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對照水的安排很不安。
“我隨便住一間屋子就可以了。”照水對她說了梓桐苑的來曆,她更不安了。那是照水母親住的,她何德何能,配住那樣安逸的屋子?
那廂,繡蓉聽了,已然打翻了醋壇子。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梓桐苑,那也是她心儀的地方。沒錯,苑內雖然有菜地,有魚塘,還有仆人養著雞鴨,但也有雅致的地方。有琴房,有茶室,還有書房,小耳房,花房。地方不大,五髒俱全。
當初她來王府,就央求過舅舅,要住梓桐苑。但舅舅隻是搖頭,還命人將苑門鎖了。
“表哥,你讓阿田住梓桐苑?她隻是一個村姑,又不會彈琴,更不懂品茶,識的字也沒有一籮筐。她住,隻是辱沒了那好地方,也辱沒了九泉之下的舅媽!”
“住口!”
照水不讓她說下去。“阿田好不好,不用你評價。”
“我怎麽了?我……是關心你。我並不討厭阿田,隻是……認為她福德不夠,就和那絮娘說的一樣,你太抬舉她了,這反而會折了她的壽。”
“迷信之言。”
“這怎麽是迷信之言呢?表哥,你當了十來的和尚,應該很懂因果。她前世不修,今生又哪配享這樣大的福?”
照水更不愛聽了。“繡蓉,不要和我談什麽因果。你怎知她前世不修?她的好,我知道。”
繡蓉連著吃了幾個癟,心裏更是恨透了阿田。也罷,且讓她住進梓桐苑。住下了,她有的是機會對付她。
她主動讓一步,為的就是以後進一步。
“表哥,你別生氣。我不了解阿田。但以後大家相處久了,我就了解她了。我想,她大概是有我不知道的好處,所以才讓表哥這樣眷戀。我說錯話了,還請表哥不要介意。”
她又假裝和善,對阿田道了歉。
阿田心知繡蓉非善人,此前,繡蓉和她已經結下梁子。現在她不過是偽裝,為的是討照水的喜歡。因就淡淡說道:“繡蓉小姐,你不要對我道歉。你說的對,住進梓桐苑,我的心也不安。”
繡蓉聽了,心裏冷哼一聲,嘴上卻道:“無妨的。住久了,心就安了。”她悻悻的,說夜深了,真的困了,命雙喜扶她回房。
反正,表哥和阿田還是分居兩處,並未圓房。阿田的身份未明。雖然表哥許了諾,要娶她。但這是以後,並非現在。繡蓉就覺得:如此,自己更可以籌謀。總之,到了最後,阿田會灰溜溜地狼狽不堪地離開。不,讓她走,也不足以消此心腹之患,到底……將她弄得半死不活的,或者就是死了,方才幹淨,才是無礙。
繡蓉轉身之際,又不忘添一句:“表哥,阿田初來乍到的,與府裏不熟,你又忙。如此,我正可以每日過來與她盤桓,與她解悶,帶她在府裏四處閑逛。”
照水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那,有勞你了。”
“都是一家人,別說這樣的話。”
繡蓉離開後,照水便說要帶著阿田去梓桐苑,看一看。那邊,已然備了仆人,燈燭通明了。阿田深深一歎:“其實,繡蓉小姐說的沒錯。我一個平凡的人,享了不該享的福,卻是不妥的。”
“這不算福,這就是平常的過日子。”
照水拉著她的手。阿田縮回去了。
“你忘了,你身後還有仆人跟隨呢。他們若看見了,要笑話我不知輕重,不懂禮節,且又輕浮。”阿田低低解釋。
“你說的是,我需尊重你。”
他也變得鄭重起來。
待穿過了一個雕花的長廊,又過一個拱形的圓門,再走幾步甬路,前頭就是梓桐苑了。門已經打開,燈籠高高掛上了。隱隱的,真的可見幾名仆人恭敬立在那裏。
阿田的心裏十分複雜。
她視野受限。聽說過雲都的繁華。但知王府是豪門貴胄之所。康王府更是名聲顯赫。但這都是聽說。她沒親眼見過。現在,她正徜徉在富貴繁華的鮮花著錦之地,卻是步步小心,忐忑謹慎。
她的心裏,是糾結的,是後悔的。
自己不該那麽快地應了照水。離開虞山,到了雲都。如此,自己就像沒了腳的鳥,沒了翅的蝶,不踏實,飄忽,早晚會從半空摔下來。
她更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在康王府,禍大於福,結局不妙。
但這些感受,她隻能藏在心裏,又不能對照水啟口。畢竟,照水眼裏是那樣的興奮,不顧身體的疲憊,與她提醒這,囑咐那。她不忍。那麽,就過一天算一天吧。
照水疏忽了阿田的感受,隻認為她是羞怯,是緊張。
“管家,你先帶人退下吧。”
照水不想讓老管家如影隨形地跟著,好意提醒他該早些休息。
管家會意,領了幾個隨從從東側離開了。
進入梓桐苑。照水在前,阿田在後。冷不防,苑門外又閃出一人。一個黑黑的大影子。在燈籠的照耀下,那黑影更被拉的老長老長,鬼魅而又怪異。
阿田嚇了一跳。
那黑影站定了,照水也看出了,他是鸞蟾。
鸞蟾已躲在一簇芭蕉叢下多時了。今兒,他本想大鬧一場的,鬧它一個天翻地覆。按說,照水是他嫡兄,從外麵帶回女人,他這個當弟弟的,不該理論。因這是照水的私事。但鸞蟾就是酸,就是嫉妒。與他看來,照水就是向他示威,警告他,阿田是他的女人,從此以後,他休想動她一根汗毛。若敢,他必不留情麵。
想那阿田,以前見了他也是戰戰兢兢極其害怕的,現下有了照水撐腰,大模大樣進了府裏,隻怕以後不將他看在眼裏了。
這更讓鸞蟾不自在。
他不想讓照水得意,更不想讓阿田看扁。
可要鬧,又尋不出個由頭。想來想去,唯有來梓桐苑,含酸帶醋地擠兌擠兌,說些含沙射影的狠話,嘴上逞個強,耍個威,撒潑撒潑,讓照水知道,自己並不是好惹的。
他悶悶不樂。身邊一個心腹小廝與他獻計:爺,休要生氣。要奴才說,那阿田進了王府才好呢。如此爺和她朝夕相見,也便宜行事。以後,都說不準的。那阿田就一野外村姑,性子肯定孟浪輕浮,不然怎能勾搭上大爺。以後……爺多走動走動,她的床,爺也能沾。
這小廝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鸞蟾就捋起袖子:你隻說對了一半。那阿田並不同於一般村姑。不過,那禿驢那樣忙,白日裏也是懈怠了她。我正好與她多親近親近……時間長了,她明白我的心,難保不會感動……
那小廝就眉開眼笑:爺,就是這樣才好。
“鸞蟾,你來作甚?”
“我怎麽不能來?你好大膽,竟公然將這村姑帶了回王府,隻怕父王地下知道,氣上加氣,沒準兒就投不了胎了,你可是造了大孽。”
鸞蟾就在說混賬話。
“你錯了。爹爹薨前,就對我說過,阿田的事我自己看著辦。他隻願我高興。”照水說的坦**。
鸞蟾就呸了一聲。“漂亮話誰不會說?人死不能複生,你隨便編著去。”
“好了,我要帶阿田進去。無事,你回吧。”
照水不想和鸞蟾多囉嗦,更不想被他破壞了好心情。
今天,與他而言,是一個難忘的日子。
他會銘記。
“我有事!我不回!告訴你,阿田住進梓桐苑,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照水皺著眉頭,“這事和你沒關係。我襲了爵,康王府便是我的私產。你已經而立,該出去自立門戶了。”
“怎麽?有了美嬌娘,就想著攆我了?沒那麽容易!皇上說過,隻要我一天不成親,我便可以繼續呆在王府。王府就是我的家。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我看中了梓桐苑,要拿它當我的書房用,你看著辦吧。我倒要看看,你是幫一個外來的村姑,還是刻意刁難你的弟弟?”
鸞蟾將手一攤,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王府那麽多書房,你為什麽要在梓桐苑?”
“為什麽?因為我喜歡啊。我可是你的弟弟。阿田,畢竟還不是你什麽人。你若偏袒了她,我便放出風去,說你如何被一個村姑迷倒,刻薄家人,冷落兄弟至親。哼哼,你以為阿田在雲都的名聲很好聽麽?她名聲兒很大呢。人不在時,名氣就傳開了。”
照水非常生氣,氣得渾身發抖。
鸞蟾可惡!可惡之極!
那廂,阿田的臉色已變得煞白。鸞蟾說的,該是真的。他故意毀她名聲……可她一無所知。怎麽辦?怎麽辦?
“卑鄙!齷齪!無恥!”
“哈哈……是呀,那又怎樣?你敢說,你和阿田就是清白的?你們什麽都沒幹?鬼才信呢!我不過實話實話!有本事,你去告我呀!去呀!”
鸞蟾抱著胳膊,得意地哈哈笑個不停。
照水氣憤,上來揪住他的衣襟,痛斥:“鸞蟾,到底我與你有多大仇恨?事事,你都要置我於死地!有什麽,你盡管衝著我來!你欺負一個女子,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