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亮,殷時精神抖擻地出了門,並叮囑丫鬟不要去打擾清若休息。

紅蕾還納悶,清若身體怎麽還那麽虛,連個夜都熬不住,苑芳則看到夏初夏末臉上可疑的紅暈和殷時滿麵春光後,瞬間就明白了,連忙警告紅蕾不許多嘴。

卯時末殷琛讓人把幾件花瓶古董送來時,告知清若體弱未起。辰時中施姨娘親自把兩串佛珠、三對蝦須環和一副古畫送來時,夏初歉然回答清若未起,施姨娘以為驚嚇過度,不敢叨擾。巳時初春桃得令,把書畫擺設花瓶古董連帶麵頭首飾送來時苑芳紅蕾看得都愣大了眼睛,這叫做幾件東西,殷琛和施姨娘屋裏的加起來都不如戚氏收的多,不禁讓她們想到還有另一個人屋裏私藏的,恐怕更不知這個數。

紅蕾跟苑芳麵麵相覷,一個心想著這下子清若他們算是發財了,這麽一些寶貝送回來,夠他們吃用一輩子。另一個則在思考,萬氏當初到底有多少嫁妝,看情況這些加起來也隻是冰山一角。

夏末出麵代清若謝過戚氏的好意,春桃有些吃驚,“二少奶奶還沒起來嗎?用不用去尋個大夫過來瞧瞧,雖說體弱受驚,可是都這個時辰了,真的沒事嗎?”

見春桃瞥向一旁尷尬低頭的苑芳,夏末眉頭微蹙,微笑答道:“真的沒事,就是身子弱不耐熬夜,是二少爺不肯讓她太早起來。大少奶奶是不是有什麽事要吩咐,要不,我這就去喚二少奶奶走起。”

春桃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就是問問,如今二少奶奶在老爺心中可是舉足輕重,應當注意才是。”

“瞧你說的,大少奶奶才是家裏舉足輕重的人,要不,老爺也不會把掌家大權交給大少奶奶。”夏末把微笑的度把握得很好,多一分顯假,少一分顯虛,讓人看了好似她是真心為戚氏著想。春桃也挑剔不出她的真假,與她說了幾句,見清若還沒起來,便起身告辭了。

“苑芳,管好自己的心思,別把什麽都掛臉上。”夏末輕斥了一聲。

“知道了。”苑芳嘴巴一扁,有些不情願,夏末撇了一眼,冷哼一下,她連忙斂了表情,躬身肅立。

夏末知她心裏仍不服,冷笑了一聲,“就謹言慎行這一點上,你比你妹妹差多了。雖說你們是少奶奶帶來的,又是姑表族親,可進了這殷家,這夏園,你就必須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別闖了禍,還讓二少奶奶給你收拾爛攤子。”

“我哪有。”苑芳有些不悅,卻又不敢大聲頂嘴。

“沒有當然是最好,但凡是富貴人家,剛剛都是藏了嘴臉做人,你再這麽沒輕沒重,吃虧的一定是你。”夏末說完就不再理會苑芳,自顧忙自己的事。

待清若醒後,夏末進屋匯報情況,順便把責罵苑芳的事告訴清若,自請懲罰,清若搖頭什麽話都沒說,隻是讓她退下。沒過一會兒,待夏初跟紅蕾換班時,苑芳就進來把夏末訓她的事告訴清若。

“若姑姑,我知道夏末姐姐說的沒錯,可她那態度真叫人生氣。”苑芳看著紅蕾熟練地給清若換衣服,忙上前幫忙,結果卻給紅蕾添了亂,被她低聲抱怨了一句,苑芳有些不悅,“怎麽連你也來訓我了?”

紅蕾委屈道:“我什麽時候訓你了,明明你就弄錯了嘛。”

“你……”苑芳剛出聲,瞄到清若不虞的臉色,急忙低頭,“若姑姑,我錯了。”

“你哪裏錯了?”清若反問。

苑芳支吾了一下,猶豫地說:“我不該數落紅蕾。”見清若不應也不笑,她連忙又道:“不是,我是說我不該把喜惡都擺在臉上。”苑芳說得有些不情願,“可是若姑姑,對外人如此,難道對您也要如此嗎?我可是把您當自家人,難道對自家人也要這麽拘束嗎?”

清若任由紅蕾幫她穿好衣服,心裏順帶咒罵了殷時一句,毫無節製的人,明知道她體弱還折騰了大半夜。不但害她睡得過頭,一起床都覺得骨頭快要散架。

聽完苑芳的抱怨,清若頓了一下,挑眼看了看她。來到殷家這幾日,苑芳似乎又拔高了不少,模樣更出落有致了,比起紅蕾,苑芳愈發有大姑娘的模樣,卻少了大姑娘的認知。知道她故意尋夏初換班才來說,就是想仗著她們的關係順便訴苦抱怨,大概還有借機想要調換職位的要求。

“苑芳紅蕾,我來問你們,在你們心目中,我是什麽?”清若看向表情不一的倆姐妹。

“二少奶奶。”紅蕾理所當然地回答。

“姑姑……和二少奶奶。”苑芳說出口,聽到妹妹的回答與她不一致,才連忙改口。“

清若朝紅蕾點點頭,紅蕾高興地笑起來,清若又轉向苑芳,“知道我為什麽這麽問嗎?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決定你自己的定位。”見苑芳咬著唇,老大不高興,清若耐著性子解釋:“你拿我當姑姑,這點沒錯,但你要記得在這個家裏,我首先是殷家二少奶奶,其次才是楊清若。所以我對你而言,首先必須是主子,其次才能是長輩。這一點我很早之前與你們說過了,你們要是來當親戚,我就拿對親戚的禮來還你們。至多就是幾頓管飽,送兩幅首飾銀兩也就可以打發你們走了。”

苑芳聽得臉色煞白,也不敢反駁,清若平靜地說:“既然你們是自願留在我身邊,那就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不需要媵侍也不需要祖宗,我要的是能幫我陪我的人。我從沒想過把你們當丫鬟,可在外人眼裏,你們就是丫鬟,而且是我的貼身丫鬟。走出去,你不再是代表你自己,首先是殷家,其次是我,然後才是你們自己。你要是在外人麵前闖了禍,你想想後果是什麽?”清若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重,連紅蕾也都噓聲肅立,於是緩了口氣,“夏末為人是拘謹了點,可她也是最懂禮儀的,所以就算是我和二少爺不在院子裏,也沒人敢反駁她的話。”

“這就是為什麽我會讓你跟著她學規矩的原因。苑芳,夏初夏末年紀都不小,再有一兩年她們就得許出去,我身邊就你跟紅蕾,如果你自己都管不住自己,你讓我怎麽放心把我這屋裏交給你。”清若最後一句話說到自己都覺得無奈,她是希望苑芳能改正,因為她們姐妹比任何都與她親密。

苑芳從沒想過清若對她的期望竟是這麽高,心裏一驚,誠惶誠恐地跪了下去,“若姑姑,啊不,二少奶奶,我才知道錯了。我今後一定跟夏末姐姐學規矩,一定不會再犯了。”

紅蕾也趕忙跪下去,“二少奶奶,我也是,絕對不會讓您丟臉的。”

“起來吧,要是沒外人,你們還是叫我若姑姑吧。等你們把規矩學好,往後我替你們許人家,也好找些厚道富貴的郎君。”清若的話讓苑芳紅了臉,後知後覺的紅蕾搖頭道,“若姑姑,我不要富貴郎君,光是麵對太太跟大少奶奶我都覺得頭疼了,以後去夫家還要再去伺候人,那我寧願一輩子待若姑姑身邊。”

清若聽完樂了,隻見苑芳惱道:“笨蛋,誰說讓你去伺候別人,若姑姑是說許你去別的富貴人家當少奶奶。”

“原來是這樣啊。”看紅蕾恍然大悟,清若更是笑開了,可她卻一本正經地搖頭,“還是算了,我覺得我不是富貴命。”

“為什麽呀?”清若揩去眼角的濕意,好奇問道。

“若姑姑這麽聰明都得過得這麽辛苦,要是我嫁去當少奶奶,還不得被別人欺負死。算了算了。”紅蕾急忙搖頭擺手,懇求清若千萬不要把她許給有錢人,稍微有錢也不要,家裏有一畝三分地的老實人家就行。聽得清若連連苦笑,苑芳更是恨鐵不成鋼地暗罵她不長進。

雖說人各有誌,不過清若覺得苑芳跟紅蕾的誌向差別太大了,一個拚了命想往上爬,一個卻十分忌諱富貴沾邊,也不知道子規往後會有什麽樣的想法。

知道殷樂樂並沒有使人把東西送回來,清若也不催,借口每日在家養身體,可幾乎都是近到日中才走起。不知情的還以為清若體虛到如斯地步,隻有夏初幾人心情清楚。每天早上某少爺總是神清氣爽,鬥誌昂揚地出門然後吩咐她們不許去打擾清若休息,而直到巳時中,清若走起時不是喊著腰酸背痛就是全身有莫名的淤青紅腫。為掩飾暴徒惡行,天氣逐漸轉暖,清若依舊堅持圍圍脖。

“清若這樣也不是辦法,還是去請個大夫吧。”殷稷山見清若怏怏的神色,有些擔憂。

殷時忙起身道:“爹,小若身體並無大礙,就是有些嗜睡而已。”

“每天都到日中才起來,剛吃完晚膳卻又昏昏欲睡,這還叫無礙?趕緊去,請個大夫,還有把光佛寺的法師也叫來,替你娘做場法事,省得全家疑神疑鬼。”殷稷山說這話時,殷樂樂眉頭抖了幾下,第二天連忙把她屋子的那些芙蓉玉飾品全部送了回來。

清若看著滿桌子的芙蓉玉,有些咋舌,難怪殷樂樂會一眼就看中她手上的那對玉鐲,她的鑒寶能力跟收藏眼光確實不賴。後來聽到夏初偷偷來說,殷樂樂把東西還回來時,哭了整整一夜,次日出門眼睛都是腫的,卻推脫夢靨無神。

“這些頂多就是我娘遺失嫁妝的一半,還有一半恐怕在太太屋裏。”晚上清若把收集到的東西歸置入箱後,向殷時匯報情況,卻聽殷時不以為意,“聽說大嫂最近也不去給太太請安,看來是鬧僵了。”

“她當然不會去了,反正去了也是看臉色。我聽說大嫂這幾日理家,頗得眾人稱讚,她怎麽會主動去觸黴頭。”清若歎了口氣,人為利死鳥為食亡,不過都是權衡過了頭。“大夫也看了,法事也做了,東西都收完了,明天不能睡懶覺了。”

殷時看見清若耷拉著腦袋,忍不住笑起來,“你要想睡懶覺還是可以的,反正無人讓你去立規矩,大嫂是平輩,你也不用去請安。”

清若翻了個白眼,“話雖如此,戲都演到這份上了,我要再不‘好’起來,不就說明之前我也隻是在裝病了嗎?”清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警告你,給我節製一點,再過幾日就要回娘家了,讓我阿姆看到我一身傷,有你好受的。”

“那不正好,讓丈母娘看看咱們有多恩愛。”殷時無賴地撲過去,被清若躲來了。

“不許耍流氓,我今晚要跟你分床睡!”清若咬了咬牙,也不體諒一下她這副小身板,這麽夜夜求歡誰受得住。

“娘子,我是要睡床的,難道你想打地鋪嗎?”殷時故作驚恐狀。

“誰打地鋪了?不對,我要睡床,你打地鋪!”清若冷哼。

“這可不行,我沒抱著你睡不著。”殷時搖頭。

“那我沒進門之前,你都不用睡覺了?”清若眼睛瞪得老圓。

“以前是以前,自從你進門後,我就養成了不抱著你睡不著的習慣。”殷時大手一伸,將清若一把拉住,抱著走向床鋪。清若被他抱著無法掙紮,氣得嚷嚷叫,殷時湊過去,低聲道:“你叫吧,這麽夜深人靜的,你想想外頭的人聽見了會想成什麽事。”

“你……無賴!”清若咬牙切齒。

這種程度的咒罵對殷時來說無關痛癢,無賴就無賴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