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易容後的方便
西門吹雪還在等。
他並不是時常等待之人。
事實上,世上已無多少值得他等待之事,更沒有幾個能令他等待之人。
可就是有這樣一個人。
有這樣一個人,無論多久,他都會等。
無論多漫長的等待,他都會繼續下去。
人家等了他十年,他多待片刻又有何妨?
更何況,他的等待並不是太久。
從黃昏到日落,從月上柳梢到滿天星鬥,才不過幾個時辰。
西門吹雪一生中,恐怕也沒等待過幾個時辰。
幾個時辰並不算短,可幾個時辰也絕不會太長。
幾個時辰跟十載春秋相比,真的不長。
在滿街燈光皆熄滅,滿樓喧囂均消弭的時候,西門吹雪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今晚不是十五,今晚的月色卻依然很亮。
月色輝映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灑在寂靜冷清的長街上。
一個紅色的身影,緩緩而來。
紅色,火紅。
花弄月本不會回來的這樣早。
花弄月回來的時候,卻比他預計的還要早。
因為他的輕功很快,因為他的心很熱。
你若知道有一個人在等你的時候,身形便慢不了。
你若知道有一個人在等著你的時候,心就是熱的。
可當他看見那個人的時候,步伐就慢了下來。
他看見那個人的時候,心反而靜了下來。
寂靜清冷的長街,白衣獨立的人。
白色,雪白。
亦如遠山上積聚千年的寒冰,亦如冬夜裏劃空而過的流星。
花弄月靜靜的,緩緩的,走進那一抹白影。
“你在等我?”
“恩。”
西門吹雪在等的,自然是花弄月。
“為什麽?”
西門吹雪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因為他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西門吹雪沒想到,花弄月自己也沒想到。
他沒想到自己會問出口,並不代表他心裏不想問。
他沒想到自己會問出口,可他卻問了。
或許,是因為今晚的月太明。
或許,是因為今夜的風太冷。
或許,是因為夜空中,滿幕的寒星。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夜色太溫柔,觸動了他心底的某一根弦。
或許是這話埋在心裏太久,他怕再不出口,就會像有些人一樣,永遠說不出了。
又或許,是今晚的打鬥,半夜的追逐,江湖的風雲莫辯,他已經累了,倦了。
他確實太累了,他的頭一歪,便靠進了一個頸窩,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個頸窩,並不像看上去的那麽冰冷。
那裏的皮膚,是暖的。
那人的心,自然也是暖的。
西門吹雪沒有回話。
他沒有回話,花弄月卻已知道了答案,他知道了自己等待已久的答案。
西門吹雪的手臂漸漸收緊,輕輕攬著懷中之人。
西門吹雪沒有回話,他的人卻已給出了答案。
你何曾見過他這樣圈著一個人?
你何曾聽過他會這樣溫柔的望著一個人?
你何曾想過有一天,他也會這樣掛念著一個人?
月色如水,夜風習習。
無聲,勝有聲。
西門吹雪沒出聲,花弄月沒出聲,有人卻出聲了。
出聲的是誰?
出聲的是無雙,出聲的是,緩緩走出門來的無雙。
她說了什麽?
她說了兩個字。
“咳咳!”
咳咳也算兩個字?
咳咳當然算兩個字,而且,還是極有溫度的兩個字。
清冷的午夜,既沒有太陽也沒有火爐,有東西卻燒了起來。
燒起來的是什麽?
燒起來的是臉頰,燒起來的,自然是花弄月的臉頰。
無雙笑著說:“我這才知道,你臉上還是多塗些東西的好。”
花弄月挑眉,“為什麽?我不好看嗎?”
無雙搖搖頭,“你當然不會不好看,天下間恐怕也沒人有資格說你不好看。隻是臉上塗了顏色,總是方便一些。”
“方便什麽?”
“方便臉紅,沒人瞧的見。”
?
還是那層小樓,隻是已沒了四條眉毛的人。
還是那間廂房,卻再也不見文靜嬌羞的母老虎。
房間裏卻還多了兩個人,兩個什麽人?
自然是江南夜,跟無雙。
無雙道:“你見到她了?”
花弄月點點頭。他自然見到她了,今晚,他本就是為她而去。
無雙道:“那你相信了?”
花弄月點點頭,“我相信,薛冰不在她手上。”
無雙道:“還有呢?”
花弄月看著她,笑了,他笑著說:“做人不要這麽單純。”
無雙瞪眼道:“你明明也是相信的,還敢說我單純好騙?”
花弄月卻道:“我不相信是因為我的判斷,你不相信嘛,自然是因為你好騙。”
“你,”無雙跺跺腳,“你不會也要跟我說江湖險惡吧?”
江湖險惡?這句話聽著好熟。
花弄月看向西門吹雪,後者自然也在望著他,一直都在。
他笑了笑,緩緩道:“江湖當然險惡,可一旦踏上了,就沒有回頭路。既然選擇了,就不會後悔,絕不。”
無雙斜眼瞟了下身側,喃喃道:“我也不後悔!”
自然不後悔,江湖路雖寂寞,有人陪伴,又何懼險惡。
花滿樓輕咳聲,打斷了出神之人,問道:“這麽說,你已斷定,不是她?”
花弄月回道:“我沒理由懷疑是她。”
江南夜眼底閃過一絲光,忽道:“如果不是她,那就隻能是一個人。”
一個什麽人?
一個會繡花的人。
一個什麽人?
一個既會繡花,又會繡瞎子的人。
這個人是誰?
花弄月搖了搖頭,“我不關心是誰,我隻擔心一件事。”
花滿樓道:“薛冰?”
還是那層小樓,還是那間廂房,還是那張床。
花弄月側頭望著那張床,不久前,那裏還坐著一個美麗的姑娘。
她雖然看上去文文靜靜,其實卻凶的像隻母老虎。
她雖然既刁蠻又凶悍,卻實實在在隻是個小姑娘。
花弄月靜靜望著那張床,她說:“不管他是誰,隻要傷害了薛冰,我都會讓他付出代價,慘重的代價!”
?
花弄月等人在掛念著薛冰,還有一個人也在掛念著她。
這人是誰?
這人自然是陸小鳳,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他雖然也沒有找到薛冰,卻比花弄月多了些頭緒。
什麽頭緒?
衣服,薛冰的衣服。
薛冰的衣服被丟在了羊城的一間小租屋裏。
這間屋子是一個月前租下的。
一個月前?
不錯,一個月前。
一個月前,正是平南王府被盜的日子。
這屋子裏住的什麽人?
這屋子裏除了薛冰的衣服,還有六七套衣服,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有老年人穿的,也有年輕人穿的。
這地方卻隻有一張床,這屋子卻隻有一個人住,那就證明了一件事。
這些衣服,都是用來喬裝易容用的。
誰用的?
自然是最擅易容的公孫大娘,或者叫她,繡花大盜。
是誰發現了這兒?
自然是羊城的捕頭,“白頭鷹”魯少華。
魯少華,當然也曾是金九齡的手下。
陸小鳳已經理出了個頭緒,薛冰被公孫大娘擄走藏到了這間小屋,羊城捕快的搜查卻讓她不得不立即撤走,狡兔三窟,她恐怕不會隻有這一個藏身之地。
果不其然,金九齡飛鴿傳書廣遞消息,便又在一處發現了一模一樣的屋子。
什麽地方?
南海。
南海,就是華玉軒的所在地。
南海的捕頭,叫做孟偉,他自然也曾是金九齡的手下。
孟偉有個外號,叫做“三頭蛇”,所以在九大名捕中,他亦是最凶狠最狡猾的一個。
所以到現在,他們還沒有打草驚蛇。
在南海的租屋中,他們翻出了一個匣子。這匣子裏空空如也,這匣子裏並沒有什麽秘密。
秘密,刻在了匣蓋上。
匣蓋的雕花,雕的竟然是鍾鼎文。
匣蓋上雕花雕的是一句話。
一句話,八個字。
“留交阿土,彼已將歸。”
所以現在,陸小鳳不再守著那間租屋。
現在,陸小鳳開始跟蹤一個叫阿土的乞丐。
阿土,就是在南海巷口要飯的癩子。
這樣一個要飯的癩子,你看了第一眼,就絕不會再願意看第二眼。
這樣一個要飯的癩子,無疑是最方便接頭的人。
陸小鳳跟了他一天一夜,終於跟著他進了一棟小樓,眼看著他坐在了一間雅室中。
雅室中並非隻有他一個人,雅室中陸陸續續的,又來了很多人,很多女人。
這些女人當中,竟然也有陸小鳳認識的,而且,還不止一個。
這些女人當中,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姑娘。
這襲紅衣雖不是陸小鳳慣常見的那一身,這個姑娘,他卻也半點不陌生。
這個姑娘雖不是最叫陸小鳳頭疼的那一個,這張臉,他卻也熟悉的很。
紅衣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紅衣少女,赫然就是無雙。
無雙城主,無雙。
無雙在這兒,陸小鳳並不感到驚訝,因為他早已從花弄月口中證實無雙便是紅鞋子的成員之一。公孫大娘既然是紅鞋子的首領,那無雙自然便在這兒。
令陸小鳳感到驚訝的,是另外一個人。
那人是誰?
那人是歐陽情。
歐陽情又是誰?
歐陽情也不是誰,歐陽情不過也是位掛牌的姑娘。
若說醉仙樓是東南一帶最著名的青樓,那歐陽情就是東南一帶最紅的名妓。
而她,竟然也是紅鞋子的成員。
這雖令陸小鳳感到驚訝,可最讓他震驚的卻不是這個。
最令他震驚的,也是一個女人。
一個,紫衫白襪,做道姑打扮的女人。
道姑有什麽可吃驚的?
陸小鳳吃驚不是因為她是個道姑,陸小鳳吃驚的是,她正是江輕霞,她正是江湖上另外一位赫赫有名的母老虎,而她,也正是江重威曾經未過門的妻子,後來卻結拜的義妹。
江輕霞,豈不就是最容易接近江重威的人?
江輕霞,豈不就是最有可能偷到王府酒窖鑰匙、熟悉王府地形的人?
江輕霞比照江重威身上酒窖的鑰匙做個模板,再偷偷打造了一把一模一樣的鑰匙,交由公孫大娘潛入酒窖,打通地道進入寶庫,這一切豈不就能說得通。
陸小鳳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他的眼神,瞄向了最早到的乞丐,阿土。
紫衣女客是老二,從樓上走下來的是三娘,四姐是歐陽情,五姐是江輕霞,六姐滿頭青絲都已被剃光,竟是位出了家的尼姑,無雙是七娘。
那大娘呢?公孫大娘呢?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阿土,跟她們同席而作的阿土。
莫不知公孫大娘最擅易容?
公孫大娘,自然就隻能是這個乞丐,阿土。
?
公孫大娘擅長易容,花弄月也很擅長。
公孫大娘的易容手法是什麽我們不知道,花弄月的方法我們卻都很清楚。
花弄月最擅長的,就是用些灰灰黃黃的顏料,抹在臉上捂個嚴嚴實實,半點也瞧不出本來麵目,更半點也瞧不出臉紅還是臉白。
此刻,他卻沒有在拾掇他的那些顏料。
此刻,他將一張精巧的□□,小心翼翼的收在了衣袖裏。
“要出發?”
他轉過身,便看到身後已站了一個人。
一個,白衣如雪的人。
“恩,”他點點頭,望著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也望著他。
西門吹雪望著他,卻沒有說話。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也沒有動,自然也沒有半點要讓開的意思。
花弄月望著他,道:“我自己去。”
“我知道。”
西門吹雪說知道,卻還是沒有動。
他沒有動,自然也依然沒有讓開。
“你在這兒,便不會有人疑心我已經離開,”花弄月頓了頓,終輕聲道:“他們都知道,我總是,總是要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
西門吹雪說知道,他當然知道。
西門吹雪說知道,因為他一直都知道。
花弄月咬咬下唇,“那,那我走了。”
西門吹雪還是沒有動。
“你,你讓開。”
西門吹雪有沒有讓開?
他沒有,但他卻動了。
他沒有讓開,卻把眼前的紅衣人猛然間拽入了懷裏。
輕貼著他滾燙的肌膚,在他耳畔柔聲道:“小心!”
花弄月的麵頰頃刻間便燒了起來,沒有了塗料的遮掩,那大片的紅暈便完全的暴露了出來。
紅的像天上的晚霞,紅的像盛開的梅花,紅的,就像他這一襲如火的衣裝。
他臉雖紅,嘴角卻帶著笑。
他本來還在柔柔的微笑,漸漸地,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笑著說:“這回,你怎麽不說江湖險惡,不叫我去了?”
那雙迷人的眼睛定定望著西門吹雪,吃吃笑道:“你一定也覺得,我聰明機靈,而且辦事越來越老練沉著,越來越冷靜睿智了是不是?你也一定看出來,這江湖上已沒幾個人能叫我吃虧了是不是?這江湖你們能呆得,我便也能呆得,是不是?”
西門吹雪沒有回答。
他伸手撫上那如絲緞光滑的臉頰,輕輕揉著那一抹紅暈,直到,那紅暈更深,更濃。
他說:“等此間事了,我便送你回家。”
“怎麽又要送我回家?”
花弄月身子謔的一下直了起來,他雖不舍得離開這個懷抱,卻也往後移了移,仰頭怒視著某人道:“說得好好的,幹嘛又要送我回家?”
西門吹雪卻淡淡道:“不送你回家,怎麽見你爹?”
花弄月挑眉,不解道:“見我爹做什麽?”
西門吹雪忽然笑了。
他平日雖冷得像塊冰,可笑起來的時候,卻像是春風拂過大地,叫人心頭暖暖的,軟軟的,還有些癢癢的。
花弄月也是人。
所以此刻他的心頭,自然也是暖暖的,軟軟的,還有些癢癢的。
可他還不肯讓步,也不能讓步,他依然怒目瞪著西門吹雪,直到對方說了一句話。
西門吹雪俯身在他耳側,說了一句話。
他說了什麽,我們不知道。
他說了什麽,我們也沒法猜到。
我們隻知道,花弄月的臉又紅了。
我們隻能看到,花弄月的臉,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紅。
比天上的晚霞還要紅,比盛開的梅花還要紅,比他那一襲如火的衣裝還要紅。
他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這裏還有的親木瞧見我百般的暗示明示提示外加作者回複,問某喬此花是男是女!~呃,我得說這都是我的錯,估計是某喬的“她”,“他”叫乃們頭暈了!~
所以再次提醒大家,某喬的對本文性向滴選擇絕對木有錯,請抬起明媚而憂傷的眼神,看文案右上45度角——言情!~
某喬是個懶人也是個笨人,不過某喬有個好處,就是勉強明白啥叫藏拙。某喬最不擅長的就是靜態描寫,比方說衣服,比方說容貌,某喬最最最不擅長的就是形容詞。所以某喬盡量避免這一類的描述,所以每次小花花出場的著裝打扮等,某喬都不願意多寫。乃們知道她是個刁蠻任性滴娃兒,偶爾還走走國際路線——女扮男裝!~SO,某喬為了偷懶為了大家便於區分,於是乎發明了“他”代表男裝時,“她”代表女裝時,因此給各位親造成滴疑惑,某喬深表歉意【喂!~乃就說乃水平不足不就行了麽!!!-_-#
最後深情表白:
喬君十二恨:
一恨才思不敏,二恨文筆不暢,三恨看文霸王,四恨看不收藏,
五恨落不下筆,六恨文枯腦荒,七恨硬盤崩潰,扒恨係統陣亡,
九恨蘿莉人參,十恨禦姐花心,十一恨挖坑不改,十二恨喬君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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