,問她餓不餓,渴不渴?

房外,有兩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都是以前伺候過照水的。

她們本已被打入冷宮,但照水回來後,即刻叫人將她們找出來,予以厚待。照水也將她們安排在梓桐苑,一日三餐有人相送,每月例錢雙倍,逢年過節,都有銀錢。她們來,就是和阿田作伴的。

阿田就起身給給兩位嬤嬤行禮。所有照拂過照水的,她都尊重。方才進來,沒看見她們,要不她定然主動上前。

兩個嬤嬤就笑。告訴阿田她們的屋子。又說小王爺如何如何和善,如何寬仁。

“姑娘,你是有福之人。小王爺打小兒就仁善。日後,你要是生下個一男半女,母憑子貴的,地位也就穩固了,小王爺也就更高興。”

她們本是奉承。但阿田卻聽出了幾許淒涼。

她……不想要這樣的人生,不想依附照水。但這些話,一時又哪能說出口?看著屋內精致的擺設,她頓覺自己被束縛了,手腳不能隨意揮動了,時間長了,會不會窒息?

照水渾然不覺。

“阿田,梓桐苑有小廚房,你想吃什麽,隻管吩咐一聲。”

想來想去,照水還是決意指派阿田一個丫鬟。到底,她身邊無遣派的人,看著不像。也顯著被怠慢了。

他其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

但為了尊重阿田,他願意在生活上,做一些改變。

“不用,真的不用。”

阿田搖頭。

“我知道,你能將自己照顧得很好。但,為了場麵,你還是接受了我的好意吧。”

阿田有些淒然:“照水,你也在乎起這些外在的東西了?”

“不是。嬤嬤年老。你身邊,總要一個年輕得力點的。”

阿田就歎:“那還不如,讓絮娘和我住在一起呢。想今天晚上,她在耳房,定然怨忿。”

“你真的要她?”

“她願意跟著我。再則,她在這裏還好些。若是瞎說了,也無人聽見。”

“也好。”

阿田困倦了。

“照水,你也去歇息吧。”

“嗯。我就在墨玉齋,在你東側,離你很近。若是站在書齋二樓,一低頭,便能看見你的。”

阿田就笑了笑。“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咱們,明日再見,你睡個好覺。阿田,我隻希望你開心。”阿田的眼眸依舊充滿了深深眷戀,複又轉身,離去。

阿田打了個嗬欠,這才發覺,馬車一路顛簸,渾身骨架都像散了架。兩個嬤嬤卻是精氣神極好,坐下來,細細地和阿田聊天。問她哪兒人,都會些什麽?

阿田本不想說老家去處。因她到底和父親斷了聯係。但還是淺略說了說。

“原來你是小地方的人!”

另一個嬤嬤就道:“你爹爹作甚的?”

“村裏殺豬的,是個屠夫。”

兩個嬤嬤一聽,就互相使了下眼色,低頭笑了一笑。

但阿田發覺了。

“姑娘可會繡花織布?”

阿田點了點頭。

一個嬤嬤眼尖兒,發現了手裏握著的一方帕子。趁她不備,就抽出來瞧了一瞧,兩人都驚詫不已。“哎呀,好鮮亮的活計!這花兒繡的可真好看!”

這話,不是恭維,是真心的喜歡。

阿田就笑了笑:“我隨意繡的。”

“隨便一繡,就這麽好看。可見你是個聰慧的。也難怪讓小王爺看上了。”

“不,我很愚笨。”

“姑娘別謙虛了,常言道,山窩窩裏飛出金鳳凰。你是個有造化的。這屋子,可是以前的王妃住過的。如今小王爺讓你住,可見待你上心。”

這話,說的也是真誠。

阿田也就明白了。這兩個嬤嬤,精通人情世故,但心眼兒不壞。

她來王府,雖有照水依靠。但若論日常瑣事,與人說話,就顯孤單了。既照水好意讓嬤嬤與她為伴,那她更該傾心相待才是。

沒錯,她的出身是低,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別忍嘲笑也罷,輕視也罷,鄙夷也罷,她已然進來了。如此,更該為照水著想。

照水與她,是恩人,是改變她命運的良人。

寧願自己受委屈,也要讓他高興。

阿田雖與廚房不熟悉,但還是進去,和和氣氣地請了廚娘,要了兩盞茶,親自奉與兩個嬤嬤,說了一番誠摯的話。

兩個嬤嬤也很得臉。

此時,就聽苑外傳來一個粗大的聲音:“阿田,快快救我!”

阿田知道是誰。

兩個嬤嬤一怔。

一時門未開,苑門就被敲得咚咚響。阿田無法:“我且去開門。”

門開了,那絮娘一把扯住阿田的衣襟,嘴裏不停抱怨:“可憋死我了,憋死我了!這麽大的王府,竟找不到一個茅廁,可叫我怎生辦?那花架使不得,馬廄使不得,假山使不得,一覷,到處有人看著!我……我隻能找你了!”

絮娘握著腰間的腰帶,臉都憋成紫的了。

“你這裏有茅廁麽?快快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