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2)

門外站立著一個渾身濕透的年輕男子,中等身材,麵容清秀,他穿著一件灰色T恤,已經被雨水濕透裹在身上。

“誰?”木蘭緊張地在門後問道。

“請問是上官木蘭的家麽?”門外的人聽到有人應答,臉上露出鬆泄的神情,他笑起來的樣子很燦爛。

“你是……”木蘭在心裏充滿希望地等著一個能令她得到安全感的回答。

“我是簡立文。”他說。

木蘭打開門,眼前這個陌生人突然之間變得那麽親切可信,她太需要一個能讓她依賴的人來撫慰自己驚魂未定的心。

“出什麽事了?”簡立文沒有換鞋,身上的水滴在他腳下迅速形成一片小水窪,但木蘭卻沒有急著去拿毛巾來給他擦拭,因為她不敢走過第一個簡立文的身體到衛生間裏去。

簡立文看著木蘭猶豫不決的神情奇怪地問,她咬著下唇不說話,拉起他的手臂把他拽進客廳裏,那個假冒者倒在地上的身影令他吃了一驚。

木蘭把事情經過簡略地對簡立文講述了一遍,她沒有提到那張照片,覺得自己的照片被一個歹徒拿在手裏這件事聽起來很惡心。簡立文用他那副燦爛的笑容安慰了木蘭,她放下心來坐進沙發,無意中手臂碰到衣兜裏的手機,她問簡立文現在是否應該打電話報警。

“等一下,”他朝地上的人體走去,“我看看他還有氣沒有。”

木蘭看著他走路的背影,覺得他的樣子看上去什麽地方有點別扭。

是什麽呢?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褲腳上,那裏全是泥,顯然他走了很遠的路,而且這條褲子穿在他身上顯得太瘦了,還略微有點短,似乎這不是他自己的褲子。還有那雙鞋,以他走路的樣子來看是不是有點不合腳?

木蘭的手指不禁握緊了手機:“我姑姑說你是開車來的。”

“嗯,車壞在路上了,我沒有你的電話,又怕失約,所以跑過來的。”簡立文蹲下身把手伸到那人的脖子下麵,然後抬起頭:“他死了。”

木蘭撥通了剛才記下來的報警電話,對方讓她在家中等待,他們盡快通知最近的巡警趕來。

他們坐回沙發裏,木蘭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她努力控製著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思緒像沒頭蒼蠅一樣翻飛著。

“別緊張,一會兒警察就會來了。”簡立文對她溫和地笑笑,“你放心,我會一直在這裏陪著你的。”

他真的是簡立文嗎?到目前為止,他除了自稱是簡立文並且知道她的名字之外,沒有任何證據。

“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最近我的朋友們經常圍在一起講故事,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簡立文又向木蘭移近了一些,這使她有些緊張。

“以前在郊區流傳著一個迷信的說法,如果因為意外而突然死去的人在死前有個非常迫切的心願還沒有了解的話,他就不會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會像生前一樣生活在人群中,他的朋友家人都看不到他,隻有和他的願望有關的人才能看到他並且像他一樣意識不到他的死亡。”他自顧自地開始講起來。

木蘭一邊模糊地聽著,一邊想,如果第一個簡立文是假的,那麽他一定是逃跑的歹徒,他手裏那張照片是從真正的簡立文車裏拿到的,既然如此,那個真正的簡立文就應該是被人發現在車裏昏迷的年輕男子,而絕不應該是眼前這個麵對屍體仍談笑自若的人。

“後來鎮子上有個年輕女孩因為暴雨壓塌房子死了,那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家人都在酒席上宴客,隻有她一個人留在後來倒塌的房子裏等待迎親的人。結果喜事變成了喪事,兩家人都萬分悲痛,除了那個原本會成為她丈夫的人。”簡立文似乎注意到木蘭的精神遊離在兩人的談話之外,他稍微停頓了一下。

“那個女孩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去,她仍然歡喜地嫁入男方家裏,和她的丈夫每天生活在一起。她丈夫也像她一樣不知道她死了,對待她就像平常生活中一樣。這使得他的家人很擔心,於是就找人來驅鬼。後來據說有一種方法,就是需要事主自己用刀紮進鬼體的心髒,讓她最終失去神智,她就煙消雲散了。”

簡立文訕訕地對木蘭笑道:“迷信的故事,你不太喜歡聽吧?”

木蘭沒有接他的話,“你認識上官瑤,是嗎?”上官瑤是木蘭的姑姑。

“誰?”簡立文聽了一愣,思考半晌說:“上官瑤?是你家人嗎?”

木蘭猛地站起身厲聲喝問:“你是誰?!”

“你怎麽了?我是簡立文啊。是不是剛才那個人的事讓你受了驚嚇?”簡立文站起身向她走近。

“你別過來!”木蘭驚慌失措地跑了兩步靠近樓梯,她大聲說:“上官瑤是我姑姑的名字,你是她介紹給我的,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她的名字?!你不是簡立文!”

“我……嗨!你誤會了!”簡立文一邊微笑著擺著手,一邊朝木蘭走來,“你別慌裏慌張地,聽我解釋,和我介紹你的是我姐姐……”

“你別靠近我!”木蘭有些歇斯底裏地喊叫起來,她摘下掛在樓梯旁的一隻小鏡框朝簡立文扔過去。他站住了。

木蘭邁步跑上樓梯,衝進房間翻找剛才姑姑告訴她的簡立文的手機號碼,簡立文的聲音順著樓梯一步步地飄升上來:“木蘭,你別緊張,我真的是簡立文,我姐姐和你姑姑是同事,我從來沒打聽過你姑姑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

“你別過來,我不要聽你解釋!”木蘭抓起那張字跡模糊的紙條還沒來得及看,簡立文已經出現在門口。

木蘭打開陽台門絕望地站在細雨中,陽台邊緣的工藝花欄隻比膝蓋的位置高出一些,她跑過去縮在欄杆下麵緊緊抱住一根欄柱回頭尖叫著:“你別過來!如果你是真的簡立文就離我遠點!我不相信你!”

“木蘭,你別這樣,在雨裏你要凍感冒的,我不會傷害你。”他堅持向她靠近過來,在毫無光亮的夜色下,從屋裏透出來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那仍然努力強做出來的微笑顯得那麽空洞而詭異。

“來,我扶你進屋咱們平靜地談談,你要相信我。”他走到她麵前向她伸出雙手。

“不要!”木蘭嚇得魂飛魄散,她雙手緊抱欄杆,一瞬間眼睛緊閉,同時抬起兩腳朝他奮力踢蹬過去,試圖將他趕離自己身邊。

她聽見他喉嚨裏發出幹澀的一聲“哦——”,隨之感覺自己的手腳失去了著力處,耳邊響起一個濕乎乎的叭噠聲,好像一隻西瓜被摜到地上。她睜開眼,陽台上隻剩下自己蜷縮在角落中,簡立文已不知去向。

木蘭手腳無力地扶著欄杆站起身朝樓下望去,大門外的水泥平台上躺著簡立文,被摔碎的不是西瓜而是他的頭顱。

上官木蘭裹著一身雨水和冷汗從樓上半爬半滾地下來,看見躺在衛生間門口的第一個簡立文,她想這個人帶著她的照片來找她,還曾那麽周到地去衛生間裏把弄髒的襪子洗幹淨,顯然是為了顧照她的情緒。他是真的簡立文吧?

她軟弱無力地走到廚房打開側門,門外的水泥平台上躺著第二個簡立文,她已經不必走過去試探他的鼻息或心跳,在他那張不再有燦爛笑容的臉上,一雙圓睜著的眼睛茫然地瞪著,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她控製著瑟縮發抖的身體緊緊掩上房門回到客廳,她想著這個人不久前還曾安慰過她,對她那麽溫和地笑過,支持她報警,陪伴她的時候還給她講故事,雖然那是個不怎麽好聽的鬼故事。也許他才是真的吧?盡管他不知道她姑姑的名字,身上沒有帶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但是他說出了簡立文這三個字,並且叫出了她的名字。在她心裏還是覺得第二個簡立文更像真的。

噢,木蘭的腦子有點亂了,這兩個人哪個是簡立文呢?不是的那個人又是誰?但不管怎麽說,現在這兩個人都已經死了。她發覺手心裏仍緊緊攥著一張紙,被雨水打濕後模糊的字跡仍能辨認出那串手機號碼,她想起手機被她丟在樓上房間裏了,便挪到玄關處拿起座機撥叫那個號碼。

音樂鈴聲在門外響起,木蘭掛斷了電話心底突然湧起一陣懊惱的悲傷,原來第二個簡立文是真的,但她卻拚死也不相信他,反而把他推下陽台。就在這份痛悔充滿她的腦海時,門鈴再一次響了起來。

木蘭像個牽線木偶般走到大門前,透過門鏡看到第三個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