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是來給紫蘭送餃子的。

紫蘭一家愛吃薺菜餡兒的餃子,阿田就包了一些。

阿田也看到了賴家娘子,心裏一沉。不是說好了,還錢到月底的麽,今天就來催了麽?紫蘭個兒大,力氣也大,但氣勢短,嘴也笨。

“紫蘭,給。”阿田將手裏的缽子遞給紫蘭。

紫蘭接過去,但一連的愁雲。阿田瞧出來了。她便也和賴家娘子招呼了一下。“嫂子,你也在呀?”

賴娘子哼了一聲,並不理睬阿田,扭頭又對著紫蘭:“你不義氣,也休怪我無情。是你欠我的銀子,不是我欠你的。我啥時來要,都是天經地義。”

阿田一聽,也就明白了。

賴家娘子是來要債的。定下的日子,為何變故?其中必有緣故。

紫蘭就一手托著缽子,一手將阿田拉進堂屋,低聲說了緣由。

“什麽?這賴娘子的心真歹毒。原來,是她家的豬出的問題。都死人了,十來條人命。這樣大的事兒,她還想著找個替身頂罪?真正也太不將大雲國的律法看在眼裏了?”

“我當然沒有答應。阿田,可我沒錢啊……”

“不要急。我現在就回去籌措。一天之內,總給你拿來。”

“真的?”

“我不能眼巴巴地看著你被她逼迫呀。她就是欺負你,拿捏你。如今她最該做的,就是去衙門投案自首。”

這些話,紫蘭的娘在院子後沒聽見。賴家的耳朵尖,都一個不落地聽進去了。這下,她可受不了了。在院子前兒就跳起腳來,口裏怒罵:“葉阿田,你少挑唆!誰說那毒死人的豬肉就是我家賣出去的?你哪隻眼睛看見了,休聽紫蘭胡說!”

紫蘭也受不了了。“嫂子,不是剛才你自己主動告訴我的嗎?現在又不承認了?”

“哎呀呀,我說的?我怎麽不知道?休要誣陷、栽贓……”賴家的將自己說的,推了個一幹二淨。

紫蘭真的無語了。

“真正老天知道!”

“賴嫂子,你等著,我就這去借錢。黃昏頭上,保管拿著十三兩銀子還你!”阿田要走了,紫蘭去後院找到娘和兩個弟弟,找個理由,說有點事,要跟阿田去一趟江心灘。

她娘耳朵有點聾,加之田裏忙,一點不知院前賴香花對女兒說的那些卑鄙的齷齪話。紫蘭兩個弟弟去河那邊挑水去了,更是不知。

“去吧,你有正經事,娘不攔你。”

紫蘭又說,堂屋裏有阿田送來的薺菜餃子,還熱乎著呢。

她娘就責怪:“阿田來了,你怎麽不早說?她來送東西,為娘該出來招待招待。”

紫蘭不讓娘過來。

賴香花沒走。她不想讓娘牽扯其中。

“阿田已經走了。”

“走了,這麽快?不行,娘要來看看。”

紫蘭攔不住,這一來到院前,就看到了賴石頭的老婆賴香花。阿田也並沒走,站在那等著紫蘭。

紫蘭娘看著賴香花,見她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想小心翼翼地試探問幾句,但想想,又對著女兒:“紫蘭啊,原來賴家娘子也在呀,你怎麽不告訴為娘呢?”

那賴香花就冷笑一聲,拍了拍手掌:“我是來要債的。葉阿田,不是你們認為的十三兩,是五十兩白銀。前幾天我說過的,利滾利的,你們都忘了?”

“五十兩,這麽多?”紫蘭娘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五十兩,算少得了。我是債主,隻要我高興,可叫你還上一白兩,你也沒法子。”賴香花翻著白眼兒,瞧著紫蘭娘一張蠟黃的老臉,就露出厭惡的神色。

“一……一白兩?”

“那可不?誰叫那家女兒不聽話呢?我先回去,黃昏頭上,我再過來和你們碰頭。葉阿田,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呀。”

賴家娘子扭著屁股走掉了。

“紫蘭,你怎麽惹她……不聽話了?”紫蘭娘雙手扶著牆壁,疑惑地問。

紫蘭扶住她:“娘,我沒惹她。她獅子大開口,就是欺負人。”

“唉……早知這樣,娘就不該叫你去他家門上借錢。這下,咱們去哪兒弄五十兩現成的銀子?”紫蘭娘神色哀苦。

阿田已經想好了。

她本不想再去雲都的,但為了紫蘭,豁出去了。紅玉有銀子。她隻能去打攪紅玉,問她盤借。

“嬸子,我有路子。”阿田拉著紫蘭的手,“現在咱們就去雇輛車,去雲都。”

“一天之內,趕得回嗎?”

“趕不回。”阿田老實道。

“趕不回,咱們不是食言了嗎?”紫蘭有些慌張。

“賴家的不講信用,咱們就算食言那又怎樣?左不過一天時間耽擱。”

那紫蘭娘隻歎息自己無用,拖累了女兒。見阿田拉著女兒的手,疾速出門,又細細叮囑她們路上小心。

阿田沒回江心灘。

因為她知道,牛黃的錢加上清岫的銀子,合起來都沒幾兩。

不如直接去雲都。

那廂賴香花回去後,越想越氣,就使壞招。

到了後半夜,紫蘭娘和兩個弟弟都睡得酣沉,賴石頭夫婦兩個,就推著一輛獨輪車,將自家圈裏病死的幾隻豬,一個個地扔在了紫蘭家後院的雞舍旁,覆上稻草掩蓋好了,這才偷偷摸摸地離開。

早上。

紫蘭娘推開門,發現女兒又回來了。

“娘,我肚子疼,實在撐不住,老是拉稀,阿田就叫我先回家,她一人去雲都。”紫蘭撫這肚子,臉色蠟黃。因為一路頻繁拉稀,她腿腳都軟了。

“可憐的孩子……快進屋躺著。娘去給你摘些癩寶草,給你煎服了喝下。”

紫蘭歪在**,閉上眼,忍受著腹痛,心裏仍在想:阿田現在該到了雲都了吧?不知見到了那位風塵俠義女紅玉姑娘沒?

日上三竿了。

賴石頭和賴娘子,還在家裏頭得意。這幾天,他們已經將圈裏的豬清理幹淨了。埋的埋,扔的扔。那幾隻病死的豬,也都偷運在了紫蘭的家裏。

就算官府來了,一時查不出什麽的。

可歎賴石頭夫婦自以為精明,實則又蠢又傻。

官府衙門都是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士,是如此好拿捏擺布的麽?

晌午時分,阿田人終於到了雲都。她卻不知,此番照水和雲都府尹正帶著人,一路往黑風村趕來了。裏長帶路,一路到了賴石頭家。

正因為賴石頭夫婦販賣了幾十年的豬肉,如今圈裏卻收拾的這般幹淨,才更讓人懷疑。他們就是提前做了手腳,在銷毀證據。

府尹身後有已經證人。他們都是屠夫。這幾名屠夫一致指向賴石頭夫婦,說他們進的毒豬,都是這夫婦二人賣給他們的。就是他們,再不會認錯。

賴石頭夫婦,初還不認賬,嘴裏嘟囔:“你們就是認錯人了。這十裏八村殺豬養豬的,長相都和我差不多。”

夫婦二人仗著殺了這麽年的豬,膽兒也練肥了。明知前來的是府尹,更有名聲貫耳的王爺,眼珠兒一轉,還是抵死不認賬。

府尹不耐煩了。因說他們是刁民,必須用酷刑。

一提“酷刑”兩字,賴石頭有些懼了。

那賴香花就大呼冤枉:“大人,實則那些病豬死豬不是我們夫婦養的,而是另有其人。”

照水便問何人?

“就是村子東頭一戶姓崔的人家。她家女兒叫紫蘭,也是個養豬的。大人們可去她家徹查,興許能有意外收獲。”

照水想了想,示意府尹先著人去一趟,將那叫紫蘭的女子,先帶過來。

賴香花見差人果然去了,心裏就一得意。

賴石頭和賴香花,按雲國律法,其實不該做夫妻。因她二人原是兄妹。隻是這兄妹並無血緣關係。賴香花的親娘,帶著她這個拖油瓶,改嫁給了賴石頭的親爹。嫁過去,賴香花便也跟著姓賴,且入了賴家的宗祠。時日久了,賴石頭和賴香花竟生出情意,因怕父母不允,於是離家出走,一路私奔到了這黑風村。村裏上了年紀的老人兒說:賴石頭和賴香花,進村之前,缺銀子用時,也殺過人。但誰都沒親見。

府尹在紫蘭家,真的搜到了七八隻病死的豬。

大太陽底下,稻草被掀開後,病死豬發出陣陣惡臭,引得蒼蠅飛來飛去。

紫蘭吃驚。紫蘭娘更是驚的昏過去。

她兩個弟弟見姐姐被帶走了,更是死死拉住姐姐的胳膊不放:“姐姐,我們是冤枉的!咱家不養豬,到底是誰,要陷害咱們?”

紫蘭要弟弟鬆手。

她當然知道,這是誰下的黑手。

不是她幹的,她不怕。

“照顧好娘,姐姐去去就回的。”紫蘭安慰弟弟。

那賴石頭夫婦見紫蘭果被差人帶來了,各自交換了眼色。差人帶來的,不僅是紫蘭,還有那幾頭病死豬。

照水盯著地上的死豬,心裏沉重。

“跪下!”府尹令紫蘭下跪。

紫蘭不跪,口中大呼冤枉。“大人,不是民女。民女家不養豬,大人可在村裏打聽!便是他們陷害的民女。賴石頭夫婦才是村裏唯一養豬的屠戶。他家養了二十年的豬,附近村子誰都知道。”

“那你是作甚的?”府尹追問。

“民女是集市上殺豬的。”

府尹就冷笑:“原來你也是殺豬的。看你膀大腰圓,像是幹這行的料。”

“大人啊!我們夫婦和她無冤無仇,哪裏來的陷害?自打今年開春過後,我家就不養豬了,該做別的營生了。大人,紫蘭這姑娘因欠了我們夫婦的銀子,想賴著不還,想陷害我們坐牢,所以才倒打一耙!還請大人明鑒!”賴香花的嗓子又粗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