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顯得尤為寒冷,尤其是在這換季之時。

一場秋雨,就好像在宣告炎熱的夏天已經離去,微有涼意的秋天以及寒冷的冬季即將來臨。這一場秋雨,凍的謝嘯天都不肯起床了。

細如牛針的雨絲從天而降,打在屋簷上,再在屋簷上匯聚成一條線,仿佛珠簾似的往下落,慢慢的聚成水珠,打在窗台上啪啪的作響。

不想起來也得起來,為了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習慣,謝嘯天從來都是嚴於律已的。

推開窗戶,雨絲隨著秋風,撲麵而來,雨點打在臉上,也打在屋內的地板上,謝嘯天卻宛若未覺。

秋雨紛紛,人欲斷魂。

噪雜的手機聲無情的將謝嘯天的思路打斷,一待謝嘯天接起,迎接他的沒想到就是一頓大罵,“臭小子,昨天跑哪裏去了,限你五分鍾之內馬上趕到玄天飯店,老子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講。”

從始至終,除了接起來的那一聲喂,謝嘯天從未說過一句話,他想不通為什麽無緣無故就被罵了,不過想想老爸平常基本上都沒主動找過自己,想來這次應該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隨隨便便穿了件衣服,再套上一件運動衫,謝嘯天就匆匆忙忙的出門去了。

四分三十九秒,看來沒有超過規定的時間。

由於是下雨天,飯店裏此時並沒有多少人,隻謝玄一人正襟危坐在那兒。

“老爸,什麽事情啊?”

謝玄不由分說,拿起一把傘,叫謝嘯天跟上,就直接出門去了。

謝嘯天被搞的雲裏霧裏的,不知道老爸葫蘆裏賣的是到底是什麽藥,隻好在後頭跟著。

謝玄將謝嘯天帶到了那天他與小高相見的亭子裏,在亭子裏站下之後,他便一直遙望著遠方,未曾開口。

老子不開口,兒子自是不方便說什麽,謝嘯天站在謝玄身後,靜靜的等待著自己的老爸。

“哎~”謝玄沉重的歎了口氣,“沒想到一眨眼二十多年就過去了,時間過的還真快。”

他緩緩轉過身來,從口袋裏拿出幾本存折,遞給謝嘯天,“小子,老爸這些年來自認不是一個好老爸,如今又要離去了,這些錢就留給你買糖吃吧,這些錢全是用你的名義存進去的,密碼是你的生日。”

謝嘯天隨手打開存折一看,他愣住了,1,2,3……7,8,9,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揉了揉眼睛,他重複看了好幾次,待發現自己沒有讀錯位數的時候,才發現手中總共有七本存折,每本存折上的金額竟都是明晃晃的十億,十億人民幣啊,七本合起來那就有七十億之多了。謝嘯天忽然發現自己拿存折的手竟有些微微發抖,不,不是微微發抖,而是抖得厲害。這七十億別說是拿去買糖了,就是買下成千上萬家製糖廠也綽綽有餘。

他結結巴巴的說道:“老!老…老……老爸,你…你這是要幹什麽!”

謝玄招呼謝嘯天坐下,他突然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喟然長歎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老爸的經曆嗎,老爸現在告訴你吧。”

***二十多年前的一個春天,子虛市剛剛改革開放十餘年,雖然不少人已經先行富了起來,但在子虛還是有著許許多多的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

二十多年前的有德鎮算是一個發展的不錯的小鎮了,鎮上雖然沒有什麽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大家也不顯得貧窮,吃飽穿暖的基本要求還是能夠勉強解決的。

這樣一個平靜的小鎮,遷來一兩戶外來人家自是不會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尤其是現在這個階段,外來人遷來了,鎮上的人也隻會以為他們是到子虛淘金來了。

這一日,有德鎮又迎來了一對外來人口,一對年輕男女,男的儀表堂堂,一表人才,女的則是嬌小玲瓏,溫柔賢淑,剛到有德鎮的時候,這一對男女並沒有引起多大轟動,不言不語的就住進了新街上的一幢房子,男的早出晚歸,女的則是溫柔持家,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

日子久了,鄰居才知道這一對男女的名字,男的叫謝玄,女的名胡芳,據他們自己說,是陝西人。

一晃眼,這對小夫妻在有德鎮已經度過了兩個春秋,女的也產下了一子,取名謝嘯天,這一家三口的小日子過得更是快樂了。

平靜生活的底下總是掩藏著巨大的危機。

這已經是謝玄第五天沒有回家了,胡芳抱著小嘯天傻傻的靠在門上,呆呆的望著遠方,她從不擔心謝玄會拋棄他,可她怕謝玄出什麽意外。

第六日,謝玄終於風塵仆仆的回家了,說了一個胡芳十分不願聽到的消息,“小芳,我殺人了!”

胡芳下傻了,她不知道這一消息代表著什麽,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傻傻的望著自己的男人。

謝玄很是心疼的將自己的妻子以及兒子摟進懷裏,“小芳,相信我,雖然我殺人了,但國家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隻要幾年,是的,隻要幾年,幾年後我就會回來的。”

原來謝玄前幾日出去的時候,看到一個惡霸欺淩弱小,本不想惹事的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出手教訓了那個惡霸,誰知一時沒有注意分寸竟將惡霸擊斃與掌下,立時就被收進了監獄,等待他的隻有槍斃這一條路,他傷心極了,自己死了,自己的嬌妻幼子又該由誰照顧呢。

還好天無絕人之路,他先前那些年在江浙武林闖下的名聲救了他一命,當初被他挑戰的人不乏軍中好手,那些人知道了這件事後,覺得這樣一個人才浪費了,委實可惜,於是便向國家提出了一個將功折罪的辦法,這才讓謝玄有了一線生機。

“小芳,等我好嗎?”謝玄在小芳耳邊輕輕的說道。

“玄哥~”小芳已經泣不成聲了。

謝玄俯下頭去,溫柔的吻幹了胡芳的淚,“小芳,這是我向朋友借的五萬塊,你收好。照顧好自己和小天,我一定會回來的。”

話一完,他便跟著兩個軍人模樣人走了。

走的時候,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自己的妻子抱著兒子站在門口,泣不成聲,淚流滿麵的看著自己離去。他不敢回頭,是的,不敢,他怕一回頭他便不想走了,留下來也行,那就是死在這兒。

接待謝玄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軍人,謝玄管他叫老宋。

謝玄贖罪的方式很簡單,沒有時間限製,隻要完成一千個任務即可,任務中有偷情報,暗殺,不一而足,而老宋就是中間人。

謝玄被派往的地區是歐美,他一出國,國內便沒了謝玄這個人,除非他能夠完成一千個任務,那時候國家才會恢複他的身份,而在歐美時,他的名字便是泰利,生的時候是泰利,死的時候,依舊是泰利。

謝玄記得很清楚,他的第一個任務是殺人,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年人。他還記得,當他的刀揮下的時候,那種絕望的眼神,驚恐的表情。

那一次任務過後,他醉了三天,吐了三天,可隨後的幾天裏,殺人場景還是揮之不去。

一千個任務,就算每天做一個,也要三年之久,更何況每個都有生命危險。

一千個任務,謝玄記得清清楚楚,暗殺的任務占了七百三十八個,情報的任務占了一百五十七個,其餘的便是其他零散的任務。

最危險的一次,謝玄還記得,自己的胸口中了三槍,大腿中了一槍,那一次他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可他最後卻奇跡一般的活下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憑借什麽活下來的。

最初的一兩年,謝玄都是傻傻的等待著國家派發任務,其餘時間他都是以非常人的手段鍛煉自己,因為他想活下去,他答應過自己的妻子兒子,說過一定要回去的。

在國外呆了兩年之後,謝玄在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下,得知了傭兵和殺手的存在,他有幸的成了一名殺手,他給自己取名屠夫。

他瘋狂的接著任務,而且是那種賞金奇高的任務,他不是不想回去,隻是有時候殺人真的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尤其是當你將之視之為一種習慣之後。

所以,在他一定要回去的念頭之後,另外一個念頭滋生了,那就是死!死雖然是一種懦弱者尋求解脫的方法,但卻不失為一種忘卻煩惱的良策。

隻可惜,二十年間,他瘋狂的接下了幾千個任務,可卻沒有一個任務是能夠要了他的命的,反而讓他闖出了自己的招牌:殺手界的神話,死神屠夫。

二十年後,他終於完成了一千個任務,他迫不及待的回了國,希望能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孩子,可等待的他是什麽:一座冷冰冰的公墓。

如今,國家不受承諾,又以兒子所為之事威脅自己,他不可以讓自己的兒子進監獄,是的,所以此時他別無它法,隻能再次硬著頭皮頂上去,盡管這次的任務危險無比,甚至是一去不複還。

謝玄淡淡的講完這一切,是的,很淡很淡的語氣,就像這些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而是從別人那裏聽來的一樣。當然,他沒有告訴謝嘯天這次任務的理由,他不希望兒子有愧疚之心。

謝嘯天聽得熱淚盈眶,老爸講的越淡,他越是能從中體會到那份艱辛,那份苦難。他顫聲道:“老爸,能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嗎?”

謝玄很合作的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赤裸的上身全是觸目驚心的傷痕,這些傷痕謝嘯天見過,他也問過,隻可惜每次都被謝玄一笑置之,如今得知這些傷口的來曆,仿佛每一條傷口的痛楚他都了解,他摸著謝玄胸口幾個彈痕模樣的傷口,心在痛,在滴血。

謝玄一個爆栗擊在謝嘯天頭上,不滿的嚷道:“臭小子,大老爺們不要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給老子三年時間,三年後老子如果還是沒有回來的話,那你就在你媽的墓旁立一個老子的,老子就是死也沒有遺憾了。”

謝嘯天靜靜的聽著謝玄的話,就連頭上遭受爆栗也沒任何不滿,就仿佛過幾天就連這爆栗也享受不到了一般。

謝玄就知道情況會是這樣,他最討厭這種傷感的氛圍了,“別扭扭捏捏的了,小子!老子還有幾天才離去,這幾天就讓老子好好教教你武功吧,看看你這些天有沒有偷懶。”

“可是……”謝嘯天欲言又止。

謝玄揮揮手,不耐煩的說道:“什麽也別說了,雨也停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