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影陵光
清澈的水道順著山勢曲折深邃,兩旁山壁上紅花紫藤點綴在綠意盎然中,我穩住橡皮艇,掏出手持GPS說:“就快到大瀑布了,大家小心點。”
這次霧穀漂流是黃曼璿的閨蜜蔣婭提議的。黃曼璿生在單親家庭,母親是天圖集團創始人,也就是我的老板。我和黃曼璿新婚不久,她母親便因勞累過度去世,讓我們蜜月變成喪期,參加這次霧穀漂流也算是彌補一下蜜月吧。
同行的還有蔣婭的新男友胡星鬥,這家夥長得比較魁梧,看起來就是那種頭腦簡單的家夥。為了增加旅途樂趣,我們沒有選擇四人皮艇,而是挑了兩艘雙人艇,以便兩對人都保留一點私密空間。
霧穀地處斷裂帶,穀中水流紛雜交錯,水霧縈繞。霧穀大瀑布是穀中惟一的瀑布群,連綿三個階層,水勢湍急無比。瀑布下方更被水勢衝出一個地域寬廣的湖泊,湖泊的中間有座荒島,因為霧穀的凶險,幾乎無人涉足。近兩年戶外冒險在中國興起,霧穀才被幾個原生態漂流玩家注意到,據說胡星鬥就是這方麵的專家,所以我們有恃無恐。
“水裏有東西!”前方橡皮艇上的蔣婭叫了起來。
“什麽?”胡星鬥朝蔣婭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哪有,你眼睛花了吧!”
“我明明看到的,黑乎乎好大的,好像是……蛇。”蔣婭喘了口氣道,“星鬥,咱們別玩了,要不回去吧。”
“你說什麽呢,《狂蟒之災》看多了吧?”胡星鬥哈哈大笑。
身下的橡皮艇越來越快,奇石群峰如箭矢般從身旁掠過,陡然之間,我們進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中。先前還能隱約見到周遭的景致,等到水聲如雷響徹耳邊的時候,霧氣也仿佛變成了不透明的實體。
這一下連我也變了臉色,漂流運動中,若是失去視力,在激流中撞上鋒利如刀的山石暗礁,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剛讓黃曼璿抓緊橡皮艇兩邊的纜繩,皮艇的前端就猛然往下栽去!我暗叫不好,瀑布到了!我連忙丟了槳,握住艇周纜繩,仰麵後躺。
瀑布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將我們迅速下扯,隻覺得橡皮艇像跳水運動員一樣打著旋兒朝下傾落,我的心一下子被頂到嗓子口,連驚呼都被堵著喊不出來……
黃曼璿睜開眼,便看到蔣婭和胡星鬥關心的麵孔。
“這是哪兒,許冬呢?”她問。
蔣婭說:“許冬找食物去了。曼璿,這下我們慘了,落到這荒島上,不知要待多長時間呢!”
“荒島?”黃曼璿坐起身來,隻見四處都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左側是霧氣彌漫的河流,右側是一片濃霧纏繞的茂密樹林。遠處隆隆的水聲隱約可聞,想來這裏就是離瀑布不遠的霧穀荒島。也不知這島上有沒有猛獸毒蟲,黃曼璿大為焦急:“怎能讓許冬一個人去找食物,我們不是帶著食品嗎?”
胡星鬥黯然:“咱們遭遇了意外,皮艇翻沉丟失。能把你救上來已是萬幸,還說什麽食品。”
黃曼璿吃了一驚:“那我們不是永遠離不開這裏了嗎?”
“那倒未必。”胡星鬥道,“等我們找到食物,養足精神,再找些木頭來做成木筏就能出去了。”
霧氣迷茫,激流漩渦,失去現代設備的支撐,真的能走出去嗎?黃曼璿搖搖頭:“許冬怎麽還不回來,咱們去找找他。”
蔣婭和胡星鬥遲疑片刻,慢慢站起身。兩人一前一後將黃曼璿夾在中間,向濃霧裏走去。
整個森林猶如下著一場煙雨,三人衣衫盡濕。黃曼璿邊走邊喊許冬的名字,蔣婭和胡星鬥卻抿著嘴一聲不吭。走了約莫半個小時,黃曼璿內心越發焦急起來:“你倆別像塊木頭,幫我喊兩聲行不行!”
胡星鬥恍若未聞,依舊在前麵不緊不慢地走。黃曼璿轉過頭去看蔣婭,霧氣裏蔣婭的長發清湯掛麵一般垂著,幾乎看不見她的臉。水珠順著頭發一滴一滴地灑落,看起來像剛剛從河裏爬上來的水妖。黃曼璿吃了一驚,說:“蔣婭,你看著些路。”
蔣婭抬起頭,煞白的臉從黑發中滑出來,淒然一笑:“好,我看著路。”她神思恍惚的表情讓黃曼璿心中陡起一絲不祥的念頭:“蔣婭,許冬根本就沒去尋找食物對不對?”
蔣婭不回答她的話,緩緩道:“曼璿,你看著路,退著走容易摔跤。”
黃曼璿站住身子,捉住蔣婭的雙肩:“你在回避我,告訴我,許冬到底怎麽了!”
“許冬他、他……”蔣婭嘴唇發抖,吐出一連串的顫音,“曼璿,你、你還記不記得水裏的黑影?”
“黑影?”黃曼璿頓覺天旋地轉,“你是說許冬已經給……”她自然記得,雖然當時她沒有親眼看到,但聽蔣婭的語氣,也明白水下有危險的生物,難道許冬已經……
蔣婭的淚水湧了出來,她一把抱住黃曼璿:“是蛇,好大的蛇,對不起,我們救不了他。”黃曼璿雙腳發軟虛脫,心中僅存的一線希望也被剝落,蔣婭抱緊她哽咽:“曼璿,你振作一點,我知道遲早瞞不住你——”蔣婭忽然鬆開攙扶她的手,嘴巴張得大大地看著黃曼璿身後。
“怎麽了?”黃曼璿也緩緩轉過身。
“胡星鬥呢,他去哪了?”蔣婭喃喃道。她們周圍是一片濃鬱的霧氣,胡星鬥早已不在她們的視線範圍裏。兩人向前走了幾步,哪裏看得到人影。
“星鬥!”蔣婭的聲音好像被濃霧包裹著無法穿透,發出沉悶的餘音。四周靜悄悄的,什麽回應也沒有,仿佛連鳥蟲都安靜下來。
“霧氣太濃,他肯定是和我們走散了。”黃曼璿心力交瘁地出言安慰,轉過頭,卻沒有看到蔣婭!黃曼璿喊了幾聲,同樣沒有回應。幾乎貼在她背後的蔣婭也突然不見了!黃曼璿迷惘中陡然升起一股徹骨的寒意,這漫天漫地的濃霧猶如一頭巨大的野獸,眨眼之間便能將人類吞噬。
吞噬、吞噬……黃曼璿忽然想到水中的巨蟒,它會不會在吞噬許冬之後,又尾隨他們而來,乘著霧氣的遮掩,把蔣婭和胡星鬥也吸入肚中!
黃曼璿不可遏製地在霧林中狂奔,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排遣內心的恐懼。直到她遇上——許冬!
聽完黃曼璿的述說,我目瞪口呆。
“還好你沒事,許冬。”黃曼璿緊緊抱著我。我吃驚狐疑:“你碰上了胡星鬥和蔣婭?”
黃曼璿淚流滿麵:“是啊,他們說你死了,被蛇吃了……”
“可是……”我遲疑了一下,顫聲說:“可是胡星鬥和蔣婭的屍體是我親手埋葬的啊。”
“屍體?”黃曼璿瞪大眼睛,“你是說……”
“沒錯,我們從瀑布上衝下去,大家都落入水中,我死命抓住橡皮艇上的纜繩,也不知被水流衝出去多遠,才擱淺在島邊淺灘上。我一上岸,便沿著河灘四處尋找呼喊你們。不久我就看到了蔣婭和胡星鬥的屍體,他們被河水衝上灘塗,兩個人十指緊扣,肚皮腫脹,心跳和呼吸都已停止。一些食屍鳥類在他們臉上啄來啄去,我不忍心他們曝屍荒野,便找了些竹片,就地挖了個淺坑埋了他們,然後再去找你。”
黃曼璿花容失色,一把握住我的手:“他們都死了,那我遇到的是什麽?”
“你真的碰到他們了?”我盯著她問,“會不會是幻覺?”
“不,肯定不是幻覺,是他們救醒我的。”黃曼璿的眼神越來越迷惘,“或者這世上真的有鬼,他們不忍心我步他們的後塵,所以救了我,許冬,是不是,是不是這樣?”
“別害怕。”我摟著她柔軟的腰肢,“這兒霧沉沉的邪門得很,咱們要趕緊想辦法離開。”
“不會的!”黃曼璿已陷入思維上的混亂,“我們能活下來,他們一定也能,我們隻是和他們失散了,我們可以找到他們的對不對?許冬,或許不是我產生幻覺,而是你的幻覺……”
“好吧,我帶你去看他們的墓。”我拖著黃曼璿退出霧林,沿著河灘飛奔,黃曼璿大口喘著氣,可是她的腳步一點也沒有放緩,緊緊跟在我後麵。
我暗暗冷笑,這傻姑娘太好騙了,我再加把勁兒,演得逼真一點兒,肯定能讓她精神崩潰。一旦她神經錯亂,被送進精神病院,我便再也不需要整天賠著入贅黃家的謙卑笑臉,也不用蹲監獄,又能順順當當接手天圖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