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和阿田有關的,照水都想知道,都想了解一個仔仔細細,明明白白。
真的不能放她走了,不能,再不能,決不能。
“紫蘭,你不認識的。”
離開照水後,阿田開啟了新的生活,自然也結交了一些新的朋友。因她與人為善,真誠厚道,僅在江心灘,願意和她來往的人多。
阿田是純樸之人,與她交往的,性格也都與她類似。
“紫蘭?”照水皺眉,“她可是個殺豬的女屠戶?”
阿田驚異點頭。“你如何知道?她遇到麻煩了,被人誣陷了,被人抓到雲都,現正不知在哪處關著。”她眼睛一亮。既照水在這,那不如求一求他。照水在雲都身份顯赫,找他,定然沒有問題。找他,紫蘭定然無恙。
依阿田的性格,不願求人。
但她也無法。紫蘭的安危重要。
“你能幫幫我嗎?案子很簡單,雲都的那些毒豬肉,都是那姓賴的夫婦幹的,和紫蘭無幹,她是被冤枉的。”
照水也就明白了。
原來阿田死而複生後,去的地方是江心灘。
“牛黃也跟著你去了?”照水苦澀詢問。
“是的。”
“到底……到底你是怎麽投的河?到底那一天發生了什麽?”照水還是上前緊緊握住她的手。這一握,肌膚相觸,往昔的那些美好,一點一滴地再次湧上心頭,甜酸複雜,不能言盡。
酸楚過後,照水發現自己強烈嫉妒牛黃。
他嫉妒牛黃,能越過自己,陪在阿田身邊。
在阿田最痛苦最需要陪伴的時候,牛黃卻能隨意出入阿田身邊。
嫉妒過後,卻又是深深的憐憫和自責。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照水看著阿田憔悴的容顏,真想將她攬入懷中。
“你真的想知道?”阿田的心裏也同樣酸楚。
“在我的心裏,你從來沒有離開過,一刻也沒有。隻要有關你的,我都想了解的明明白白。”照水幾欲在懇求了。
“好,我說,我統統都說出來。”
阿田請照水在棚前的小矮桌旁坐下,將自己煮的茶倒在粗瓷碗內。
照水也渴了,一氣兒喝了幹淨。
“怎麽說呢?得從你離開雲都說起,你聽了別嫌煩……”阿田淡淡給他續上一碗。
照水更是心痛。
“我們從沒有生分過。你這樣說,叫我情何以堪?從始至終,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我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我是被蒙蔽了!”
照水陡然緊張起來。
他所了解的真相,如非來自清岫,來自繡蓉,甚至來自鸞蟾。
這些人俱不可靠。
鸞蟾更是劣跡斑斑。
照水緊握雙手。他……他怎可那般糊塗?他怎可那般疏忽?他……後悔的想猛揍自己!
“阿田,對不起!”
阿田忍住淚水看著他。
“照水,你一直都對我很好。你沒做錯什麽,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阿田平靜地敘述,就像在說一個和自己無關痛癢的故事。
一個下午過去了。
阿田也說完了。
照水的眼裏滿含熱淚,他站起來,再也忍不住,一把摟住阿田:“是我糊塗。是我錯了。我就是錯了。我不該聽信了顧繡蓉。她也被我趕出去了。鸞蟾也被我趕走了。我本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彼此都會相安無事。但我低估了人心,低估了人性的醜惡,你受苦了……”
“我也沒受苦。”
照水更忍不住了,他摩挲阿田的頭發,無比輕柔:“好在,我們又團聚了。你身邊所有潛在的危險都不在了。可以……跟我回去嗎?”
阿田沉吟不語。
偎依在照水的懷中,身兒顫抖,心兒顫抖。
聞著他身體熟悉的味道,阿田真想就這樣永遠地偎依在他的懷中。可她心頭還有疑惑。照水說將顧繡蓉趕走了,那麽……他們定也沒成親?是不是?
“清岫說,你以為我死了,就和顧繡蓉成親了。所以……我才那樣回避你,那樣不想見你。”她聲音低低的,生怕聽見的回答,不是心內所想。
照水可以趕顧繡蓉走。
但萬一他們此前已經成親了呢?
她的心頭還是不那麽確定。
她抬起了頭,看向照水。
照水深情凝視她,深深一歎,又搖了搖頭:“我怎會?我怎會娶顧繡蓉?可恨清岫竟那樣輕易地將你蒙騙住了?我真是看錯他了!”
阿田心頭一緩。
果然不是。
心頭的石頭已經卸下,她頓覺輕鬆。
“你餓了嗎?我給牛黃烙了餅子,你也吃一塊。隻是這餅子是玉米做的,口感不好,粗糙,你可別嫌不好吃。”
照水微微吃醋。可他馬上拿了一個餅子,香噴噴地吃了起來:“好吃,好吃的緊。你知道的,以前在虞山,我最愛吃的可不就是這些粗糧?”
他和阿田恢複了融洽,心頭也是說不出的愉悅酣暢。
阿田記掛紫蘭:“你能幫我將紫蘭救出來嗎?她家裏艱難,上有生病的母親,下有兩個弟弟。沒了她,她家裏無法支撐的。”
“我見過紫蘭,也相信她說的。隻是,病豬肉一案,死了人,按照雲國律法,必須啟動死刑複核程序,一概相幹人等,即便隻是嫌疑,也要參與案子的審理。審理完了,無罪的釋放,有罪的按罪行,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死刑的死刑。”
阿田是聰明人,聽了也就明白。
“紫蘭到底關在哪兒?”阿田想去看她。
“她沒受苦,我都交待了府尹。她單獨住在一間小屋裏,一日三餐有人送來。隻是暫時不得自由。”
阿田方放心了。
“你若想去,我陪你去。”
話說那清岫,離開窯洞後,在街上來回轉了好幾轉,在一個拐角,不偏不倚的,迎麵就遇到一人。誰?鸞蟾!
若在以前,二人自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可現在不同了。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清岫就覺得:從此以後,該以另一種眼光看待鸞蟾。自己如今勢單力孤,落魄的在偏僻江灘賣字為生。這當然不是他想要的。
照水和太子璽宴代表一種勢力。
可鸞蟾依附大皇子鹿辭,鹿辭的勢力也不容小覷。
誰都知道,一直以來,太子一方和大皇子一方,就一直暗中較勁。
目前來說,勝負難定。
可一旦璽宴登位,鹿辭勢必倒黴,跟著他混的鸞蟾,隻會更慫。
照水變得更有地位。
自己便也和鸞蟾一樣,一名不文。
不行!已然和照水決裂,一定要找一個新的東家!
不如,索性和鸞蟾和好,讓他引薦引薦,去見鹿辭,說明誠意。
那一日在密林,他見過鹿辭。當時自己還想幫著不周道人對付鹿辭,幸而自己隻是口頭上說了幫助袁勝的話,並沒有動手。沒有將路堵死。
但到底不恭敬的話說出口了。
這有些不妙。
“二公子,一向可好?”清岫猶豫了一下,主動開口了。
那鸞蟾就輕蔑一笑,還想裝出昔日的威風來,但還是缺乏底氣,聳了聳肩:“好不好的,你不都看見了麽?”
鸞蟾過得不好。
他幾次三番地鬧著要回,都被管家帶著一幹家丁,堵了回去。來一回,堵一回。
鸞蟾徹底地沒了麵子。
而且,圍觀的人群,更是認定他不占理。明明有宅子,非要過來侵占哥哥的家產?照水襲了雲翼的爵位,自然也襲了他的府邸。
鸞蟾的宅子不算小。照水還給了他不菲的銀兩,不薄了。
可鸞蟾不會過日子。
沒了老管家的勸誡了,身邊的小廝更是蠱惑他,去賭博,去喝酒,去捧勾欄裏唱戲的戲子。就算是金山銀山,也禁不得這樣花。
鸞蟾很快就窮了。
可他又是個好麵子的人。沒錢了,就去問鹿辭借。鹿辭倒也爽快,回回都答應,但回回都要鹿辭按手印。那些借來的錢,都要利息的。
鹿辭見他還不上,便道:“既如此,你就該將宅子賣了。或者,再問照水支借。”
鸞蟾就說借不到。
鹿辭就叫他過來,低語了一番:“你可知,璽宴還在照水那裏。我一向恨璽宴,這你不是不知道。你想個法子,將璽宴支使出來,綁了送到我這裏。休說一千兩,一萬兩我也是有的。”
鸞蟾既想得銀子,可又覺此事難為。
“大皇子殿下,那府裏我進不去呀。那些可惡的家丁,一個個狗仗人勢,見了我,就像見到臭水溝裏爬出來的老鼠,恨不得都要將我打死了。”
雖然落魄,但鸞蟾無時不刻,不想著翻身。哼哼……一旦翻身,這些賤奴才,都得一個一個殺了,方才泄恨!
璽宴卻在照水府上。
在鹿辭的逼迫下,鸞蟾無奈領命。
他還真的想了一個法子,也算絞盡腦汁。
他在宮外化妝成一個老太監,顫顫巍巍地敲門,說是要見太子殿下。
老管家不在。
看門的小廝見了,就有些懵懂,是放還是不放呢?
將軍囑咐過的:一概不許陌生人進府。
可這老太監,自稱是東宮伺候小太子的,小太子一月未回宮。他不放心,特地請了假出宮探望。
要說這鸞蟾演技並不高超,但他粘連的假眉毛假頭發是鹿辭手下一個擅長易容的宮女裝扮,極為逼真,看不出半點破綻。
待換上太監服,駝著背,恭敬行走,真的神似璽宴東宮一個管理器皿的老太監。
小廝著人通報住在墨玉齋的璽宴太子。
在照水的精心照料下,璽宴恢複了飲食。流食斷去,一日三餐都極正常。原本蠟黃的臉也恢複了紅潤。璽宴再不怕死了。
他還想賴著住下去。
皇帝不催,照水也就讓他住著。
照水更是認定:璽宴的腹瀉之症,就是一次人為的投毒。
他遠離皇宮,就遠離危險。
當鸞蟾彎腰駝背地走進墨玉齋時,璽宴更是放鬆警戒,還問他東宮內的諸人可都好?
鸞蟾就假意大哭,哭訴太監宮女們因想念太子,每一日都很低沉沮喪。更有一老嬤嬤,因為伺候過太子殿下,想念過甚,也跟著他從宮裏出來了,現在就在府外一家茶樓裏。她上了年紀,實在走不動路。如果太子殿下仁慈,不如隨他去那茶樓一趟,也算寬慰了嬤嬤的心。
鸞蟾說的十分動情,璽宴就很不忍。
“可我不能出府的,我答應了照水哥哥的。”
“太子殿下,就出去一小會。王爺這會也沒回府,不會有事的。”見璽宴麵露猶豫之色,鸞蟾更是催勸,再次流淚。一想起問鹿辭借的銀子,若此事辦不成,從此就被鹿辭棄用了。
不成也得成。
就算使出渾身解術,也要將璽宴哄騙出去。
在他的一再纏磨下,璽宴心軟了,歎了一口氣:“罷罷,天色尚早,我且就去看一趟。我在這裏很好,你們不用擔心。你回宮了,以後就不要再來了,心意我都領了。”
鸞蟾暗喜,更是連連點頭。
當璽宴跟著偽裝的鸞蟾走到王府大門時,所有的侍從都急了。但他們又不敢違拗太子殿下。況太子殿下隻說,去街上走走,散散心,即刻就回的。大概不會出事,況王爺和管家也還沒回來。如此,大家就眼睜睜地看著璽宴跟著那老太監出了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