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裏?!你們要幹什麽?!”宮文瑾看著身邊幾個帶著口罩,正在一邊整理手術刀具的幾個人喊道。

但沒有任何人回應他,甚至沒有人看他一眼,隻是自顧自機械式的忙著手裏的事。

“可以了,粟,你再去給他一針麻藥,別讓他一會兒亂動了,劑量大一點。”其中一個人說道。

話音剛落,坐在角落裏的男人跳下椅子,不知是不是由於佝僂嚴重的原因,他的站在竟然還沒有超過椅子的高度。

一隻骨頭被薄如蟬翼的皮裹著的手,拿起旁邊的針管,輕輕彈了彈,慢慢推下一點確認有藥劑能流出後,便緩緩向宮文瑾走來。

“你要幹什麽?!你不許動我!”宮文瑾在手術**費勁全身力氣瘋狂晃動著,卻絲毫無法掙脫開困住手腳的環扣。

“乖,小家夥,不疼的,慢慢睡一覺,一切就都好了。”隨著男人越來越近,宮文瑾看清了他的樣貌,這已經無法再稱之為人,更像是如同一副被褶皺的皮包裹著住的骷髏。

男人走的越近,宮文瑾就越發恐懼地掙紮。

宮文瑾越是掙紮,男人嘴角便越發上揚,似乎眼前的是一隻即將被他狩獵的、手無縛雞之力的獵物。

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宮文瑾腦海中如同走馬燈般浮現出過往一幕幕畫麵。

‘爺爺......救救我......’

‘吉吉國王......救救我......’

他忽然不再動彈,就這麽靜靜地躺在**,呆呆地望著房頂的吊燈出神,或許是因為燈光刺眼的緣故,眼角漸漸滑落下一滴眼淚。

當男人走到宮文瑾身邊,剛把手抬起,就要將針頭刺向他時,他突然不知從何處爆發出一股力量,瞬間掙脫出來的手順勢甩到針管,針頭徑直插入他的脖頸。

他一聲哀嚎引得眾人回頭,才發現他搖搖晃晃地倒退兩步,然後重重摔在地上。

宮文瑾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隻是木訥著出於本能地猛然發力,拽斷其他三條環扣。

其他人發現事情不對,但也沒有過多地什麽反應,那個似乎是主刀醫師的男人淡淡地按下身邊的按鈕,隨後繼續清洗著手裏的手術刀。

他們又轉身繼續處理著各自的事,任由宮文瑾跳下手術床,衝開房門向外麵跑去。

而地上那個男人,隻是捂著脖子表情猙獰地抽搐幾下後,也不再有任何動靜。

沒過多久,兩個體型肥碩接近兩米高的人拎著宮文瑾走了進來,又把他重新放回手術**。

正當其中一個人高舉起手中的長釘,瞄著宮文瑾的手掌準備狠狠砸下時,卻突然被主刀醫師嗬止。

“他,我有其他用處。”燈光反射在他的眼鏡上,又隨著他走近幾步,才露出那雙...哦不,是那隻黯淡無神的眼睛。

透過透明的鏡片,在帽簷與口罩之間的這隻眼睛微微轉動看向一側,兩人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轉身抬起地上那男人新鮮的屍體,隨手扔在一旁的另一張手術**,隨後轉身走出房間。

宮文瑾嘴角還流著血躺在**昏迷著,他走到床前,細細端詳著宮文瑾,又圍繞著床邊來回踱步,最後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離開。

不知過去多久,當昏睡的宮文瑾緩緩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簡約的房間裏,身上各處淤青的地方都被塗滿藥膏,傷口也已經包紮好。

他剛想起身查看,卻發現身上各處還是感受到刺骨的疼痛。

忽然,房間門被緩緩打開,一個臉頰削瘦,右眼眼眶萎縮、裏麵鑲著寶石般透亮的義眼的男人站在門口。

在掙紮時,宮文瑾瞥見過這個男人,他認出這人就是那晚的主刀醫師,但他不知道也是這個人救下了他的命。

“在我手下工作吧,我很看好你。”男人語氣平淡,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我......我......”宮文瑾剛想拒絕,卻突然意識到,就算他現在能離開這裏,世界上似乎也沒有其他任何其他能容他的地方。

現在,在宮文瑾眼裏,這個男人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我願意。”

“叫我沈就好了。”

“我叫宮文瑾。”

自此以後,宮文瑾便在這裏生活、在這裏工作,也在這裏長大成人。

也是從這天開始,宮文瑾每天所麵對的,除了冰涼刺骨的水和消毒液,就是那幾把手術刀。

他曾經出於好奇心偷偷拉開門簾的一角,張望過沈的工作,更準確的說,是沈主刀的人體解剖。

手術床邊的推車上放著各種器官,而鮮血順著床沿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麵上,形成一灘血漬。

一開始,他所看到的那副場景如同烙鐵般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無時無刻不浮現在他眼前,他想過逃跑,並且他也真的從地下管道鑽了出去。

從管道口爬出來的那一瞬間,看到外麵陽光燦爛、人來人往的世界,他突然很向往這種生活,這種普通人的生活。

這種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擺脫不掉的平庸,在他眼裏,卻是無法觸及的夢境般的生活。

當他又回到曾經的那間破敗的小屋前,卻發現這裏早已經被推平,建起一排排的樓房。

一時間,他感覺這世界離他很近、很親切。

卻又是那麽的遙遠,那麽的陌生。

宮文瑾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曾經小屋的位置出神,他突然發現他早已不知道他自己是誰,也不知道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麽。

又是幾年過去,宮文瑾坐在精致的水池前清洗著手術刀,他早已感覺不到水的冰冷,也早已聞不到消毒液直刺腦神經的味道。

曾經的這幾年,他從剛開始經常偷偷摸摸跑出這裏,到最後已經可以隨意離開。

每一次,當那時鑽出下水道看見外麵世界的那一幕,又浮現在他腦海,他就忍不住想要離開這裏去尋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來到過曾經上學的地方,門口的保安卻如同見到過街老鼠般把他趕走。

他也試著想向其他人一樣去找份普通的工作,辦公室裏坐著的、穿著正式得體的人破口大罵,甚至對他拳腳相向。

他發現服務員好像不需要什麽其他人口中的“簡曆”,但當他進去找人,卻被當做乞丐轟出店裏。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每次他都會跑出去,但每次他又會在第二天回來。

直到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直到他一想到那副曾經美好的場景就作嘔,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他的眼裏隻有擺放在幹淨到反光發亮的銀色鐵盤裏的,那幾把手術刀。

他渴望著普通、平庸;他渴求著力量、能力。

但是,沒有任何人給他機會。

上天,他找不到路;入地,沒有人給他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