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如清若所料,因著流言的範圍越來越大,就算楊茂昌壓得住這苗頭,也難保不會多一個欲蓋彌彰的罪名。而且事已至此,恐怕鄰近的人也不敢再向清嘉提親,雖然她還有幾個月才滿十五,但也都默認她名花有主。最後楊茂昌無可奈何隻能點頭同意,但有兩個條件,一個是必須清曼出嫁後才能談論親事,另一個是不能少於清曼聘禮的一半,若是辦不到就當他們悔婚。
雖然清曼如今還未有親家,但不管是楊茂昌夫婦還是清曼本人,都是立誌要找個金龜婿。所以聽到第二個條件時,肅三媳婦猶豫了一下,反倒是肅三出聲答應了。次日肅三請了族裏的長輩陪同,特意到楊茂昌新家送了四禮四金,便算是把事情定下來了。
整件事最開心的莫過於柏青,而最茫然的莫過於清嘉。自被方氏發現她跟柏青的事後,就被鎖在屋裏,她哭了許久都沒人理,甚至餓了一整天迷迷糊糊就這樣睡覺了,待到她醒來時得到的消息卻是父母已經同意了她跟柏青的事。這一切對清嘉來說太突然,太驚喜了,她狠狠掐了自己兩把,才確定這不是夢境。歡喜過頭,又加上一天多沒進食,清嘉一下子就昏死過去,把所有人都嚇得手忙腳亂的。
等她再次醒來後,吃過一些東西,整個人便坐在窗前傻笑,就連做事也心不在焉。方氏本來就不樂意這門親事,見清嘉這般模樣更是生氣,生氣刁難更不在話下,清嘉也恍然不顧,認命幹完活就繼續回屋裏傻笑。
這邊的鬧劇剛下場不久,就聽到海亭那邊傳來消息,有漁民早上出去捕魚後就沒再回來。有人說是近來的海潮太大,被海水卷走了,有人說他是受不了家裏妻子的責罵所以離家出走。總之眾說紛紜,但過了三天都沒有任何消息,出去尋找的人也都放棄了,隻留下那漁夫的妻子在海邊哭。
算起來,海亭的漁民都把楊家當東家,所以就算楊茂禮不便出麵,也得有人去慰問一下。柏青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做事也特有幹勁,早早收拾了東西就想回去,肅三擔心他你年少言微鎮不住場麵,也悄悄隨後跟去。
“阿姐,殷叔叔去好幾天了吧,他會不會就這麽走了,不回來了?”清如整個人半趴在桌子上,一手托腮,一手拿著筷子敲打著桌子的碗,發出叮叮清脆的聲響。清若走過去,伸手奪了她的筷子。“仔細又要受家法。”
清如扁了扁嘴,百無聊賴地整蠱其他東西玩,清若見狀,將一捆新鮮的莙薘菜放到桌子上。隻見清如小臉一垮,哭喪著表情道:“阿姐,又要吃豬菜啊?”
“什麽豬不豬菜,你別被人一起哄就耍性子,趕緊去洗,晚上我給阿嬤做點素菜羹。”自從清如跟發繼媳婦的幾個孩子混熟以後,她的孩子頭興趣又被挑了起來,聽著他們說起在山上找喂豬的日子,清如可開心了。因莙薘菜葉子肥厚鮮嫩,又易摘種,所以不少農戶家裏都喜歡摘這種野菜去喂豬,清如聽了以後就開始抗拒吃莙薘菜。
清若卻巴不得多吃些野菜,要知道這在現代都是很難找到,純天然無汙染無添加的野生蔬菜,多麽有益身體。好在她總是變著花樣,清如也就半推半就吃了不少。
“你怎麽今日忽然問起他來了?”被清如一提醒,清若才想起殷時似乎離開有好一些日子了。藏在懷中的信說是寫給平通商行的,因柏青的事給耽誤了,後來海亭漁民失蹤鬧得人心惶惶,一時找不到人送信,便一拖再拖。
清如蹲在門口,將那捆莙薘菜拆開一葉一葉地漂在水裏,如同芭蕉葉大小的莙薘菜在水中柔軟如水草,舒展著鮮嫩的綠葉。她回頭,看了清若一眼,哀聲道:“他答應過回來給我帶城裏的水晶梅,這都幾天過去了。柏青也走了,忽然就安靜下來,有點不習慣。”
“沒人給你送吃的你才不習慣吧?”清若沒好氣地吐槽,心裏卻不免有些擔心,上一次殷時也是這樣一聲不響地離開。
清如轉過頭扮了個鬼臉,將洗好的莙薘菜擱在桌子上,尋了個借口就跑出去。清若抱著莙薘菜走回灶前,改刀將菜葉和菜莖分開焯過水,再尋了一個大木盆將過水的莙薘菜泡在水裏。需等泡足兩個時辰後,再將莙薘菜撈出細細剁成菜蓉,焯多一次開水。放入切絲過油的香菇,用雞湯和香菇油慢慢煨出來的一碗香濃細滑入口即化的素菜羹要配上半勺陳醋拌著吃才叫美味。
之前楊老爺子牙疼沒胃口時,清若特地做了雞蛋豆腐和素菜羹,因都是細軟容易進食,為此楊老爺子吃多了一碗飯。對這素菜羹更是讚不絕口,聽到製作過程後更是大吃一驚。
這次是給日漸少食的楊老太太提味,所以特別用了絲絨雞熬的高湯做底,煨出來的素菜羹也特別香滑。
難得兩位老人家都喜歡她的手藝,清若也更加賣力用心想一些適合他們的菜。看著大丫特地采回來的野山菌,清若正煩惱著怎麽處理,忽然清如神色慌張地跑進來,一臉蒼白地扯著清若的衣袖,結巴地說:“阿、阿姐,海亭、海亭被海匪給占了!”
“什麽?!”清若愣住了。
清如咽了口水,握著清若的手還在不停顫抖著,“真的!剛剛潘叔跑來,外頭到處也在傳!怎麽辦,柏青和肅三哥都還在海亭!”
“阿爹呢?阿爹知道了沒?”清若越緊張越冷靜,她反握著清如的手,一手輕撫她的背。
清如點點頭,“我看見他朝咱家院裏去了,如今外頭都在傳,海匪下一步就要來木雲了,許多人都跑回家了,有的還收拾了東西準備往城裏去。”
已經數十年沒有聽說有海匪出沒,人們都快以為海匪不過是說書人口中的一方驚木,忽然海匪近在眼前他們怎能不慌。那說書人口中的海匪都是心狠手辣無惡不作的大惡人,在海上稱雄稱霸多年,就連朝廷官府對他們也無可奈何。如今連從沒進過海匪的海亭都被占了,那木雲也不會遠了。
“走,咱們回去再說。”清若果斷帶著妹妹回小院。
據木雲老人說過,因海亭三麵環山,一麵環海,但海灘水淺石多,大船根本無法靠近,但卻是漁民捕魚種海苔的好地方。而近岸的水域,水上多岩石,水中深淺莫測,不熟識的人也不敢貿然下水。所以以往若有海匪入侵都不會選擇在海亭,不管是上岸還是撤退都極不理想,而海亭通往內地的主要通道一是山路直通木雲,二是水路經綿縣碼頭,直達饒南。
這水路也是海匪以往選擇的路線,所以多少年來,但凡有海匪入侵作亂,隻要海亭無礙木雲也是安全的。可如今海匪不知采用什麽辦法,竟然能占了海亭,唇亡齒寒,這讓木雲眾人怎麽能安睡。
“阿爹,阿姆!”清若緊張地跑進來,看見楊茂禮一臉沉重,心想情況定然不容樂觀,“阿爹,阿姆上哪去了?”
“她去看你阿嬤了,你們要是沒事,也過去大院那邊吧。”楊茂禮被潘叔這一番回來,心裏也極亂。
清如見父親如此,心裏更害怕了,緊抓著清若的手也開始冒汗。清若拍了拍她,安慰地笑了笑,連忙問道:“阿爹,潘叔說了什麽?我聽小如說還海亭被海匪占了,是真的嗎?那潘叔怎麽回來的?”
楊茂禮心知無法隱瞞,歎了口氣說,“陸路被海匪把著,水路過不了,你肅三哥他們冒險掩護他翻山過來的,據說三天前就已經上岸了。”徒腳翻越海亭那幾座山,再折回木雲,就是日夜兼程也得一整天的時間。這一整天的時間夠讓海匪決定了很多事了。
“他們來了多少人?去城裏報信了嗎?”清若終於有些緊張了,這不是在拍戲,一個不小心就是刀光劍影的事情。
聽了清若冷靜地提問,楊茂禮心中有些驚訝,答道:“人數他也不清楚,至少得有五六十人。”
“五六十人?”清若失聲叫了出來,“那得急忙跟大姨丈說,縣衙裏才有幾個衙役!要是他們都跑木雲來可怎麽辦?”
清如聽到清若的驚呼,已經嚇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這種心有餘悸的感覺就跟幾年前他們落水時一樣,好似再晚一些就會見不到人。“阿姐,我害怕!”楊茂禮聽到清如細細的低泣,更加心煩意躁,負手在背,想了一下,連忙道:“你們去大院,跟你們阿姆待在一起,我去找理事會,看看他們怎麽辦。”
楊茂禮也不遲疑,轉身就出門。清若帶著妹妹,後腳也趕往大院,這個時候最擔心的就是走散了,外頭風聲那麽緊,在不明事態的情況下,安靜地和家人待在一起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清若心裏十分不安,海匪,到底會是什麽樣的人,是不是木雲將要卷入一場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