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桃花第一個知曉了仙丹練成的消息。
日子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小半月，然而，平靜無比的日子並不能算過得愜意。
天墉城，烏蒙靈穀，玉橫……很多東西都尚未解決，現在的狀況……又怎麽能放下心來。這悠閑地時光，卻如那鏡花水月，更甚至有幾分……山雨欲來的味道。
這並不僅僅是一個人的感覺。
早些時日還玩得不見蹤影的晴雪蘭生襄鈴幾個人，在大半月之後，日常活動範圍聚在青玉壇四周，再沒往外跑遠。好在哪怕隻在青玉壇地界內活動，這個地方也足夠大。
也許是時間消耗的越來越多，也許還有旁的什麽原因，百裏屠蘇雖則還是一副如常的樣子，可桃花還是覺得，百裏屠蘇的心事似乎越來越重。而在其他人的活動範圍都全在青玉壇之後，哪怕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但單獨相處的機會比前段時間少了。百裏屠蘇有幾次是想說些什麽的，但卻不幸的總被打斷，多了幾次，索『性』暫時熄了這份念頭。
然，這卻無比清晰地反應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每個人懷著的那一點忐忑的心思——那起死回生的『藥』，真的能夠煉成嗎？
眾人開始心下惴惴起來。
桃花就是在一月之後的某天被弟子叫去青玉宮的。
大約是巧合，那個時候桃花姑娘正剛剛洗完澡，正與金花係統八卦著蹦蹦跳跳往房間去，就被青玉壇的某個熟人臉給捉了去=w=
【嘖。】
金花係統不明意義的輕咂了一下。
雖然對歐陽少恭有一份警惕之心，但現下也說不上有什麽惡感，想了一會兒，也就跟了上去。
桃花踏進門檻的時候，歐陽少恭正對著一旁的弟子吩咐著什麽。那名弟子恭恭敬敬的彎腰，十分尊敬虔誠的模樣，隻是眉間有幾分陰鬱戾氣，與正道的修仙弟子有些違和。
桃花向來有什麽心事是難以藏住的，不由得眉間微蹙，隻不過這終究與她沒什麽關係，便隻是稍縱即逝。
從她踏入這裏的一刻起，歐陽少恭就已將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當然沒有錯過那片刻的表情。
他微微抬手，那弟子便會意的退了下去。
“桃花，可是有何不妥？”
歐陽少恭轉過身來對著她，當那個弟子也退走之後，整個大殿隻剩了他們二人。煉丹爐微微翻滾咕嚕的聲響，非但沒有使這個大殿熱鬧幾分，反而更添了幾分壓迫之感。
“……黃蜂哥哥，你叫桃花來有什麽事嗎？”
“嗬嗬……”現在麵對桃花姑娘依然跳脫的稱呼方式，丹芷長老也終於可以做到應對自如，大致『摸』清這姑娘對『色』彩的反應特別靈敏，但依舊沒弄清在那之後的命名憑據是什麽……
他也沒多做糾纏，隻是笑著走近了幾分，抵著桃花不過一步半左右的距離，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丹盒“這幾日我得空鑽研了一下古書秘方，更是將我所知失魂症的資料細細梳理了一番，雖尚未參詳透徹，不過亦是略有小成，試了幾回，得此一小盅丹『藥』。”
桃花蹭蹭的瞪圓了眼，是真心驚訝
“吃了這個……桃花就會想起過往！？”
麵對小姑娘毫不掩飾的驚訝，歐陽少恭搖了搖頭“哪會如此容易，失魂之症可謂是眾多雜症中最難治愈的一種了。源其並因，或是腦部受到重創，導致頭部經脈堵塞破裂；或曾看到過遇見過什麽極具惶恐之事，導致本人不願想起那段痛苦的過往；或著濫用『藥』物又或……其他特殊外力所致……”
太子長琴是因著渡魂，魂魄強行撕扯擠壓……很多記憶，磨損在巨大的痛苦裏，再也尋不回來。
那麽，桃花。
天真又滿是謎團的少女嗬，你又是為著什麽呢。
“有的失魂者或一年半載，或五年十年方可記起；也有乍然間受到什麽特殊的刺激不日便全然憶起者，或是一輩子都無法得知過往之人。”
歐陽少恭歎了口氣，似在悲憫那些不治之人。
“但基本的治療方式，都是以『藥』物打通修護脈絡調理，在以失魂者原本印象深刻的人或事物進行適當刺激……”
“桃花……”歐陽少恭的聲音飄渺，帶著足以令人放下防備，打開心扉的溫柔，溫和的，輕柔的引導“可有……特別在一之事，藏於你意識之中，不自覺便會關注之物？”
冰冷又空曠的大廳，卻因這溫柔的聲音都暖和了幾分。
丹爐內的某種丹『藥』似乎已經大成，那咕嚕嚕，極具韻律的翻滾聲小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好聞的『藥』香。帶著幾分甜蜜，幾分暖柔，像是極嫩的花苞在你麵前緩緩展開，那幼小的，羸弱的，卻又嬌嬌嫩嫩生命在你的麵前顫顫巍巍，展現她稚嫩的嬌柔麵龐…….真真要叫你的心都化了去，軟了去……撤下所有防禦，隻怕驚擾了這幼嫩的美麗……
潛意識中……關注之物嗎？
桃花，潛意識中，一直……一直不自覺在意的東西麽……
“光，『色』彩，雷電，還有……”少女眼中有幾分『迷』茫和怔然，卻出口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語氣“……那個人。”
“哪個人？”
“就是……”她的神『色』更顯怔忡，眼裏的空洞擴散開來“那個人……那個人是我……”
“……什麽。”
那聲音更加溫柔，近乎耳語旁的氣流，卻不難察覺帶著幾分急迫。
少女絲毫不覺，隻是順應這聲音的引導，將深藏於心裏的，埋藏於那扇緊閉大門背後的東西……
“是……的……”
中間幾個詞含混不清，好像是一個名字，也仿佛隻是幾個陌生的音節。
歐陽少恭不得不湊近了些。
是xx的——
“……父親。”
少女的尾音落地清晰。
有一道門，緩緩裂出一道細縫。
【蠢花！快醒過來！！】
與此同時，某個金屬般的尖叫也在腦海中響起來，如同一大錘敲於鍾麵，振聾發聵。
桃花抵著頭嚶嚀一聲，混沌的腦海如破雲逐月般一片清明。猛然發現自己麵前近如咫尺的臉，小小的驚呼一聲後退了幾步。
歐陽少恭眸『色』入海，海麵上波瀾起伏幾許，終歸風平浪靜。
少女依然捂著嘴，苦惱又疑『惑』“桃花……桃花，剛才說了什麽嗎？”
竟是又忘了。
“沒什麽。”歐陽少恭站定，絲毫不見尷尬，一片雲淡風輕“剛和桃花說到治療方式呢，這是我考慮到桃花的……特殊體質先煉出的一些丹『藥』，不過雖是研究許久，桃花這種狀況我也是第一次見，把握並不是太大，隻做出這麽一些。”
“誒？”
對上她懷疑的眸子，歐陽少恭也不氣惱，反而加深了笑意“桃花不必擔憂，我所用俱是溫和的法子，就算無用也斷不會傷身，更何況見桃花這幾日未曾睡好的模樣，也加了幾味安神補氣的『藥』材，放心便是。”
看到桃花還沒有動作，歐陽少恭直接抬起桃花姑娘放在身旁的手，放在她的手心裏，拂過的指尖和衣袖都帶來一絲酥癢。
“一日一粒，待一月過後，我在看看效果。”
一月之後，想來足夠眾人發現真相。而那雙赤紅雙瞳，不知會燒到什麽程度啊。
再加上現在這個……
真是，令人期待。
桃花向來對男女之間的觸碰懵懵懂懂，這個時候金花突然從手腕處立起，如同一道金『色』的閃電般咬上了對麵人之手。
“阿金！”
歐陽少恭立刻鬆手，看向手上那個牙印。
“對，對不起。”桃花有點慌了，撫上金『色』小蛇的身體“阿金，阿金它平時從不這樣的，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會……”
同時在意識裏與它交流。
【阿金，怎麽了嗎？為什麽突然……】
不怪桃花會驚到。
不說金花作為一隻金燦燦的高傲係統的自尊心，除非是偶爾吃什麽東西，從來不會讓它的牙碰到別的什麽，更何況桃花從來未把金花當做普通的蛇來看過，突然被展現了一番蛇的好牙口技能什麽的還真的是完全沒想到。
然而阿金沒有回答她，連一聲輕哼都沒有。
“無妨，沒毒。”歐陽少恭是大夫，自然能從齒痕中判斷一隻蛇有無毒『性』。
不僅沒有讓桃花難堪，反而把錯全攬在了自己身上，微微從她的袖口略過，不仔細看，還真沒注意到桃花的手腕上圈了這麽個小東西。
雖是大意，但他絲毫沒放在心上。
“許是我不小心碰著了它，它一時所驚罷了。”
動物比人感覺更為敏感，也許是他方才一閃而過的惡意被察覺到，才會被咬了這麽一口。
他心中暗自搖頭。
忠心護主？不過一牲畜，又有何懼。
不過倒是提醒了他一番，多年的計劃臨近收尾，少不得他也鬆懈了幾分。這正是緊要關頭，待過了這兩日……他便……再不必遮掩……
想到這裏，麵上的笑容又真誠了幾分。
桃花自不會以為金花是如此，隻是現在金花又不應聲，她隻好先找別的話題來說了。
“謝謝，阿黃哥哥……”桃花將那『藥』袋放入了衣袖“對了……問你一件事可以嗎？”
“但說無妨。”
“那，那個辮子哥哥的『藥』練得怎麽樣了。”
“原來是這事。”歐陽少恭見桃花手下，滿意的拂手點頭“正要告訴桃花呢，今日丹『藥』已成，方才我已吩咐了弟子去向百裏少俠他們通知這件喜事。”
“是這樣啊。”
雖然時間好像久了點，不過大概是因為大家分散開來不好找吧。
聽聞此消息，桃花也不見臉上有多少開心
“黃馬哥哥，這世間真有這種『藥』嗎？能讓死人複活？”
“桃花，似乎一直都不相信死而複生之術呢。”歐陽少恭微微垂下那雙暗沉的眸『色』“不過，雖然此『藥』此時煉成，但『藥』效如何我亦不知，不過是姑且一試罷了。”
桃花姑娘搖搖頭。
“並不是不相信沒有起死回生之術，桃花……隻是不相信這世間有起死回生之丹。”
“哦？”
“桃花曾今和白雪談過。”大約是兩人氣質某方麵上有些相似，晴雪和她倒是聊得來很“任何生靈有生就會有死，而死亡是新一番的輪回開始。雖不會再記得從前的事情，然而，將會作為另一種生命方式誕生下來，雖然，大致已算不得原來的那個人……不過，從生到死、輪回往複，才是天地間的常理……”
“就算沒有輪回，然而離開了*的魂魄就算還有自己的意識，若是無所憑依，想來也撐不了多久。若是一定要強留下來，一定……要有什麽特殊的方式，強行而為，逆天扭法……又怎麽會不需要付出代價呢……”
桃花定定的看著青年，眼眸之中清明一片“所以，桃花不相信，僅憑一顆丹『藥』就足以彌補這份代價，更不說，過去了那麽久都時間，辮子哥哥娘親的魂魄，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一枚丹『藥』，便可重複死體，拉回魂魄，回複生機，填補……命盤代價？
——說笑。
終是小看她了啊。
不過，正是因為如此，她才值得，那麽幾分試探的資格。
“在下怎敢臆斷，隻覺天地三界廣闊無垠，許多奇跡想來我們永遠無緣一見，但卻並非不曾存在過。”歐陽少恭突然想笑，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嗬嗬，桃花，你知道嗎？所謂的“輪回”，亦非無休無止，終有盡頭，何況……有些人根本入不了輪回。
“……”
“每個生靈具三魂七魄，魄為陽，魂為陰，三魂之中尤以“命魂”為重，主司輪回，其餘魂魄則承載這情感與記憶。命魂生於天地虛空之中，亦有壽限，它不斷往複於地界深淵與三界的其他地方，直至壽數耗盡。”
“地界深淵便是俗世所稱‘輪回之井’，而命魂往複便是‘輪回往生’，當它壽數窮盡是，就意味著這個生靈再也無法轉世，他的魂魄隻能化作‘荒魂’，消散於天地間。”
完全不在，什麽都不會留下。
唇邊的笑意越發諷刺“其實若論消亡，又何必待到命魂耗盡，便是每一次輪回，若無意外，其餘二魂七魄盡數散去，重新投胎又如何？前世所依所愛之人，哪裏還會記得你音容形貌，如此隔世重逢，與當初那個人全然消亡有何不同？”
歐陽少恭的神情漸漸冷凝下來，顯得有幾分肅殺之『色』“不過，卻也有些例外。桃花說的不錯，肉身已死，魂魄若強留世間，終是……要付出代價的。”
“比如……魂魄分離。”
一字一頓。
便如太子長琴，便如百裏屠蘇，便如……桃花。
以人之魄，鑄劍之靈。
又焉知她的失憶，是否想太子長琴那般，被強行撕裂一半魂魄，強行祭劍。
若是如此，那豈不是，有趣之極？
他注視著桃花，不肯放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桃花姑娘卻突然說
“足夠了。”
歐陽少恭隻是一言不發的繼續看著她。
“不問前生，不管來世。”
她一如既往給出能夠化解所有煩惱的笑容“在輪回或消散之前，桃花還是桃花，重要之人便是重要之人。若我消亡，若他消失，於那之後，也就再無幹係。”
“對於桃花，活在當下，便已足以。”
她笑容可人，綻在眼前；聲音悅而，響在耳畔。
怎會如此？
歐陽少恭，毫無預兆的動搖了。
怎能如此？
以身祭劍，當真不恨？天若不公，當真不怨？！親近深愛之人，若一朝身死，無論哪邊，便再也毫無幹係？！
說是至情至『性』，卻又如何不能算是……
——冷酷無心？
“在下，在下……也實在有幾分好奇……如桃花這般，是否也遇過意難平之事呢。”
她的真實模樣，到底，是怎樣的？
“在下看來，對生死之事毫無執念者，乃是世上數一數二幸運之人，因為……那個人一定還沒有經曆過真正絕望的別離……”
是了是了，虧他還有所期待，他們終究是不一樣的。
於她身上，又何來天道不公？
一定如此，也許她以身祭劍全屬自願，那之後，那之後，又發生了何事？既成劍靈，跳脫輪回，卻又為何，能得已上天護佑？
歐陽少恭心下百轉千回，臉上表情竟是無法再維持鎮定模樣。
正當此時，殿外傳來一道活潑男音
“少恭，聽說那個起死回生『藥』你終於煉成了？”
係統提示：沒病的時候，可不要胡『亂』吃『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