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含苞

且說和親王終於逗弄夠了海蘭察,放他領那童子去了,便帶著蘭馨來到一家頗有名氣的酒樓去打牙祭。蘭馨隨了和親王一路走去,猛然抬頭,看見那匾額上寫著三個字“龍源樓”,上麵還有皇阿瑪的小章。蘭馨暗歎:皇阿瑪啊,你這到處題字的習慣可當真要不得哦!

因為蘭馨同小白花相遇之時,她就已經在那碩王府中了,所以對於小白花和耗子是如何勾搭上的,她也隻是了解個大概,詳細情況並不是很清楚。所以“龍源樓”之於現在的蘭馨,還隻是個稍有名氣的“酒樓”而已。

剛踏進龍源樓,蘭馨就愣住了:白吟霜!那個化成灰她都認得的人!

台上的白吟霜,正唱著她那經典小調:“月兒昏昏,水兒盈盈,心兒不定,燈兒半明,風兒不穩,夢兒不寧,三更殘鼓,一個愁人!花兒憔悴,魂兒如醉,酒到眼底,化為珠淚,不見春至,卻見春順,非幹病酒,瘦了腰圍!歸人何處,年華虛度,高樓望斷,遠山遠樹!不見歸人,隻見歸路,秋水長天,落霞孤鶩!關山萬裏,無由飛渡,春去冬來,千山落木,寄語多情,莫成辜負,願化楊花,隨郎黏住!”聽的蘭馨一愣一愣的,這是“酒樓”是吧,不是“青樓”是吧?這白吟霜當真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唱著等的濃詞豔曲?蘭馨有點被雷傻了。

和親王一見,眉頭皺的緊緊的,這唱的都是什麽?一般的酒樓不是沒有人唱曲子,可人家那都是天橋底下有名的老板或者“角兒”,唱的再出格也不過是西廂、白蛇一類,這台上的女子唱的是什麽?兼著看見有點呆愣的蘭馨,和親王更怒,這不是帶壞我家的蘭兒嗎?

“蘭,嗯鬆盛,啊!”和親王差點叫錯稱呼,“這裏不怎麽好,要不咱爺倆換個地方吃吧!”

“五叔,鬆盛覺著這裏挺好啊!曲子唱的也有點意思,要不咱就這裏吃吧!”蘭馨可不管那套,如此模樣的白吟霜她還真是第一次見:委屈中透著自信,柔弱中透著堅強,單純中透著算計。這白吟霜果然不是簡單的角色,自己當初怎麽就輕敵了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此近距離觀察對手的機會,蘭馨怎會輕易放棄?

蘭馨話落,抬腿就往酒樓的雅間裏走,也不管身後的和親王了。

“欸!”和親王無奈的看著蘭馨向龍源樓的雅間裏走去,無法,隻得跟著蘭馨一起進去。能真正壓製“荒唐親王”的恐怕也隻有他真正敬愛或者寵愛的女人們了——耿太妃、福晉、蘭馨!

蘭馨剛在雅間的窗旁坐定,還沒等點菜,就又見著一個熟人由遠及近拎著鳥籠而來——直郡王家的多隆!蘭馨見著她的表哥,自然是要招呼一下的,於是就派了人去把多隆拉上來。多隆剛進雅間的時候還是很有一些王八之氣的,大聲的叫嚷著:“是哪個大譜的主子,非得請小爺上來啊!”

“呦!你小子也是個爺了?”弘晝一聽,吹胡子瞪眼的用扇子敲了敲多隆的頭。

多隆一見是和親王,立即狗腿道:“哎呦!原來是王爺和蘭……恩,鬆盛表弟啊!多隆剛剛是混說,還請兩位別介意才是啊!”邊說,邊蹭到了蘭馨身邊,溜須拍馬的說著:“鬆盛表弟,想吃什麽,想要什麽盡管開口,都算在我的頭上!”和親王和蘭馨同行,討好蘭馨才是王道!

“既然如此,那就把那樓下的歌女找上來,讓她單唱一支曲子給我聽吧!”蘭馨揮手一指道。

“哎,行!你,去把那個歌女給我叫上來!”仆役領命去了,這一去,便牽出一匹咆哮馬來!

那仆從下樓的時候,正趕上白吟霜一曲唱畢,拿著個托盤下來討銀子。給銀子的不多,因為人家不知道應該按什麽“標準”給:是天橋下頭那說書的啊,還是青樓名伶啊?看她這表演的場地,自然是天橋底下老板們的價。可看她這唱詞、身段,和這要錢時故作清高的樣子,這活脫脫的是個樓裏清倌的樣子啊!白吟霜看著托盤裏的零散銅錢,也不說什麽,仍是一桌一桌的走過去,而後轉上樓來,挨個雅間要錢。

那小廝見著白吟霜正在要錢,就在這樓上候著,知道她是要上樓來的,打著一見白吟霜就拉著她進雅間的主意,誰知這白吟霜一上樓,他還沒出手了,一個一直站在他對麵的小廝模樣的人,先出手了。不僅出手了,而且“出手”很大方:五十兩!嘴裏還嚷著:還不快謝謝我們爺?

白吟霜一開始還楞著,眼睛向那雅間一瞥,卻似發現什麽般低下了頭,說:“既然您家公子如此賞識吟霜,那還請讓吟霜當麵道謝。”那小廝似乎很欣賞識時務的白吟霜,一點頭,牛氣衝天的帶著她進了雅間。

多隆的小廝一見著白花花的一錠銀子,一愣,這是哪家的顯貴,對著一個不入流的歌女出手如此大方,自己是來“請”人的,可別給主子添麻煩啊!雖然自己這邊有個“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和親王,可結下梁子的是自己,人家算賬是絕對會算到自家主子頭上的,還是老實點好!所以隻等著白吟霜跟著那小廝去那雅間裏道謝後再拉到蘭馨這邊。

一會兒,那白吟霜就被先頭那小廝點頭哈腰的從雅間中送出來,麵色稍顯紅潤,兩眼卻是晶亮,仿佛見著黎明的曙光般透露出希望。

多隆的小廝見白吟霜出來了,便上前一步:“姑娘,我家主子懇請姑娘到雅間中單獨為我家主子唱一曲,價錢什麽的都好說。”這小廝說話舉止間自是透出一種大家子的風範。其實真正的世家子弟身邊的跟著的人多是這種成熟穩重的:主子就是個不讓人省心的,再來個無法無天的小廝,還不得捅破天去?打手什麽的不算,能跟著主子上街的,都是透精百靈、能平是非的人。在北京城裏,你想“仗勢欺人”,也得看看你今天出門燒的是什麽香!

“你要做什麽?”不知怎的,這白吟霜卻眼圈一紅,仿佛受了多大的侮辱一樣。而那邊送她出雅間的小廝卻像打了雞血似的叫嚷起來:“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對白姑娘做些什麽?”

多隆的小廝一愣,自己做什麽了?還沒等他接著說,就聽見他家小爺囂張的叫聲:“個狗奴才,爺叫你去找那唱小曲的來,你在這裏磨蹭什麽?人呢!”

這邊,多隆的小廝一見著自家主子,心中暗自叫苦:“我的活祖宗欸,您怎麽自己出來了!”多隆是直郡王家獨子,直郡王早逝,就有這麽一棵獨苗,所以郡王福晉對著多隆那是要星星不會給月亮。而且,又有和親王弘晝作為他的“父輩榜樣”,多隆怎麽可能懂得“收斂”二字的含義?所以多隆這“京城第一紈絝”的名號,可是越喊越響,行為態度什麽的也越來越囂張。

多隆一見白吟霜,伸手便要拉人,卻被一聲咆哮嚇的差點滾下樓梯:“你這個無恥混蛋,竟敢在光天化日輕薄白姑娘!”而後一個眼炮就捫了過來。多隆的小廝一見,趕緊一把拉開了自家主子。

這揚聲咆哮的人,想必大家都清楚吧?正是有名的咆哮貝勒——富察浩楨。那前倨後恭的小廝,自然是那富察浩楨的第一狗腿太監——小寇子了!啥?我咋知道,小寇子一定是太監?你見過有正常男人被稱為小X子的嗎?當然,吉祥物小多子除外。

話到這裏,我就得給大家解釋一下這龍源樓的地形了。龍源樓的一樓,我們不便細說,單表這二層雅間。這二層和別的酒樓不一樣,不是上了樓梯,左右分開的結構。而是從左右兩邊上樓,成半包圍的結構,有點類似電影院裏二層看台的正麵造型。蘭馨他們的雅間是左手樓梯第一間,靠窗,臨街。而這富察浩楨的房間則是右手第一間,靠著的是酒樓自己的花園。而龍源樓的正門是開在蘭馨她們這邊的樓梯前方不遠處的,所以蘭馨進來的時候根部不知道那“文武雙全”的耗子也在這裏。

那本在下麵等人的白老頭見著樓上的混亂也爬了上來,白老頭上了樓,剛站定在樓梯口就趕上富察浩楨對還沒站穩的多隆發起第二波攻擊:隻見他一把拉開白吟霜,說了一句:“白姑娘,請你稍等,看我收拾這紈絝子弟替你出氣!”一邊向多隆這邊撲來。結果,就在他拉開白吟霜的時候帶到了剛剛站穩的白老頭,可憐這老頭被白吟霜一撞,滾下了樓梯。

有人滾下樓梯,摔得頭破血流,這可是大事!一時間,龍源樓裏混亂無比。

本來蘭馨和弘晝隻是在雅間裏等著多隆帶人回來,結果,蘭馨竟然聽見了那熟悉的咆哮聲,她不由得一呆。不料,就是她這一呆的功夫,更大的聲音傳來,還有東西滾落樓梯的聲音,龍源樓裏亂的不成樣子的聲音。於是蘭馨和早就坐不住想要好好看熱鬧的和親王便走出了雅間,見著的就是多隆即將被富察浩楨胖揍的場麵。

“都給爺住手!”和親王底氣很足,一看就是京劇票友,還得是唱花臉的!

和親王一聲吼,氣壯山河啊!霎時間,所有人都定格了。要不怎麽說人家多隆有潛力呢,在那一片混亂中,第一個回過神來的就是人家!隻見多隆趁著耗子一愣之際,甩開了他的鉗製,連滾帶爬的來到和親王麵前,當即哭喪著臉道:“王爺,您可得給小的做主啊!這富察浩楨莫名其妙的要揍我!還把一個老頭推下樓去了!”

“你胡說!你胡說!”富察浩楨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搖著多隆:“明明就是你,妄圖調戲白姑娘,還趁亂推了她爹下樓去!”富察浩楨顛倒黑白的能力還真是……

而當時那些從雅間裏出來看熱鬧的人,誰都沒太注意那白老頭究竟是怎麽下去的,那些在樓下的,也隻是見著一片混亂,有幾個明白真相的,也懶得找那個麻煩。於是,唯一明白又“應該”能說的,恐怕就是那白吟霜了,而她隻是在樓梯角處搖著白老頭叫“爹”。

“嘿!小爺我就沒見過你這麽不講理的!”多隆也怒了,雖然他文不成武不就,但是他的手下還都是能人,所以在富察浩楨剛搖晃他的時候,就被多隆的仆從架住了。而小寇子還在旁邊叫囂著:“還不快放開我家貝勒爺!告訴你們,我家貝勒爺要是少一根頭發,我們王爺都能叫你們好看!”有眼不識泰山的狗東西!

“你想叫爺好看?”弘晝樂了,“你知道我是誰?”

小寇子上下打量和親王的打扮,知道是顯貴,但不清楚有多顯貴,也不知道惹得起惹不起,於是不再多言了,也沒有服軟求饒,隻是說:“還請這位爺給我家貝勒爺主持公道!”

而這邊多隆又找死的上去挑釁富察浩楨了,眼見他們亂作一團,又要打起來,弘晝一吼:“都給爺停下,一個個的說!”又望見下頭的那個“禍頭子”,指揮人道:“去看看那是怎麽回事?死了就別給爺找晦氣,沒死就給爺帶上來!你們,都到爺的雅間門口候著!”和親王喜歡看戲,但不喜歡做“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所以來龍去脈他是要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才行!

結果,三個當事人,一人一個說法,但是大體上看,富察浩楨和白吟霜的口供是一致的:多隆要調戲白吟霜,富察浩楨出手相救,白老頭是混亂之中不知被誰推下去的,罪魁禍首一定是多隆!

和親王一見,這小多子叫人來唱歌曲也能惹出禍來,真是欠教育:“去,回家領十板子,抄十遍論語,再禁閉一個月!”隻見多隆一副苦瓜臉,看著和親王,不動。

和親王瞪著眼看他:“怎麽?爺罰你罰的冤枉?就是冤枉,你也給爺回家去磨磨性子,別以為爺不知道你是怎麽在外頭耀武揚威的!還不快去?我告訴你,要是你在這一個月裏被爺知道了還死性不改的出來惹禍,看爺怎麽收拾你!”最後和親王還威脅了一下多隆。哦,小多子,你去禁閉吧!

這邊發作了多隆,弘晝也沒了聽曲的興致,隻是對著蘭馨道:“鬆盛啊,咱還是換個地方吃飯吧,這裏太倒爺的胃口了。”

蘭馨看著眼前這出鬧劇,內心一陣冷笑:原以為那富察浩楨是因為娶了自己壓抑了“愛情”才有那“窮搖+咆哮”的毛病,結果是本來就有的啊!這可真是……“天賦異稟”啊!

蘭馨不吱聲,隻是一點頭,算作是默認。而和親王一轉頭,發現富察浩楨和白吟霜還站在門口,一副要自己“秉公處理”的模樣。

“怎麽?不滿爺的處理?有誰能肯定說這老頭是多隆推下去的?他也就是讓你進來唱支曲子,又不是不給錢?你不就是個唱曲的,他賞你筆大買賣,你不謝他也就算了,你這是什麽樣子,還委屈你了?”眼看著白吟霜又要哭了,和親王一陣火大。

而富察浩楨卻死死的盯著弘晝,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看又要有一番新的咆哮了。蘭馨突然出聲:“我餓了,五叔,我們換地方吃飯。”

天大地大,此時蘭馨最大,和親王弘晝一聽,也不甩前麵這兩個神經病了,拉了蘭馨大搖大擺的走下樓去。至於那樓上咆哮的、哭泣的、跳腳的神經病,自然有人阻攔。

在這裏我要交代一下三角關係的年齡:蘭馨十三四歲,海蘭察十八歲,富察浩楨十八歲,白吟霜十七八歲。

好了,請大家慢慢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