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個月來,白翊終日悶在書閣中埋頭苦讀,師傅也想知道他的進度,但他急不得,讓白翊維持自己的狀態與進度,是現在最好的情況。

白丹臣日複一日的教著其他學徒們按規矩學文習武,雖確實不是一般的枯燥乏味,可學徒們也知道這是師傅為了他們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現在的隱忍是為了以後入世後能搏得一番功名利祿。

又是一日清晨,師傅起來去中堂喝一壺熱茶準備給學徒們教學,習慣性的瞟一眼閣樓後便繼續走去,而這一眼卻沒有看到窗邊白翊坐著的身影。

他轉身向白翊的臥房走去,卻也沒有在臥房看到白翊。

時間有些來不及,他便徑直走向學堂,先為學徒們教學,直到正午。

白丹臣囑咐過學徒們後,就推門離開了私塾。

數個月沒走過這條路,偶爾走一走,這感覺有些許熟悉又夾雜著些許陌生。

當來到山頂之後一眼就看到正在禪台邊上打坐冥想的白翊,那規矩的姿勢與當初上山看到的盤腿坐著睡著的他有著太大的差異,這飛躍般的進步也是令白丹臣感到有些震驚,但很快這震驚便轉換為了欣慰。

“書中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來問我,別忘記我當初跟你說過的,如果過不了考驗,就別指望我能教給你那些絕學。”

師傅走到白翊身邊盤腿坐下,等待著白翊的回應。

“師傅,這書雖然寫的讓人讀起來晦澀難懂,但這其中蘊含的道理還是很好理解的,這些日子以來我每天思考其中的道理,生怕沒有能了解到每一件事的所以然之部分,昨天晚上我在冥想中已經想通最後一篇的道理,這書我已經看懂了,就請師傅您現在考驗我吧。”

白翊轉頭看向師傅,這眼神白丹臣已經許久沒見過。

前些年的他終日精神遭受折磨,眼神早已渙散無法凝聚到一點之上,而其他學徒則是終年過著同樣的生活,早已沒有對生活的感情,眼神雖然能凝聚,但也是肉眼可見的麻木。

可現如今的白翊,雙眼中充滿著堅定與深邃,這是隻有腹有詩書的人才能透露出的眼神。

他既沒有渙散頹廢的疲態,也沒有生活長時間單一的麻木,機緣巧合之下竟然培養出如此難得的精神狀態。

白丹臣決定趁熱打鐵,在精神狀態良好的前提下先教他調氣。

炁,不是指呼吸到的空氣,而是人體流轉於經脈當中,存於心肝脾肺腎中的炁,煉精化氣是道家門派中最基礎的修煉方法。

這本是師傅早就在學堂上教過的,隻是白翊不曾怎麽聽過課,不知道這些罷了。

而現在,白丹臣對白翊進行一對一的訓練,教的更加精細,練的也就更加精確,白翊並沒有辜負師傅的期望,日複一日的打坐冥想煉氣。

丹田,臍下三寸之處,為藏精之所。

而煉炁的第一步,便是初步掌控氣的運轉,將氣匯聚到丹田內,藏住一口氣,再將氣吐出,讓氣在體內進行初步的循環運轉。

單單做到第一步,就已經能夠達到補充精力、提升腎氣的作用。

從這一日開始,白翊每天清晨來到禪台邊上打坐吐納天地精華吸收世間陽氣的同時冥想,感悟世間萬事萬物的道理,思考《春秋》中的曆史,到傍晚夕陽陰轉盛陽轉衰時下山,與師傅一起喝些茶後回臥房睡覺。

茶水提不提神對每個人的效果不同,但茶的清潤效果對氣的流通有著很大的幫助。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個月。

白翊基本上已經能掌握氣在體內運轉的基礎方法和技巧。

這一日傍晚夕陽也即將落下時,白丹臣來到山頂尋找白翊。

他就那麽靜靜地坐在禪台旁,看著山下的村落發呆。

“等你文成武就時,自然會讓你出去走走的,在這山裏麵待的時間久了難免會憋的精神壓力大。”師傅白丹臣也坐在他身邊看著目光所及的世界的盡頭。

白翊的瞳孔微微顫抖一下,他看著師傅的側臉心裏又有著一些安慰和目標。

“從明天開始就教你習武吧,練些時日你就能出去在山下走走了。”師傅從懷中取出些草餅,放在二人中間。

“該吃些東西了,今天白天的飯都沒來得及吃,也沒帶些吃的在身上,身體虛弱的話可是沒有辦法練習的。”

白翊的肚子早已餓的咕咕直叫,聽到師傅這番話便拿起草餅塞進嘴裏,這比手掌還要大些的草餅在白翊手裏幾下就吃完一塊,他甚至都顧不得用手擦一下嘴邊的餅渣,就已經伸手去拿下一塊,幾分鍾的時間這數塊草餅就被白翊全部吞下肚。

看著白翊吃的些許狼狽的模樣,白丹臣也算是有些許放心,這進度並沒有耽誤,他算的時日也是來得及的,現在,隻需要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帶著白翊練習下去,一切都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隻是這未來的路是怎樣的,還有著太多的變數。

一輪圓月高高掛在星空,知了的鳴聲在樹叢中井然的響著。

山中九月的夜晚已經顯得蕭瑟寒冷,樹葉零零落落的鋪在路上,原本清涼舒爽的晚風在現在卻鑽的人骨頭發寒。

白翊跟著師傅快步下山回到私塾,洗漱之後來到正堂看到正在沏茶的師傅,便拿著早晨采的野果坐到師傅旁邊,白丹臣看著捧著野果的白翊竟有些哭笑不得。

但因為這是徒弟的心意,還是收下這果子與白翊一起品嚐,這也是他第一次喝茶的時候配著山間野果一起吃,不過倒是別有一番新意。

白翊與師傅道完晚安之後便去洗漱睡下,而白丹臣卻坐在書閣的閣樓上看著窗外的月亮思索著。

他是多麽希望能將一身的本領悉數全部教授給白翊,不僅是為了白翊好,更是有人能傳承下去他的衣缽,可他又是多麽的擔心,擔心白翊命中的劫難,擔心白翊走不到正途上,這一身的本領如果不用到正道上而是走了歪路,又將會有怎樣的後果。

這讓人怎麽能不擔心?

可擔心又能有什麽用,難不成還能不教他了不可?

當然是不可能的。

這一晚,白丹臣並沒有回自己的臥房休息,整整一晚,他都沒有從書閣內走出。

第二日清晨,白翊去灶房拿上些食物便朝大門走去,誰知道這門一打開,師傅竟在門外站著,看樣子已經等待的有些時間。

師傅從懷中拿出一塊玉牌掛墜,佩戴在他的胸前。

這泛著紅光的玉牌來曆可不算小,大半個手掌大小的玉牌被雕刻上符篆,而這玉也本是白玉,長年在朱砂中浸泡又跟著師傅走過一生才有如今的樣貌,一圈紅繩等距的串著七顆圓珠掛在白翊的脖子上。

“這玉牌已經跟我走過大半生,是我師傅當初傳給我的,現在我把他繼續傳給你,但是你要切記一點,這玉牌無論多麽貴重,也沒有你的命重要,平日裏好生保管,但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以保命為先。”

白丹臣昨夜在書閣閣樓裏取出這塊珍藏著的玉牌,以前這也是他的護身符,雖然現在他已經年過半百不再需要這種東西,但對於白翊來說可能更需要它。

白翊戴著這玉牌遇到新奇東西擺弄半天,但他也明白這玉牌的重要性,用衣袖擦了擦便把他放進衣服內跟著師傅繼續趕路。

清晨萬物複蘇,陽轉盛陰轉衰,是調氣的最佳時刻。

二人坐在禪台旁打坐煉氣,直到日上三竿陽光灼燒在皮膚上,師傅才把他帶到樹蔭下開始拳法的練習。

為什麽要練拳法而不直接練兵器?

因為在平日裏並不是時時刻刻都攜帶武器的,況且即使帶著武器也會有各種因素導致無法使用武器的時候,在這種情況下一旦手無兵刃將難以自衛。

而且練拳法並不是為了傷人,一切武功的起源都僅為強身健體修身養性,遇事時有能力自衛並且能保護他人,隻有走了邪路的人才會主動去傷人。

“未曾習武先修德”,這拳法的第一課,便是教白翊如何修德。

“第一,仁義。”

習武之人須有仁義之心。切不可仗著武藝欺負弱小隨意殺戮橫行霸道,隻有心中有仁義當頭,才能受到他人尊敬。

“第二,謙遜。”

習武之人須有謙遜之態。人若勝我,則敬重之,不可有傲嫉之心;人若敗我,則謙待之,不可有輕薄之意。

“第三,隱忍。”

習武之人須有隱忍之性。無論是生活中還是練習時,都不可避免的要遭受生理和心理上的折磨,而習武之人,則必須要有足夠的耐性忍下來。

“這三條,則是想要習武之人必須要先擁有的品性,如果你不能把這三點作為底線約束自己,那麽我教你再多,也隻是助紂為虐,甚至會害了你的一生。”

白翊或許還聽不懂這其中的道理,但他知道師傅既然已經如此嚴肅的說過這件事,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便在心裏默默記下來,以後總會有那麽一天能領略到其中的道理所在。

師傅在樹下靜靜的閉目坐著,白翊卻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也猜不到師傅現在在想些什麽,或許...是還在糾結要不要教自己嗎?還是剛才沒聽懂師傅說的話師傅生氣了?他始終猜不透。

此時的白丹臣確實在擔心自己想要將畢生的所學悉數教給白翊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可現在的進度已經像是引在弦上的箭,開了弓,就沒有後退一說。

白丹臣站起身注視著白翊的雙眼,他的眼神中並沒有世俗的那種詭詐,清澈的雙眸倒確實是孩童的眼神。

“罷了。”白丹臣心想著,“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既然有這一份緣在,既然上天讓他來我這裏,這一切或許就已經注定了。”

事已至此,白丹臣終於下定最後的決心,也不再多想其中的因果,他所需要做的,隻是將白翊培養出來,至於白翊他自己的未來如何,他不需要知道,或者說,知道也沒有什麽用處。

他隻希望白翊這一生能平平安安的過去別出現什麽意外,哪怕走上的不是命中那條好的路數,也別丟了自己的小命就好。

在前提條件都充分滿足之後,接下來所要進行的,就是正式的拳術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