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翊踏雪而行,有過一次借宿經驗又吃過夜晚險些找不到住宿地方的虧後,他現在才明白在傍晚就要找到一戶人家落腳的重要性。
如果要繼續趕路或是運氣不好沒有碰到村落,那這個夜晚將會變得十分危險。
現在的他還沒有真正從山中走出,僅僅是從山間偏僻的無人區走出來罷了。
好在現在這條路通往過年時他們去的那個鎮子上,距此也不過十幾裏,天黑之前肯定能趕到,至於從鎮子裏出來該何去何從,還是留給明天再看吧。
這路上兩旁的風景看著有些許熟悉,因為才近一年沒走過,兩旁的風景看著又有些許陌生,因為已經近一年沒走過。
轉眼間天色漸晚,最後一抹餘暉也漸漸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
雖然已經有過經驗與心理準備來抵抗的冬天的嚴寒,但經過一天的跋涉,白翊還是有些堅持不住,隻能強撐著走進鎮子裏。
身上的盤纏目前來看還足夠住客棧,可是以後怎麽辦?第二個問題也已經開始出現,如果等到盤纏用完再去想這個問題恐怕又要在哪戶人家裏借宿,而且能不能再遇到那麽善良的屋主也不好說。
白翊一邊想辦法一邊扛著行囊走向客棧,開到一間房後便回屋休息,但是剛一躺下肚子就不爭氣地響了起來。
不過也是,為了節省身上的口糧,白翊一下午都沒怎麽吃東西。
他看看自己的口糧,又望向窗外依然沒有打烊的飯館,顯得有些猶豫。
可他一咬牙一跺腳決定還是去吃碗熱騰騰的麵,一天的趕路已經這麽辛苦,況且還忍受著一天的嚴寒,吃碗熱騰騰的麵正好暖和一下身子。
白翊這麽安慰著自己。
在沒有經濟收入之前,每一次支出都會使自己的處境更困難一點。
嚴寒的天氣下,白翊忍著饑餓和疲憊,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客棧,向著街道的盡頭那飄出陣陣飯菜鮮香的飯館走去。
路邊偶爾掛著幾盞燈籠給這長街增添著唯一一絲光亮,原本距離沒有看起來這麽長的街道,在夜晚昏暗的光線下,似乎變成沒有盡頭的長街。
夜色已深,本就位置偏僻的客棧在這長街裏略顯孤寂,路上沒有白天那般的匆匆行人,白翊一路走下去也隻有偶爾經過的兩三人。
“這都大半夜的,正好也是剩下些麵,趕緊趁熱乎地吃,不收你錢了,鍋裏還有個底兒,不夠把那些也盛給你。”
店主是個將憨厚老實寫到臉上的男人,裹著一身厚棉衣,蹲到門口卷上一根煙自顧自地抽著。
這碗熱騰騰的麵,不僅暖了身子的寒冷,更暖了白翊看待這鎮子百姓的心。
這世界上的人,好像對自己都挺不錯的。
喝完這碗裏最後一口湯,白翊抹抹嘴把碗端到後廚,看著自己盤纏,也不跟老板再客氣,刷了碗收拾好後廚便道謝離開。
現在再站到這陰冷的街上,白翊已經不再感到那麽寒冷。
回到房間躺下後,他思索起師傅這時候在幹什麽,或許是已經睡下,或許...也在想念著他吧。
等到再醒來時已經快到晌午,偏僻的客棧離鬧市有些距離,才使他能安穩地睡到現在。
既然現在有這麽個繁華的鎮子,為什麽不在這找些機會賺些盤纏再離開趕路呢?
白翊看看現在隻夠自己再住三晚的盤纏,便趕緊起身離開客棧,走去外麵找找有沒有什麽能讓自己賺些盤纏的辦法。
錢不是萬能的,可一分錢也是能壓倒英雄漢的,這世道,離了錢誰都過不下去。
白翊四處觀望打聽,想在這鎮子裏哪家店鋪打打下手做做雜工賺點小費,可那些錢他拚死拚活忙碌一天都不一定能交得起一晚上的房費,又何況夥食的問題。
就這麽晃著晃著,他走到集市的門口,看著集市裏進進出出的人手上提的貨件,那商鋪裏一把又一把的錢幣入賬,突然心生一計。
白翊二話不說一頭紮進集市裏東瞧西看,整整一下午的時間都沒有從裏麵出來,直到集市閉市時才思索著踱步出來。
這一天雖然什麽錢都沒有賺到,但他得到了比今晚房費更重要的東西。
集市裏的買賣信息。
白翊算著各個商品貨物的出售價格和出售量,總計下來除了生活中的日常用品和食物以外,最賺錢的就是打些獵物。
這些東西中有些能做成補品和藥品被醫館買走,有些能做成食物出售,而最賺錢的,便是那些能被提煉出做成符文或丹藥的原材料。
往往出售這些物件的商鋪一開張就會被采購一空,這種有價無市的商品以高昂的價格和暴利的利潤征服著白翊的心。
他詢問便這類商家,可得到的答案不是鄙夷他年紀太小就是商家也不清楚。
白翊這才知道這些商家也不過是從別人手上進的貨,可現在他該向誰去進貨?又哪來的本錢去買價格這麽高昂的東西?
心灰意冷的白翊看著僅夠住兩天客棧的盤纏,著實有些雪上加霜。
他想換個方法去賺錢,可緊迫的時間已經不足以讓他再去有別的想法。
第二天窗外剛蒙蒙亮,白翊就已經收拾好隨身物品,揣些幹糧取上佩劍離開旅店,一直走到城外山崖旁,看著遠無邊際的世界,心裏所想的,隻有何處才是他安身之所在?
拋開詩與遠方,隻剩下現實的殘酷擺在眼前。
此時白翊的前路似乎就和這山崖一樣,再往前走就是深穀,可他後麵卻不像現在路途一般有退路可言。
白翊回到旅店付下一天的費用,又將行囊寄存在櫃台,便離開這座鎮子。
他已經做好今晚睡洞穴或是路邊的準備,帶著剩下所有的口糧一路向前,去往這山中最隱秘也是最危險的山林,如果不去搏一搏碰碰運氣,那他的處境會一直如此甚至更加難堪。
正午的烈日在這森林遮天蔽日的樹葉下起不到任何作用,隻能投進來斑點陽光和最後一絲太陽的餘溫,白翊走在密林中尋找雪上的腳印,希望能發現些林中妖族的線索。
這一找,還真讓白翊找到了些許腳印。
平整的雪麵上留兩行爪狀的腳印,在雪上留下的一個個小坑能確保不是大型動物,即使是遇到了再不濟也不至於丟掉性命。
白翊懷著忐忑的心情慢慢跟著這一串腳印不停摸索前行,人生中第一次麵對妖族,又是第一次要殺生,心中不免打起退堂鼓。
可為了生計沒辦法,不得已硬著頭皮前行,一路上餓了就悄悄吃點隨身帶的幹糧,渴了就抓些雪塞進嘴裏,好在跟著這串腳印終於在一處洞穴門口發現些端倪。
原本的兩行足跡在洞穴門口變得雜亂無章,這一下可嚇壞了白翊,剛想要原路返回的他想起口袋裏剩下的盤纏,還是一步一步摸向洞口。
白翊趴在洞口慢慢向裏麵探頭看去。
這一看,白翊卻不知道該是喜還是憂。
好在這洞穴裏不是什麽大型獵物,可這一窩狼崽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白翊暫且還看不到成年狼的蹤影,這意味著狼群可能在任何時間出現在他背後的任何地方。
他緩緩拔出佩劍,走到狼崽旁高高將劍舉起。
但看著一窩嗷嗷待哺的狼崽,白翊實在無法忍心劈下,冰冷的劍柄在手裏漸漸溫熱起來,可他還是遲遲沒有下手。
動不動手?
這一簡單的決定白翊卻始終做不出選擇。
殺,可白翊根本勸不動自己對一窩幼小的狼崽動手。
不殺,可這一窩狼崽剝皮取髒也能賣些許盤纏出來。
生存與底線二者不可兼得,而他卻選擇後者。
白翊輕聲收回佩劍,又取出些口糧放在狼窩旁之後便不再久留,按著來時的路原路返回,跑出幾裏以後才敢靠在樹上歇息片刻。
好不容易找到的獵物就這麽放棄,屬實是不甘心,可他並不為自己做出的選擇感到後悔。
沒辦法,現在的他隻能重新尋找獵物,雖然白翊不願殺生,可在吃肉的時候卻絲毫沒有含糊。
現在去打些山雞野兔什麽的,既能填飽肚子開開葷也能帶回去賣到廚子那裏換些盤纏。
眼看天色已經漸晚,白翊爬起身開始四處尋找山雞野兔的蹤跡,這東西在冬天的山間本就不好找,哪怕偶爾能看到一兩隻野兔他也追不上,嚴寒的天氣加速著他體力的消耗,漸漸地,白翊已經沒辦法再抬起他的腿挪動哪怕一步。
沒有吃晚飯的白翊身體溫度不斷降低,為了打獵而移動數個時辰又消耗了巨大的精力和體力,結果卻是沒打到獵物做補充也沒尋到一處洞穴,最終他還是在嚴寒的侵襲下,倒在雪地中失去意識。
時間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一聲耳邊傳來的低吼驚醒了他。
身邊環顧著的狼群正把他包圍起來俯身死死地盯著他,卻沒有一頭狼動身衝上來。
這時狼群外傳來一聲狼嚎,所有狼都漸漸退下但眼神還鎖在虛弱的白翊身上。
他發現狼群讓出的路走出一頭健碩的黑狼,黑狼背上又馱著一頭前肢短小萎縮的黑狼,那殘疾的狼眼神中透露出泛著詭詐的幽綠,但卻似乎沒有絲毫傷他的意思。
這洞穴他認得,正是前麵那窩狼崽所在的洞穴,黑狼馱著殘疾的狼走到白翊麵前,丟下口中銜著的餅。
這餅不是之前留給狼崽的自己的口糧嗎?它們怎麽會知道這是自己留下的?
白翊在洞穴裏環顧半天,周圍每一處死角都被他檢查過,可偏偏漏過藏在陰影中的那頭殘疾的狼。
而他之前的一舉一動,都被這殘疾的狼看在眼裏。
頭狼已經帶領狼群出去覓食很久,這殘疾的狼早已餓得前胸貼背,而白翊留下的幾塊餅在他離開後成為它救命的食物,這才能讓它撐到狼群帶著獵物回來。
那殘疾的狼從黑狼背上躍下,趴在白翊身上,隨後一聲嚎叫引來兩頭馱著布袋子的狼。
那袋子裏一個裝著幾隻野兔,一個裝著幾塊動物的膽一般的東西。
白翊明白這殘疾狼的心思,它們並沒有打算殺他,相反是為了報答他救這殘疾狼一命之恩。
縱使動物再有靈性,可這一群沒有修為的狼又怎麽能通人性的?
這可要說說這殘疾狼的來頭,傳說在數千支狼群之中,才會有一支狼群生出一隻前肢短小萎縮的殘疾狼,這狼擁有近乎於普通人類的智力,但由於其沒有移動能力,隻能趴在其他狼的背上移動,通過超高的智力指揮狼群狩獵和遷徙。
而麵前這殘疾的黑狼,正是這則傳說中的那種狼。
更準確地來說,它名為狽。
正是有狽的存在,才讓狼群順著他的腳印找到已經昏迷的他並拖回洞穴裏。
白翊起身抱起狽,周圍所有狼包括在遠處臥著的頭狼在內都瞬間俯身盯緊白翊的一舉一動,狼群露著獠牙發出陣陣低吼似乎隨時要群撲上來。
當他把狽抱起放回到黑狼背上之後,這才讓頭狼與狼群鬆下一口氣。
白翊掏出隨身攜帶的打火石,收集些洞穴裏的幹樹枝點燃起一座火堆,又架起木棍做出一個簡易的烤架。
那死了許久的野兔他可下不去嘴,但如果剝皮烤著吃他還是很願意的。
不一會兒,整個山洞冒出滾滾濃煙,柴堆燃起的火焰讓白翊和狼群都暫時忘卻了冬日的嚴寒。
烤兔肉雖然比不上牛養豬,但比起凍硬的草餅來說這個已經是人間美味,白翊也不光顧著自己吃,他把一些烤兔肉扔給狼群,嚐到鮮的狼群拖出更多的獵物放到白翊身旁,剛才還凶惡的狼群現在竟與一群家犬相差不大。
白翊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會和一群狼一同在深山洞穴裏過夜。
雖然今天沒有打到能換盤纏的獵物,但飽餐一頓後又有暖和的洞穴過夜已經讓他十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