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噠噠前來,早有小廝出來候著,隻見衛濛急急勒馬止步,一個利落翻身下馬將韁繩交給小廝,大步流星地望屋裏走。一進院門,四名婢女都低著頭站在院子裏,房門大開卻無人敢上前。

“你們怎麽不去伺候少奶奶,都在院子裏幹嘛!”衛濛責斥了一句。

其中一個丫鬟福身解釋:“少爺,少奶奶不肯讓我們進去,說非得等到你回來。”

衛濛知道孔安寧的性子,沒再責怪丫鬟,歎了口氣,走上前,丫鬟們也緊跟其後。孔安寧正坐在床上陪女兒玩耍,回頭一看衛濛進來,賭氣地瞪了他一眼,便轉開頭。

衛濛上前將女兒抱起來,遞給身後的丫鬟。丫鬟也知趣,抱過小主子後便小心翼翼地退下,並給他們帶上門。衛濛將掛在一旁的披風拿過來給她披上,“你這是生什麽氣?你前陣子才害喜得嚴重,囡囡如今力氣大,要是哭鬧起來你哪裏哄得過來。”

孔安寧揮手推開他,語氣中帶著怒火,“你隻管囡囡,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明知道我跟我三姐感情那麽好,為什麽木雲被困的事你從來沒告訴我。清若清如還小,三姐身體又不好,萬一有什麽不測……”孔安寧說著自己都害怕,不敢接著往下說,變成細聲嚶嚀。

衛濛很冤枉,看著妻子脾氣如此變幻多端,體諒她懷有身孕,隻能安慰道:“我早些告訴你又如何,難道你還是跑去救他們不成?那海匪一舉占了海亭、木雲,其用意絕對不會隻有這兩個地方。李襟兄已經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了,如今我都不知道情況,怎麽告訴你。”他隻是沒想到事情會這麽突然,晌午時楊茂禮才派人來遞消息說海亭被海匪占了,可不出兩個時辰回去送信的人就折回來說,通往木雲的路已經被海匪給占了去。

已經好些年沒有聽說過海匪入侵的事了,即便是有,從來都隻聽說過海匪從綿縣饒南上的岸,從海亭冒險登陸還是第一回。

他趕緊策馬去衙門尋李添時,海匪入侵的事也剛剛傳到衙門,從來都沒經曆大場麵的衙役一聽有海匪忽然都亂了陣腳。正巧趕上縣令休沐,一家子都去了外地,得明日才回來。好在李添還算穩得住局麵,立刻就號令衙府上下所有的衙役都不許歸家,隨時待命,並且封鎖所有的消息,生怕民心動亂。兩個襟兄弟商量了一會兒,一致認為在木雲那邊沒有傳任何消息之前不能輕舉妄動,一則怕刺激了海匪,大動幹戈,二則他們誰都沒有足夠的實力去解救木雲。

所以一方麵派人加急上報蓮城,另一方麵又遣人去木雲打探消息,海匪入侵不可能無聲無息就想占領兩個小城鎮。

可還沒等蓮城的救兵前來,那些從木雲逃出來的人已經把木雲被困的消息傳得滿城風雨,聞著人人如坐針氈。有些人開始收拾金銀細軟準備逃亡,李添生怕有人帶頭離開會蠱惑民心,遂令人關了城門,可這樣一來人心更加慌亂了。

畢竟是平靜了幾百年不曾經曆任何戰亂的地方,人們早就沒有禦敵的意識,才會被海匪說占就占。隻是大火已經燒到家門前,如何讓百姓安寢。衛濛陪著李添勸服了好些富人,蓮城已經派兵增援,隻要他們不輕舉妄動,齊心守著綿縣定然能逃過一劫。綿縣不比木雲,一個數百年都沒有戰亂的城鎮,向來都以海亭為屏障,所以也不設城牆,攻破自然不難。

一旦富人們穩得住,其他人也都稍稍放寬了心,但街道上終究不比平時喧鬧,許多臨街的店鋪都關門,冷清了不少。

衛濛不敢驚動妻子,因她生育不久後又得喜脈,全家都小心翼翼地護著她,不敢有任何風吹草動驚嚇到她。可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當孔安寧知道木雲被海匪侵占,楊媽媽一家生死未卜,而丈夫最先得知卻對她三緘其口時,頓時火冒三丈。

“那你也不應瞞我!三姐他們要是有什麽不測,我會恨死我自己的。”孔安寧捂著臉,嚶嚶痛哭起來。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你別瞎想,三姐他們吉人自有天相。”衛濛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

“你說,那海匪好端端地怎麽就上岸了,木雲也沒啥好東西,他們去幹嘛,會不會、會不會殺人放火什麽的?”因著前些日子害喜得嚴重,幾乎徹夜難眠,楊媽媽得知便說待初九觀音誕去廟裏給她求個平安符,再一並送去給她。如今孔安寧想來,那徹夜難眠哪是害喜,明明是不好的預感,要早知道她就讓他們一家子快些進城,或許就不會趕上這事。

“你別自己嚇自己了,且在家好好待著,我再去打探消息,我保證再有消息一定回來告訴你。”衛濛左思右想也覺得不安,喚來兩個丫鬟進屋陪著孔安寧,自己又出去了。

……

夜涼如水,漆黑的蒼穹無星無月,夜風吹得人瑟瑟作抖。少女們緊挨在一起,此刻也不管身邊的人是否相識,隻想借著彼此的體溫感受一點點慰藉。

就在潘叔剛剛把海亭被困的消息送到木雲,一時人心動蕩,有些人開始拖家帶口準備逃亡。豈不知忽然一大群人拿著武器從方家衝出來,將整個寺廟團團圍住。

正值初九觀音誕,廟裏多是未出閣的少女和年輕的婦人,或是去祈求姻緣或是求子,被一群陌生的男子手持刀槍團團圍住,大多人都嚇哭了。事情突發得太快,不少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已經有不少人被擒了去,有些男子看此隨手操起扁擔板凳就想抵抗,奈何海匪將蹭得光亮的大刀架在少女們的肩上,饒是滿腔怒火也隻得束手屈服。

楊茂禮正跟理事會的人商量著事,忽然間方員外帶著一大群人進來,頓時心中一片明朗。

“方世德,你竟然為虎作倀!”楊茂禮怒指著為首的方員外,可隨後湧入的家丁沒等他繼續發作,將他及一眾理事會的人給團團圍起來。

方員外不怒反笑,“楊舉人,你別激動,尊夫人和令千金都在他們手上,你可得想清楚了。我也是沒辦法,誰讓我也被他們捏在手裏呢,你要是乖乖合作,我想他們也不會太為難令千金。”沒等楊茂禮發怒,靠著門邊的族中長老準備趁亂偷偷逃跑,不料被海匪一腳踹飛,連吐了幾口鮮血。

那海匪頭目走過來掃了楊茂禮一眼,挑起嘴角冷笑了一下,揮手讓人將他們捆了去,轉身就走。

在方員外為首的幾個富人帶領下,不消半天,整個木雲都出現萬人空巷的狀態,少女們都被困在楊家祠堂外麵的空地上,而鎮上一些有威望的人則被帶到了方家。

“阿姐,我害怕。”清如蜷縮成一團,伴著細細的低啜對清若說。清若伸手攬住她,輕輕拍撫了幾下,安慰道:“沒事,阿姐在呢。”

“嗚嗚嗚,我也害怕,我們會不會死。”身邊另一個少女輕聲哭泣,引得周邊不少人跟著哭。

“都給我安靜點!”一聲怒吼,打破了夜空的沉寂,原本哭泣中的少女都止住了哭聲,沒人再敢細語。“不要以為你們是小姑娘我就會心軟,剛剛那想逃跑的丫頭的下場,你們也看到了,再有人動歪心思,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清如聞言,周身一抖,她跟清若在人群的最外圍,所以看得最清楚。本來不知是誰在鼓動,說一起往外跑,人還沒動卻被巡視的人聽到,一把抓起她的衣領,啪啪啪幾聲,連續八個巴掌摔得少女暈頭轉向。那少女哪裏經得起男子這般用力的扇打,立刻吐出了鮮血,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見眾人驚恐的表情,遂將少女丟給一旁的同夥,令其捆在一旁的柱子上以儆效尤。

已經有人被打,少女們都不敢再提逃跑,隻能蜷縮著跟身邊的人擠在一起。也不知過了多久,驚嚇過度,又連著兩餐沒有進食,少女們個個都無精打采的。二更過後,清涼的夜色令原本衣衫單薄的少女們感到又冷又餓,就在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有人提著火把走進來。

“誰是楊清若楊清如!”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清若眼皮一抖,隻覺得心跳極快,好似心髒快要從嘴巴裏跳出來,可是腦袋卻一片混亂。清如顫抖著冰涼的小手緊緊抓住她的衣袖,她隻能握緊清如的手,來給自己安慰。

“阿姐,怎麽辦,怎麽辦。”清如努力低著頭,生怕被人發現。清若自己也不知道怎麽辦,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隻聽到有人忽然出聲喊道:“她們在那邊!”

清若愣了一下,隨即憤怒地瞪著身後的人,隻見清曼立刻將頭轉開,不與她對視。一旁的清嘉聽到自家姐姐居然出賣了堂姐妹,臉上也覺得一片火熱,故意朝另一邊挪了挪,不願與她靠在一起。

“你們,起來,跟我走!”一個身形矮小卻長得孔武有力的男子走過來,輕而易舉地將清如抓起來,嚇得清如哭喊不停。“阿姐、救我,阿姐!”

“放下她,我們自己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