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島幽靈(2)

這個計劃我密謀已久,光是心理學的書籍就啃了不下五十本,尤其是格林斯?派瑞的那本《心理殺陣》,我更是背誦得滾瓜爛熟。當我確信心理暗示足以致命的時候,我再也忍耐不住,找來蔣婭共謀大計。

可憐的黃曼璿,她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所信賴的閨蜜蔣婭,一直是我的秘密情人。至於胡星鬥,隻是蔣婭為了配合這次行動找來的幫手,我們答應事成之後,付給他一百萬的報酬。

計劃進展非常順利,落下瀑布的時候,我掀翻橡皮艇讓黃曼璿落水。蔣婭和胡星鬥將她救上來,告訴她有關我的噩耗,然後蔣婭和胡星鬥神秘失蹤。這時候,蔣婭和胡星鬥口中的死者“我”出現在她麵前,這是第一重驚嚇。我再告訴黃曼璿,其實蔣婭和胡星鬥才是已死的人。這是第二重驚嚇。這之後,我將帶著黃曼璿去參觀“蔣婭和胡星鬥”的墓,而這個墓也是事先安排好的,由蔣婭穿上事先預備好的和黃曼璿一模一樣的衣服,弄成黃曼璿的發型,麵朝下埋在土中,當然,蔣婭的身下是超小型的潛水用壓縮空氣瓶,她的嘴裏會含著呼吸器。而這個“墓”的竹製墓碑上,將會寫著“黃曼璿之墓”。

真是期待她看到自己墳墓的表情啊,到時候,我“痛不欲生”地扒開墳,讓她看到自己的“屍體”,這是第三重驚嚇。

受到這三重驚嚇,思緒一定大亂。我算準她會奪路而逃,不會扒開“屍體”來細看。

如果她的心理素質好,精神還不崩潰,我們會再推一把。這時候我“消失”在她身後,胡星鬥和蔣婭適時出現在她旁邊,談論“我”和黃曼璿的死亡信息,卻對黃曼璿視而不見,把她當成透明的空氣。

她還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鬼麽?她還能不崩潰麽!

“摯友許冬之墓。”黃曼璿緩緩念出竹碑上的字,回頭狐疑地看著我。

不是讓他們刻上“黃曼璿之墓”嗎,難道這兩個家夥搞錯了?我湊上去仔細看那墓碑,隻見在“摯友許冬之墓”幾個大字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摯友許冬不幸落水,葬身蛇腹,不勝傷悲,特設衣冠塚紀念吾友。胡星鬥、蔣婭敬立。

我頭皮發麻,不由得呆住了,怎麽會這樣?寫得這麽詳細,絕不可能是粗心失誤。身旁的霧氣越發濃了,連灘塗旁的水麵都變得如幽冥濕地一般。

怎麽可能是我?怎麽可能是我!我雙手並用,刨開那座墳墓,十個指甲裏全都灌滿泥土,直到從鬆濕的泥土拉出一截布頭。我扯著布頭將衣服拖出來。沒錯,是我的衣服!繼續扒下去,才發現不僅僅是一套,而是一堆,是我行囊裏的全部替換衣服!

我的衣服他們是從哪裏弄來的?我記得清清楚楚,為求事情逼真,我將自己和黃曼璿乘坐的橡皮艇弄沉了,行囊裝備什麽都沒有留下。

“他們說得沒錯,是你死了!”黃曼璿看著我,滿麵驚恐,一步步地向後退。

“不不不,我怎麽會死了。”我胡亂搖著手,腦海裏一片混亂,難道中間真出了什麽意外,反而是我先喪了命?

“你是鬼!你、你別來嚇我!”黃曼璿終於叫了起來,她像一隻被惡獸嚇壞了的野兔,抱著腦袋衝進一片濃霧之中。

鬼?不可能!我巧妙的計劃還未完成,我怎麽能允許、怎麽能容忍自己變成一個死人!冷靜,這其中一定有問題。我走向霧氣騰騰的河邊,蹲下來捧了些河水澆在臉上,仔細回憶著今天的經曆,一個細節也不能遺漏。

從大瀑布落下來,我掀翻橡皮艇,黃曼璿落入水中,因其背上有安全扣和皮艇相連,所以我並不擔心她出意外。等她被水嗆暈後,我把她弄上蔣婭和胡星鬥的橡皮艇。然後將自己的皮艇割開一道大口子,上麵的裝備和衣物裹在一堆癟了的橡皮裏,隨波沉入河底。

兩艘橡皮艇上都有廠家編號,我和黃曼璿的那艘是AS4145,而蔣婭和胡星鬥的那艘是AS4140。

AS4145沉入水底以後,我們四人同乘AS4140來到霧島。工作分頭進行,我找地方隱藏起來,蔣婭和胡星鬥負責將黃曼璿弄醒……

沒錯,一點也不錯,我怎麽可能被蛇吃掉,鬼話,真是鬼話!

看著那堆衣冠塚,我氣不打一處來,肯定是蔣婭事到臨頭不敢扮死人,自作主張改變了計劃,以為讓我成為一個“鬼”能嚇壞黃曼璿。真是胡鬧,不行,我得去找他們,看看還有什麽辦法可以補救。

我沿著霧氣彌漫的河灘,朝我們最先上岸的地方走去。AS4140號橡皮艇藏在那裏的蘆葦叢中,蔣婭和胡星鬥多半也在那附近。

分開那叢厚密的蘆葦,我目瞪口呆,清靄的霧氣中,分明有兩艘橡皮艇並排停在那裏。

怎麽會多出一艘,難道這霧島上除了我們四人,還有其他人隱藏在霧林中!我不顧鞋褲會被河水浸濕,踉蹌著奔到橡皮艇旁邊,一艘編號是AS4140,另一艘編號赫然是AS4145!是我的橡皮艇,那艘被我沉入水中的橡皮艇竟自動出現在這裏!

在我的記憶裏,AS4145號沉沒了,但沒受什麽損失,上麵一切裝備都應該是完好的。但現在兩艘橡皮艇上都空空如也,裝備衣物仿佛全部在河中傾覆,這和我的記憶完全不符合!最叫人驚訝的是,AS4145號橡皮艇上被我割破的地方卻宛然如新,沒有絲毫刀痕印跡!

我真的在這上麵割過一刀嗎?那個場景在我的腦海裏陡然不確定起來。如果我沒割那一刀,是不是就意味著這橡皮艇從來沒沉過,是不是意味著我那些記憶純屬子虛烏有!

我在AS4145上仔細地尋找,試圖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來驗證我記憶的真實性。

鱗片,在橡皮艇的左舷上,黏附著好大一片鱗片,那鱗片白裏泛烏,看起來足足有我兩個拇指指甲大小。我心跳如擂鼓,猛然想起黃曼璿的那番話,我已經被水中的大蟒吃了!這是不是大蟒躍起吞人時,掛落在這裏的鱗片?

莫非我真的已經死了,那些腦海裏所謂的“真實”記憶全部都是衍生自我未盡的妙計?我朝自己手上哈了口氣,熱的。又捏了捏自己的胳膊,疼!鬼能感受到熱和疼嗎?我不知道。

忽然,我聽到有腳步聲傳來,我條件反射,身子向下一縮,沒入水中,隻留一個腦袋在水麵上,隱在兩艘橡皮艇的中間。

沉重的腳步到達河灘邊就停了下來,接著就聽到一個男人的哽咽聲。這是胡星鬥的聲音,他在哭什麽?我驚恐之意未去,好奇之心卻又被勾了起來。

我悄悄往水邊走去,盡量讓腳和河水慢慢接觸,不發出一點聲響。透過蘆葦的縫隙和忽濃忽淡的霧氣,我看到胡星鬥背上背著一個人。看衣著,依稀是蔣婭。

他把蔣婭怎麽了?我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在這樣的霧氣中,每個人都變得陌生起來,我隱隱覺得除了自己誰都不能相信。

胡星鬥把蔣婭放到河灘上,嗚咽著喃喃自語:“……讓你瞞黃曼璿,你偏不忍心,執意帶著她去林中找許冬,許冬早就在蛇肚子裏了啊,你說你傻不傻,你傻不傻啊……這下好了,黃曼璿不見了,連你也……傻丫頭啊,那些亂七八糟的野果是能隨便吃的嗎……”一個大男人,說著說著竟號啕大哭起來。

我聽得渾身發冷,蔣婭也死了麽?蔣婭帶黃曼璿去霧林中尋找“我”,這不是我們早就商量好的麽?胡星鬥為什麽說蔣婭是“執意”的呢?

這裏麵一定有什麽不對頭,“死”這個字逐漸在我的心中蔓延開了,但我說什麽也不願相信自己早已葬身蛇腹,如果我是一個“鬼”,黃曼璿怎麽可能實實在在地和我抱在一起!

胡星鬥最後仿佛下定決心,霍地站起,重新扛起蔣婭的屍體,向蘆葦叢一側的開闊河麵走過去。他將蔣婭的屍體緩緩放入河中,說:“蔣婭,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黃曼璿找出來帶回去,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越來越詫異,這家夥說得一本正經,他不是得了健忘症吧?他參與了我和蔣婭對付黃曼璿的陰謀,怎麽還會認為黃曼璿是蔣婭最好的朋友?!

蔣婭的屍身漸漸沉入河底,我想,過若幹時日,等屍體泡得浮腫漂上來的時候,一定被河中的魚類咬得差不多了。我們的命運會不會都像蔣婭一樣,最終都淪為霧島生物的口中餐?或者,像他們說的,我早已成為大蟒蛇的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