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八月十三(下)
唐家□□暗器的可怕,並不完全在暗器的毒,更因為唐家子弟出手的快。縱然看見過他們暗器出手的人,也無法形容他們出手的速度。
但這女人的毒砂雖快,這女人揮灑毒砂的手法雖快,也絕沒有花弄月的身法快,更沒有花弄月的刀快。
花弄月可能沒握過菜刀,可她袖中卻隨身攜帶著飛刀,追月刀。
她一個翻身已躲過毒砂,左手飛刀射出,疾光如電,正中那女子的右腕。也許她這輩子還能再發射暗器,隻可惜,她的手再也不會像剛才這麽快了。
花弄月身形還在空中,身子還未落地,左耳旁風聲忽動,那男子手中揮舞著扁擔,已衝著她呼嘯而來。
這哪是什麽扁擔,這分明就是降龍伏虎的鐵杖。
男子的出手並不快,可以說是相當慢,但這跟鐵杖卻是勢大力沉,男子武功的路數也是剛猛強勁,一仗揮來,頗有排山倒海之勢。
花弄月右手摸到腰間,右臂一揮,已抽出了一碧如洗的遊絲軟劍。
這男人的杖法慢,花弄月的劍法卻比他還慢。這男人的杖法剛猛,花弄月的劍法卻飄忽。
你不知道它從何處而來,更不知道它是何時出現,等你看見它的時候,它已纏到了你的身上。
這回,它纏的不是喉嚨,是握杖的手。
青芒劃空而過,鮮血隨後噴薄,哐當一聲,鐵杖已自空中跌落。
握杖的手再也不能握杖,沒有手指頭的手,甚至都不能稱之為手。
這一下突變是在電光石火之間,這一下突變,花弄月卻仿佛半點也沒感到驚訝。
她把劍平舉到身前,想學西門吹雪那般吹一吹,卻終究隻是作罷。她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你們真不該拿我當傻子!”
這次她沒有殺人,這次她隻是廢了兩隻手。可對於習武之人來說,兩隻手有的時候,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
她雖沒有殺人,卻沒比殺人後感受更好。她始終,還是沒能做一個瀟灑的江湖人。
斷手的人並沒有□□,斷手人的表情卻絕不會好看。
女人惡狠狠的瞪著她,嘶聲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花弄月淡淡道:“菜市。”
男子驚呼:“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他的計劃明明已如此周密。
怎麽可能?他明明已扮的惟妙惟肖。
但是,“一個終年勞作的農夫,怎麽會有你那樣的一雙手?”
花弄月道:“你一定以為你揮舞鐵杖磨出的繭子,跟終年握著鋤頭的手已經很像了。不過可惜,有些東西再怎麽偽裝也會有些微的差距。有些計劃雖然周密,卻還差,隻差一點,便已足夠。”
差一點,差哪一點?
“一個農夫的手,絕不會有你那麽白皙的手背,一個農夫的手,更不會有你修剪的那麽整齊的指甲。”
男子臉色沉了下去,他以為自己從體態、說話甚至走路方式都模仿的很像了,誰知道還是被人輕易識破。
“你既然看出來了,為何還要跟他回來?”問話的是那個女人。
花弄月笑道:“我不跟著回來,怎麽知道你們想幹什麽?我不跟著回來,怎麽會遇見個養了滿院子家禽,周身卻沒有半點臊臭味的婦人?”
女人臉色漸白,不隻因為她的計劃落空,還因為她的手腕在流血,一直在流血。
花弄月歎了口氣,幽幽道:“我本來並不打算廢了你們手。你們出手雖然招招欲奪我性命,我卻不是個喜歡殺人的人。如果沒必要,我甚至連半點血腥味也不願意聞。不過可惜……”
“可惜什麽?”
花弄月神色一斂,“可惜你們為了打探我的行蹤,為了掌握出手的時機,必然已經去找過了房東大嬸。不然,也不會遣走了菜市所有賣雞蛋的,獨等我自己找上門來。房東大嬸不過是個普通的婦人,不管是被你們威逼,還是利誘,說出我的消息之後,她便沒有了利用價值。沒有價值的人在你們眼中,便唯有一個下場。”
唯一的下場是什麽?
唯一的下場就是死!
她盯著那農婦打扮的女人,冷冷道:“你們出手太狠,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女人當然不會怪她,那女人分明就是在恨她。那女人左手捂著尚在流血的右腕,恨恨地盯著花弄月。
“你我兩家同在蜀中,往日無怨,近日,好像也無仇。”
“至於南少林的俗家弟子嘛,”花弄月瞥了身旁那漢子一眼,“嘿嘿,江湖人稱我催花弄月,我得罪的女人雖多,男人嘛,好像並沒有幾個。所以我很好奇,你們為何要引我到這兒來。”
那女人冷冷道:“你想不到?”
花弄月搖搖頭,“我剛想到。”
女人驚呼道:“你想到什麽?”
花弄月緩緩道:“你們引我來這兒,自然是有人交代你們這麽做的,而且知道你們一定會成功。因為不管你們扮得像還是不像,我都會跟來。而這人的目的嘛,其實也很簡單。”
“什麽目的?”
“送你們死!”
“你胡說!”那女人臉色大變。
花弄月並不反駁,笑道:“不過可惜啊,他的目的落空了。我並不喜歡殺人。”
她並不喜歡殺人,所以兩人都還活著。
兩人雖都還活著,卻並不領她的情。
那女子眼中泛著惡毒的光,獰笑道:“我們不是來送死的,我們是來殺你的。”
花弄月道:“哦!”
她說哦,就表示她聽見了。她說哦,卻不表示她相信。她當然不會相信,憑這樣兩個人就能殺得了她。
“你不相信?”那女子仍在笑,“你不相信有人殺得了你?”
花弄月歎了口氣,“這世上能殺得了我的人當然不少,可也並不多。”
她甚至舉起兩隻手來比了比,“活著的,最多不會超過十個。”
“而且,”她笑了笑,“他們大多數都不舍得殺我。”
女子卻冷笑道:“再少,也是有。”
花弄月道:“哦。”
她說哦,表示她知道。她說哦,也表示對方可以繼續說下去。她來這兒,本就是想聽聽他們的圖謀,想見見他們的計劃。決戰在即,她不願留下半點不安定因素。
花弄月示意她說,她當然會說。那女子陰笑道:“能殺你的那個人,是個男人。”
花弄月挑眉道:“天下有一半的人都是男人。”
女人道:“這個男人不同,這個男人用劍。”
花弄月笑道:“十八般兵器,最常見的就是劍。”
“可他不是普通的劍客,他是當今武林最傑出的劍客。”
“哦?”
“他練得劍法也很特別,他連的本身就是殺人的劍法。”
“哦?”
“還有他的穿著,他隻穿一種顏色的衣服,白色,白衣如雪。”
花弄月輕笑出聲,她望著那女子,眨眨眼睛,“你再說下去,我就要以為你說的是西門吹雪了!”
西門吹雪就是當世最傑出的劍客,西門吹雪練的也是殺人的劍法,西門吹雪正是常年一身白衣,白衣如雪。
要殺她的人,怎麽會是西門吹雪?
當然不是!
“我不是西門吹雪!”
一個人已站在了花弄月的身後,一柄劍也已出鞘。
絕世的劍客,殺人的劍法,如雪的白衣。
他卻不是西門吹雪!
花弄月的心已經沉了下去。她手中還有劍,袖中還有刀。但她已不打算出手,也再也沒有機會出手。
能夠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後,能夠悄無聲息的拔劍出鞘,這人的武功,遠在她之上。更何況,她聽過那個聲音。
世上能殺她的人並不多,世上能殺她的人也並不是絕對沒有。比方說,身後就有一個。
白雲城主,葉孤城。
花弄月眼皮微闔,腦海中浮現的是翩然遠去的那抹白色身影,和低聲的叮囑。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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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我是有愛的存稿箱!~向奮鬥在練車現場不停撞樁的喬某人致敬!!~~來戳日更新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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