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惑!

陳慧一早就出門去了,也沒告訴婆婆她去了哪裏,李明媽倒也沒問,反正還沒到不能走的時候,況且,她常聽見人說,多活動活動對肚子裏的孩子有好處。媳婦兒不在,李明媽還自在點,幹什麽事兒的時候也不用那麽小心翼翼的。

此時,她剛剛打掃幹淨了屋子,就去洗了手,恭恭敬敬的在觀世音菩薩像前燒了香,然後跪下來認真的拜了幾拜,口中喃喃道:“菩薩保祐,這一次,阿慧為我們李家添一個男孫,李家幾代單傳,不能斷了香火啊!菩薩保祐!”

正拜著,李明媽突然聽到廚房裏有點響動,就好像是什麽人在走動一樣。

“阿慧,你回來了呀?”李明媽開門問了一聲,但沒人答應,於是,她就走到了門邊,一看門是從裏頭拴上的,看來,不會有人進來的。

“吱呀~~”又是一聲輕響,仿佛是櫃子的門被拉開了一樣。

廚房就是有人?!李明媽有點驚疑不定,就從門邊摸過一把掃帚來,雙手緊緊攥著,輕手輕腳的走向廚房去。

廚房的門虛掩著,李明媽小心的將門縫推開了些。

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放零售的櫃子旁邊,頭埋在裏頭,仿佛正在找什麽東西。

李明媽一驚,失聲叫道:“善善!”沒錯,這不是她丟了要一個月的孫女善善嗎?

畢竟,還是親生的骨肉,雖然李明媽對孫女從來都不親,但乍見她回來了,心裏還是有點高興的,忙丟下了掃帚走了進去。

“善善,你去哪兒了?爸爸媽媽為了找你,都快急瘋了!”李明媽上前抱住善善,讓她轉身看著自己。

善善看著奶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就那樣呆呆的,好像是在看著一個自己並不認識的人。這怎麽能怪孩子呢?她活得這五年,見奶奶的次數少得五個指頭就能數過來。而且,每次見麵,奶奶也從來不會對她有什麽好臉兒。善善雖然小,但孩子的心是很纖細敏感的,對自己不好的人,孩子們是不會靠近的。

“善善,你這孩子怎麽傻了?見到奶奶也不叫啊!”李明媽看見她這呆頭呆腦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個孩子還真像她媽,一點都不招人待見。

不過轉念又一想,現在可不能再把這孩子跟她媽媽相比,阿慧可是肚子裏懷著一個呢,如果為她生個大胖孫子,那可就是他們李家的大功臣了!

“奶奶!”善善輕輕叫了她一聲,眼睛卻還是直直的,似是而非的看著她。

“你這麽長時間,都去哪兒了呀?你這孩子一點不讓省心,你爸小的時候,可是聽話的好孩子,咱們全村都沒有不誇她的。你說你到底像誰啊?”李明媽突然心煩意亂的厲害。

“媽媽!”善善突然回答,仰起了臉去瞧著奶奶,眼神清冷清冷地。

“你說什麽呢?你在這兒幹什麽,找東西吃?”李明媽被這孩子看得不自在起來。

“媽媽!”善善還是隻說這一句。

“哦,你媽媽出去了,可能是去醫院了吧?善善,再過一段日子你就要多一個小弟弟了!”說到這兒,李明媽變得喜孜孜的了。

“媽媽隻要我!”善善突然打斷了奶奶的話。

“什麽?!”李明媽一驚。

“媽媽隻要善善!媽媽不要弟弟!”善善說這話時,眼睛亮閃閃的,讓人不寒而栗!

“你在說什麽呀!你這個孩子!”李明媽狠狠的揚起了手,卻舉在半空沒有打下去。她及中閃電般的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善善回來了,那麽陳慧現在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呢?李明媽雖然長期在老家生活,但,城市裏的政策她還是很清楚的。之所以這麽些年來都一直在心裏頭恨著陳慧,就是因為李明媽很清楚,兒子和媳婦已經有一個孩子了,是不可能允許再生一個。如果說,因為善善的回來,陳慧要被迫打掉這個孩子呢?

不!她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件事情發生,陳慧的肚子裏,可能是她的孫子呀!

善善回來,應該沒有人會知道吧?

那一瞬間,李明媽的腦子裏什麽都沒有了,自己是奶奶,而對麵這孩子是親孫女,這些念頭都已經不在了。她沒有親情,她隻想要一個孫子,李家的香火是否能夠延續,其實不就全都維係在她的身上了嗎?

這樣想著,李明媽的臉色變陰沉,她慢慢的走到了菜案的旁邊,從抽屜裏頭摸出了一把剔骨刀來。善善還是背對著奶奶,她低著頭,似乎什麽都沒有聽見。

“善善,別怨奶奶,奶奶得給咱們家留一個孫子!”李明媽在心裏暗暗說道,她心一橫,眼一閉,朝著善善的後心猛得刺了下去!

李明媽就閉著眼睛等了半天,沒有想像中血飛濺起來的聲音,也沒有慘叫聲,似乎那一刀根本就是刺空了。李明媽忙睜開眼,善善呢?!

剛剛還站在自己麵前的善善,竟然不見了。李明媽瘋了般的拿著刀,滿屋子的找。

“善善,你出來!善善!”李明媽一邊喊著,一邊一把推開了陳慧臥室的門!

“啊!”

當李明媽看清楚了,房間中的情景時,她再也不能控製自己了,拚命的撕叫了起來。

那不是一個房間,那裏就像是屠宰場,一個人被吊在半空,滿身都是血,那屋子裏的血腥氣讓她不住的嘔吐,然而,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那一瞬間,李明媽看清楚了那個被吊在半空中的人,手中那著一把尖尖的剔骨刀,那個死人就是她自己!

樓道裏靜悄悄地,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現在就算是落一根針在地上,應該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吧!這種安靜,真讓人壓抑!

陳慧回家時,看到就是那幅場景,她沒有尖叫、也沒有昏倒,就那麽呆呆的站在自己的臥室門前,看著婆婆的屍體掛在天花板上。那一刻,她其實完全像是個死人,隻多了一口氣而已!

路遙對這件事情頭痛得不得了,又是一個自殺,是的,隻能說是自殺。

一隻沾了血的凳子歪倒在一邊,那是用來上吊的吧?手裏拿著剔骨刀,自己挖出了眼睛和心髒。隻是比較的不同時,她的心髒被丟棄在腳邊,就如同是剛剛殺了一頭豬或者是一隻羊什麽的。

看到這樣的場景,路遙能說什麽呢?幹了這麽多年警察,這是第一次,在出現場的時候,他居然要找點話來安慰自己。原來人生就是這麽殘酷的,他還真以為自己看多了殘酷的事情之後,就已經麻木了呢?怎麽能?

樂心匆匆忙忙的檢查完了那屍體,又急匆匆的躲了出去,躲到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偷偷的哭了一場。

瘋了,這世界瘋了,或者是自己瘋了!樂心是這樣的想的。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麽呀?怎麽會這樣一個接著一個,重複著那讓人悲哀而更恐懼的死亡。難道真的像是阿寶說過的那樣嗎?就像坐在火車,從一站送到下一站,直到……終點?!終點?!仇恨是永遠沒有終點的!

“怎麽會這樣?警察同誌,我們家怎麽會變成這樣?!”李明歇斯底裏的吼叫著。

是呀,他怎麽能想通?他們即使並不像人說得那樣,過著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的生活。但在一個月之前,他還有妻子,有女兒,有母親。他的家,即使暗潮洶湧,但至少還是個完整的家啊!

人就是這樣的一種生物,當受傷害時、當疲倦時、當心力交瘁時,隻有那個時候,家才是最有味道,最拿的出手的那一壺酒,醇香卻溫和,不會讓你醉了之後受苦,卻能在寒冬裏為你帶來一絲絲的暖。也隻有在這個時候,家才是你唯一不想失去,想要拚盡一切來維護著的。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李明而遠去了。

陳慧就坐在丈夫的身邊,她對丈夫的嘶吼恍如不聞,她仿佛仍置身事外,她的靈魂似乎已經離開了這裏。

突然地,陳慧咧開嘴笑了出聲。

“嘿~~嘿嘿~~”那笑聲清清朗朗地,竟然像是個純潔的孩子在笑著。

這一刻,竟然所有在身邊的人,汗毛都全豎了起來。

“阿慧,你怎麽了,你別嚇我啊,這個時候,你可不能再出事了!”李明忙抱住了妻子。

“哈哈~~哈哈哈~~”陳慧還是看著他笑,笑得越來越開心,也越來越嚇人了。

路遙看看不好,忙對站在自己身邊的寧雪說:“快,用車把他們送醫院去!”

寧雪忙點頭答應了,幫著李明扶起陳慧下樓走了。

那不是一個正常的夜晚,阿寶捧著電話,和那一頭的祖兒討論的熱火朝天、欲罷不能!

“我沒見過那麽殘忍的鎖魂!真是惡心死了!祖兒幸好你沒見到,不然,你一定會吐個三天三夜的!”阿寶在這邊描述時,不停得在做嘔吐的表情,惹得沙悸把臉藏在報紙後頭,不斷吃吃地低聲笑。

“阿寶,我在吃哈根達斯哎,你不要講這麽惡心行不行?”祖兒的抗議聲大得很,吵得阿寶耳中嗡嗡作響。

“你小點聲!我耳根都痛了!”阿寶到底還是阿寶,讓她忍著不吼幾聲,分明不太現實,不過好在,對麵的是祖兒。與祖兒比起來,阿寶還是比較貼近生活的那一類,於是記起自己打電話過去,其實要討論正事。“你沒事兒吧!是我這裏的事重要,還是你的哈根達斯重要!”

“這完全就沒有可比性!那你說,是極品佛跳牆重要,還是遙那邊凶殺案重要?!”祖兒不甘示弱,冷笑一聲回擊。

“哦!”阿寶痛苦的呻yín一聲,“當然是佛跳牆重要,這還要問!”

“那你倒說說,這次鎖魂,和咱們以前遇到的有什麽不一樣啊?”祖兒話轉得倒是快,若非是阿寶,換一個人輕易也接不下去。

“那,你有沒有見過,挖心卻挖不出來的鎖魂啊?我檢查過了,那個男的,隻是把那支筆插進他心裏了。沒有挖出心來。如果鎖魂做走了樣兒,那麽,她還怎麽鎖住別人的魂,還能借力往下走呢?”這些都是疑點,阿寶這樣講一遍,自然沒指望祖兒就給出什麽好的意見了,但能這麽說一說,倒是於理清自己的思緒是很有好處的。

“阿寶,你不是說,那隻是個孩子?”祖兒柔聲問她。

“是呀,隻是個孩子,不過,借魂還魂時,恐怕就不止是個孩子了!”阿寶歎了口氣。

“不,阿寶,不說她殺人,也不說借魂鎖魂,更別提還魂,她始終就是個孩子。你以為孩子的心,像我們這樣百轉千迴的嗎?”祖兒在電話的另一端搖頭。“孩子,就是那麽單純而直接,其實也就是那麽簡單的,她想什麽就做什麽,其實她想得也簡單,隻是咱們這些長大了的人,根本就猜錯了她的心思,常常要把簡單的想得那麽難!其實,我今天跟澄發了一天的脾氣……”祖兒話還未說完,就已經開心的笑了起來。

阿寶也在這一頭笑了,接過祖兒的話來說:“你發了一天的脾氣,找了所有能找的麻煩,不過隻是想吃哈根達斯的冰淇淋而已,是嗎?”

“阿寶,你可真聰明!所以,有的時候,別想那麽多,是最好的。”祖兒的聲音清脆的如銅鈴一般的。

阿寶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就跟著她傻笑了起來。

不過,她的快樂沒堅持多久,路遙就進了門。不是平日那意氣風發的得意模樣,滿臉是風霜疲憊,眉間眼角都帶著不如意的淺灰色。甚至,也能看到,路遙的眼中還閃著一點一點的微光。

阿寶不是心軟的人,但那一下子,就酸極了,匆匆走過去,一把就把路遙給抱進了懷裏。

“遙,我說過,讓你不要碰她,看也別看她,想也別想她。她那樣的凶魂,你製不住,也阻止不了!”阿寶說話時,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

路遙在阿寶的懷裏沉默著,他當然聽見了阿寶的話,但他不能開口回答,因為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受不了而落淚的。是呀,他當真是累了。吉兒還屍骨未寒呢!他們就已經投入了各自的新生活裏去了。不知道,他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就想起了吉兒呢!他路遙的心也是夠硬的,愣是連夢都沒有夢到吉兒一回。那時,他想自己不愧是個警察!但現在,他卻撐不住了。

一切都是從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開始的吧?當他看到那可憐孩子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就像是被沉醋給泡過了一般的,一擰就飄出酸來了。

“是魂殺!”沙悸的聲音依然很冷靜,“是我們的錯,我們當時不該那樣放心的讓你們帶走她。但是遙,從這一分鍾起,這些都是我們的案子了。雖然挺失敗的,但,後事得讓我們處理才行!”沙悸一麵說著,一麵走上前去,手輕輕撫上路遙的肩頭,也沒怎麽使力,就將路遙從阿寶的懷裏拉了出來。

路遙怔怔地看了沙悸一會兒,他現在卻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樣了。再抬眼看看阿寶,目光清澈而坦蕩,直看著沙悸的笑臉,回眸間,竟有一絲淡紅染上了臉頰,生動而嫵媚的!

路遙也就笑了出來,原來,無論發生了多少讓人不能承受的痛苦,人卻始終寄希望於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