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有了孩子,是天下的喜事,當然要生下啊。”紅椹有點緊張。她明白阿田心思起伏,糾葛矛盾,擔心衝動之下,會選擇不要孩子。
紅椹的思慮是多餘的。
“當然要生。”阿田摸了摸肚皮,“這是我的骨肉,我如何會拋棄?”
“姐姐,從今天起,你行動但凡小心一點。做飯洗衣服的,我伺候你。”
阿田笑了笑:“那辛苦你了。不過我這人一向忙碌慣了,幹點小活,不要緊的,我到底不是什麽千金小姐。”
那顧繡蓉整日在小黑屋子裏嚎叫。那仨個吞下丟魂丸的小廝,整日也是木頭一樣地幹活。紅椹得了不少空,就給阿田做一點好吃的。
但這都不是長久之計。
那鸞蟾見小廝不回去複命,也就再次上了島。他在島辺觀望了幾日,見無甚動靜,心裏起疑。他知道,葉阿田沒被火燒死。但藥王文邈死了。現在島上就葉阿田和一個漁女。鸞蟾不怕了。
但他還是心存疑惑。
好幾天了,顧繡蓉一點兒消息都沒,還有自己的三個隨從。他們應該也在島上。如不在,就是出了事遇了危險。
鸞蟾不知內情如何,帶了幾名會點武功的小廝,悄悄登岸。
彼時正是黃昏時分,紅椹坐在院子內,手拿扇子煽風煮茶。阿田在屋內縫製小兒衣裳。那顧繡蓉整日鬼魅似的喊叫,嘴裏重複地罵著幾句:“葉阿田,你個賤人!有種的,把我殺了!”
她實在受不了,每到晚上,看著那三個小廝沒魂兒一樣地脫下衣服,在房間裏走來走去,當著她的麵兒撒尿。繡蓉真的要瘋了。
仨小廝腦之受了控製,看不到顧繡蓉,更聽不見她的叫嚷。
“葉阿田,我不想活了,你就該殺了我!”
這些話,紅椹和阿田都聽見了。
紅椹煮好茶,端進屋子:“姐姐,那女人整日嚎喪,我真的受不了了。咱們不如登船,將她送去官府。”
“船不是破了嗎?沒有桐油,難以修補。”
這也是阿田犯愁的地方。
她也是無意發現船兒漏了水。
紅椹知道那就是顧繡蓉幹的。一時之間,無計可修。想離開小島,唯有等過往的船隻。
鸞蟾自恃島上無男子,隻有兩名女人。事不過三。前兩次失敗了,這次不管怎樣都得將她綁了。鸞蟾捋起袖子,見一個空落的小院內,一個紅衣少女扶著一個綠衣少女,緩緩散步。
鸞蟾大喜。
可再細細一瞧,鸞蟾嚇得後退一步。
阿田沒戴薄紗。
左臉的瑕疵正落盡鸞蟾眼底。這是……阿田麽?她的臉怎麽了?怎變成這副鬼樣子?毀了容貌的葉阿田還有利用價值嗎?
他和顧繡蓉的看法一樣,認為照水不過看上了阿田的容貌。
以色侍人。
所以,鸞蟾倒是猶豫了。
“姐姐,你懷了身子,得多走動走動。”
“嗯。”
什麽?葉阿田懷孕了?孩子是……是誰的?
還能有誰?當然是照水的!
他馬上有主意了。
就算阿田醜如八怪,可她肚裏的娃兒金貴呀。
就算照水待她情意有變,可看在她肚裏孩子的麵兒上,還會有些殘存的情意。也就是說,阿田仍有利用價值,仍可用她牽製照水。
鸞蟾示意手下,拔出刀刃,趕緊上。
他不想重蹈前兩次的覆轍。好好的鴨子,愣是從鍋裏飛走了。
阿田和紅椹不妨,就覺被人圍住了。
來者不善。
為首的人,更是猙獰。
“葉阿田,你我當真有緣,兜兜轉轉的,總是能相遇啊。”鸞蟾將一隻手插在腰上,咬著牙,盯著阿田殘缺的臉。
這是阿田最擔憂的事。
果然,鸞蟾上島了。
“我說,你的臉怎麽回事?嘖嘖……看你背影依舊是美女,可一轉頭要嚇死一片人呀!”鸞蟾還有心打趣。
等等……他又發覺不對。
附近,他看見有是三個人,正低著頭,手拿鋤頭,一聲不吭地在地裏鋤草。
那仨人,怎會那樣聽話,給阿田幹活兒?
到底哪裏出了差錯?
依著他的計劃,這仨人該在夜裏出沒。對了,那顧繡蓉呢?
鸞蟾就命一個手下過去。
無奈,吞下丟魂散的仨人,此時就是仨個布袋木偶,隻聽話不說話,更沒有任何的表情。鸞蟾怒了。他們是傻了麽?
他要親自過去盤問,但又不想放了葉阿田。
“葉阿田,繡蓉呢?”
憑直覺,鸞蟾知道,繡蓉就在島上。
葉阿田不語。
她在想對策。
鸞蟾已然知道自己懷孕了,他想的法子也就更是齷蹉。
情勢不對,她處於劣勢,且又沒有外援。
如何穩住鸞蟾?
偏在這時,那小黑屋裏又傳來顧繡蓉的尖叫。一聲一聲,聽得鸞蟾汗毛直豎。他的手下都捂住了耳朵。鸞蟾細細一聽,這……這不是繡蓉在叫嚷麽?
她……竟是被葉阿田囚禁了?
她到底使用了什麽邪術?
鸞蟾眨巴眨巴眼睛,真覺智商不夠用了。
“鸞蟾,你不要過來,更不能碰我。否則,你會和那仨人一樣,成為傻子,你信不信?”阿田警告。她就是混說。實在無法了,隻要能唬過鸞蟾就行。
紅椹也急了。
她懊悔沒隨身帶一粒丟魂散。
丟魂散一共五粒,現在還剩下兩粒。紅椹因覺金貴,特地藏在了櫃子裏。
若隨身攜帶,定使計讓這猥瑣男子服下。
紅椹雖不知鸞蟾是誰,但相由心生。看這架勢,就是一壞人、惡人。
鸞蟾命一個手下進小黑屋瞅瞅,瞅瞅那嚎叫的女子到底是不是繡蓉。“葉阿田,你鬥不過我的。這兒是島,不比陸地。就算有人想救你,也得劃船過江等一個時辰,你還是乖乖就擒吧。就為了你的事兒,害得鹿辭大皇子都不待見我了。何止是不待見,簡直要逼我死。對你,我是一次次地失手,的確臉上無光。想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麽就對付不了一個弱女子呢?嗬嗬……到底天不滅曹,就會是找出來的。這一次,我定要和你寸步不離,務必將你帶往雲都!”鹿辭又嘿嘿低笑:“可要聽話才是。這和我激烈抵抗了,動了胎氣,孩子沒了,這可不是我的錯喲!”
他的話讓阿田驚心。
懷胎不出三月,稍有不慎,卻是容易墮胎。
是束手就擒,還是奮力逃脫?
一旦逃跑,勢必對孩子不利。
“阿田,紅椹,我來了!”一聲大喝,但將院子內衝進一個獨臂白衣男子,正是清岫。
阿田真的驚喜。
“鸞蟾,我一直注意你的動向,暗暗跟蹤與你。你以為你逃了,真就萬事大吉了麽?你心存歹意,一次次地與阿田不利。這些,我知道,照水更知道。就算照水不得親身前往,他的心也是時時刻刻在阿田身上的。鸞蟾,你很下作。”
就是這“下作”二字,徹底惹惱了鸞蟾,令他跳腳。
“清岫,什麽叫下作?我下作,你不也下作?你好好的跟著鹿辭,幹啥又易了主?哼哼……當初詛咒發誓的,說這輩子和照水結下梁子,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可你出爾反爾,可見這都是屁話!我最瞧不起的,就是朝秦暮楚之人。清岫,識相的話,你速速閃人,愛哪哪兒去!”
鸞蟾不妨,來者是清岫。
他覺得清岫還很怪異。他左袖空空,袖口係在腰辺,分明就是沒有左胳膊的架勢。他瞅了又瞅。沒錯,清岫的一隻胳膊沒了!
沒了胳膊,這不就是個殘疾人?
隻有一隻胳膊的人,能使出多大力氣?
鸞蟾又得意了。
好哇!此番上島,形勢總體對己有利。一個毀了容的醜八怪阿田;一個缺了胳膊的清岫。隻剩一個憨憨的漁女,勝者顯然是他。
那紅椹見清岫趕來,喜上眉梢,一肚子的話要說。
但見清岫的目光隻是盯著阿田,又難免失落。正覺黯然,一回頭間,清岫還是朝她溫柔笑了笑:“紅椹,我來了,你們便無憂了。”
清岫不是說大話。
不周道人見他真心悔改,教授他獨門秘技。清岫雖然失去一隻胳膊,但同時功力也大增。他學會了單手執劍。一隻手使出的力氣比兩手還要勁道。
話說皇帝雲強撐病體召見不周道人袁勝,也不知和他說了什麽。不周道人出宮之後,淚流滿麵。皇帝稍後下了罪己詔,給沐氏一族平反。
宣詔時刻,清朗的天忽然下起了細雨。
彼時,照水自也在場。
他立在沐府的廢墟上,暗暗發誓:往事不可已,來者猶可追。錯的已然錯了,這充滿沉痛,充滿遺憾。沐家還有一個小表弟,在抄斬一晚失蹤了。若能尋到他,也算能延續沐家的香火。
宣詔當日,鮑妃在宮裏膽戰心驚。
沐家一案,表麵看,的確因皇帝的誤判,老康王的錯誤決斷引發。但背後使陰謀的,卻是鮑妃一黨。眼下,冷琴受重傷還未醒來,加之行動不便,自不能來雲都作證。袁勝也拿捏不住:究竟她還否會念及舊情,放過鮑妃等人一馬?
冷琴是當事人。沒有她的作證,就算知道鮑家人的惡行,也無法將他們一一捉案。
照水卻是勸他不用急。放長線釣大魚。鮑黨一夥,參與謀反,一旦證據確鑿,一一呈上朝廷,便可一網打盡,從此天下清平。
“是麽?鸞蟾,以前我是誤入歧途,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誰無過,改了就好。我不似你,我仍有回頭路可走。可你不同,你是一條道走到黑,等著你的,便是那羅刹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