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鎖不住的凶魂

“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們怎麽會到這兒來的?”看著同事們走得差不多了,路遙才問道。

“在家就看到死氣了,衝得半邊天空都遮住了。你們也敢來,真是,做個普通人原來這麽幸福的呀!”阿寶衝路遙翻個白眼說。“一看到不好,就往這兒趕了,謝天謝地,沒晚了,否則,你們今兒都回不去了!”

“什麽意思啊?你們怎麽來的?車呢?”路遙前後看了看,都沒看到沙悸那輛寶馬車的影子。

“還車,從我們家過來,開車來得及嗎?是縮地術,哎呀說了你也不懂!我告訴你啊,別去碰那孩子,白天晚上都不行!最好,連看也別過去看!”阿寶叮囑了路遙一句,態度很是鄭重。

“阿寶,你說什麽呀,那可是我的工作,不碰行嗎?”路遙瞪了阿寶兩眼。

“遙,這孩子太凶了!”沙悸歎了口氣說。“知道為什麽要用鉤子把她掛在樹上嗎?還要挖了眼睛和心去?那叫鎖魂。讓她永遠都閉不了眼、都息不了心。就讓她的魂永遠懸在這裏,不寂不滅、不生不死,一動也不能動的。看那些所有她曾經看過或者沒來得及看的,想那些一切她想過或者沒來得及想的。恩也報不得、仇也報不得,不能輪回,就那眼睜睜的看,你說那是什麽滋味兒?所以一旦解放開,沒有別得,隻想殺人!”

“越是這樣,我就越想查清楚,究竟是什麽樣的人,能跟一個孩子有這麽大的仇,死了還要這麽擺布她。那就是一個孩子啊!”路遙眼睛裏似乎都要竄出火來了。

阿寶一把就抓住了路遙的手,說:“遙,你別這麽任性!你以為我們為什麽把這件事情告訴你啊!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生在那樣的家裏,你親眼見過經曆過。你知道,那不是你們來幾十個特警,用上幾把微衝、再加幾件防彈衣就能解決的事兒!”

“阿寶,你知道,我是警察,我得活在人活的地方!如果就這麽死了,我認了!那也不能放著這個不管,我們怎麽跟老百姓解釋呀?那孩子的父母如果來問我,我的孩子是誰殺的?凶手抓到了沒有?阿寶,我說什麽?我告訴她你的孩子是被鬼殺了,就為了讓她受苦不能投胎?這現實嗎?”路遙簡直就要吼起來了。

阿寶怔住了,她沒想到過這個,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那就是她的生活,她所想的不是活著的人,而是怎麽讓那些死去的,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可路遙不一樣,他說得對,他得活在人活著的地方,他有屬於人的義務,也有對人的責任。

“那麽你得答應我,至少得放到七天之後再說,暫時不要讓家人來認屍,我怕親人一哭,她就會醒了。你知道的,遙,你有你的責任,我們也有我們的。明白嗎?”沙悸嚴肅的說。

“好吧,我盡量!”路遙點點頭。“你們怎麽回去?我送你們吧?”

“不用了,我們有很多事情要做,這幾天都別想睡好了!”沙悸歎氣道。

“遙,一切小心好嗎?”阿寶走出幾步,卻又停下來回頭看著路遙說。“我能聞得到空氣中有血的味道,我怕,你們這一陣子可能都會很忙。”

“阿寶,把話說清楚再走!”路遙站不住了,他大聲的想叫住他們。

阿寶沒有回答他,隻是再回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憐憫的慈悲,也有無奈的傷感。

路遙就那樣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突然覺得有種陌生的恐懼,能想像嗎,就像是阿寶那樣張揚自信的人、像是沙悸那樣胸有成竹的人,他們離去時的步伐裏,居然也帶著對未來不確定的淩亂。

隻是,那時,路遙怎麽也不可能想到,一切都不過是個開始。

這個早晨,樂心來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沒有辦法,她昨晚出過現場之後,回家就再也睡不著了。心裏眼裏都是那個孩子,滿眼血淚、淒慘的呼叫著媽媽的孩子。

怎麽會?她生存著的世界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偏差呢?這個世界怎麽會多出了這麽些殘忍的人呢?

樂心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描述自己的心情,應該說,她根本沒有心情來用修飾過的詞句來表述自己在想些什麽。那就是身處地獄的感覺吧?樂心也是女人,雖然她現在還沒有孩子,但總有一天,她也會成為一名母親。然而,當那孩子的母親知道這樣的噩耗、亦或是親眼目睹了這樣的慘狀,那個女人還能有力量活下去嗎?不,完全不會有生存的勇氣和力量了吧!

“樂姐,樂姐!”跟樂心實習的大學生小雨驚惶失措的衝進了樂心的辦公室。“樂姐,你動那個孩子了嗎?就是昨天晚上送來的那個!”

“我才剛到,還沒進解剖室呢!”樂心搖搖頭,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樂姐,你千萬別嚇我呀!”小雨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樂心問。

“那孩子不見了,昨晚受害人的屍體不見了!”

“你說什麽?!”

“真的,樂姐,我昨天晚上親手把她放進九號櫃子的,可是今天一看,裏麵空了,沒有了!”小雨哭著說。

“你把放進九號櫃子了?你動她了!”樂心這一驚可不小。

“是呀,我就按平時那樣兒,把屍體簡單處理了一下,放進櫃子裏了。昨天晚上還在呢,今早就不見了!”

“壞了!”樂心抬腳就往解剖室跑,小雨更是嚇壞了,趕緊在後頭一溜小跑的跟著她。

樂心一進解剖室就看見大辦公桌上放著一個裝證物用的透明袋子,那裏麵放著一段段的五色繩很是眼熟。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樂心一把那袋子抓到了手裏,厲聲問。

“是…是…昨晚從孩子身上剪下來的,我以為痕檢科會用的!”小雨被她嚇得結結巴巴的回答。

“誰讓你剪斷它的!誰讓你動那孩子了?我不是說等我早晨來了再說嘛!”

“樂姐,我不知道,平時都是我先處理好,你……”

“這不一樣啊!哎呀,我怎麽這麽糊塗,我就該在這裏守著才對的!”樂心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哭了起來。

半晌,樂心才了想起來問道:“這事兒,你跟別人說了嗎?”

“沒有,我哪兒敢呀,丟了屍體,我這個處分是挨定了!”小雨哭著說。

“處分?!那是小事,能保住你的小命就是好的!你別哭了!”樂心胡亂把眼淚擦幹,“你再悄悄的找一找,看看是不是放錯了地方什麽的,但是誰也別說。我去找路遙,什麽事兒都等我回來再說。知道嗎?”

小雨怯怯的點點頭。

樂心也不敢耽擱了,忙忙的跑進了路遙那一組的辦公室裏。一進門卻見大家都是一臉的蒼白憔悴,顯見是沒有睡好的樣子。

“樂姐!你怎麽來了?有結果了?”寧雪小心翼翼的問她。

“路隊呢?!”樂心問道。

“在辦公室呢!他今天心情不好!”寧雪壓低了聲音說。

“哦,謝謝!”樂心拍拍寧雪,就走進了路遙的辦公室。

“路隊!”

“樂法醫,你怎麽了?眼怎麽腫了?”路遙挺奇怪的問她。

“我得告訴你件事兒!”樂心湊近路遙的身邊,“那孩子不見了!”

“呃?!”路遙一時沒明白她在說什麽。

“我知道你很難相信,但是昨晚那孩子的屍體,不見了!”樂心重要了一遍!

路遙的手一顫,碰落了放在手邊的茶杯,摔下桌子時,發出了巨大的碎裂的響聲,嚇壞了外頭的同事們,紛紛跑到他辦公室來,想看看發生什麽事情了。卻隻見,路遙與樂心兩個失魂落魄的麵對麵站著,仿佛是被什麽給嚇傻了。

路遙帶著樂心來到白屋時,阿寶正忙得不亦樂乎。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客戶一個接著一個的來,阿寶隻是解答問題,就已經口幹舌燥了,所以一看到路遙來了,眉頭比往日皺得還要緊一些了。

“行了,這麽點小事,你就不要再一遍一遍的說了。不就是最近總出怪事嗎?行了,等我老公出了關,讓他送你一張萬事如意符,可以了吧?!”阿寶雙手叉腰,一臉的潑婦相,把人家對麵那大老板模樣的人嚇得一愣一愣的,但也不敢開罪了她,就隻好唯唯諾諾的點頭。

“阿寶小姐,那個其實,我今晚是天玥酒樓訂了一間,想請悸天師和寶小姐您小聚,請您賞個臉,一定賞個臉吧!”那位老板一臉巴結的樣子。

“好啦,今晚幾點啊?”一聽是天玥酒樓,阿寶的就舒緩了些,她可是最愛吃天玥酒樓那道招牌菜極品佛跳牆。

“暫時定在八點鍾,您看行嗎?”那老板一聽她的話中有鬆動,更是陪下笑臉來。

“行,我七點半就會給你電話了。唉,天玥樓客人很多的,你讓他們給我們留好車位啊!好啦,我還有事呢,走吧走吧!”

“寶小姐,那今天的費用,您看我是給支票,還是匯到祖兒妹妹的帳戶裏麵呢!”

“你怎麽回事呀?我叫你走沒聽見啊?誰說要你錢了,這次就便宜你,免費!記得,以後來之前先預約啊!”

“那…那…我告辭,寶小姐,八點,我等你們啊!”那人一陣子鞠躬陪笑,忙忙的退了出去。

阿寶這才在沙發上坐下來,掏出一支煙點上,心煩意亂的狠狠抽了幾口,才斜睨著路遙說:“你又什麽事啊?看到你就煩了,知道準沒好事。”

“悸呢?”路遙怕阿寶幾乎已經成了習慣,尤其此時,阿寶正在心煩意亂的關口上。

“閉關,你以為能幹什麽?你到底有什麽事兒呀?快點說,我都快累死了!快說完,我要去洗澡,晚上還去天玥樓呢!”阿寶瞪著他。

“我就是想問,你們昨晚那五色的繩兒,管什麽用啊?如果斷了,能有辦法再接起來嗎?還有補救的方法嗎?”路遙小心翼翼的問。

阿寶手中的煙就停在嘴邊,她看著路遙,臉部的線條僵硬的像石頭一樣,根本就觀察不出她的情緒,她慢慢的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樂心卻再也忍不住了,她突然哭了起來,說:“阿寶,我的同事那把那繩子弄斷了,現在那屍體不見了!”

“你說什麽?!”阿寶一把就抓住了樂心的手腕,緊緊的攥著。

“啊!阿寶,你鬆開,好痛!”樂心受不了,用力向把手拽出來。

“阿寶,你快鬆手,放開樂姐,慢慢說啊!”路遙忙過來,用手去掰開的阿寶的手。

“怎麽慢慢說啊?是什麽時候的事兒?你們把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嗎?你們怎麽現在才來找我們?”阿寶氣急敗壞的問道。

路遙說:“今天上午他們發現屍體沒了,這是大事兒,當然要先跟隊裏打了報告,還要領導們通報一下,才能來找你們啊!刑警隊都被我們翻了一個遍,沒有!那麽一具屍體,能藏哪兒呀?可就邪了,真的沒有!”

阿寶心裏一盤算,說:“上午就沒了,到現在不是得有五六個小時了?!”

“差不多了!阿寶,我真害怕了,你說,這麽邪的事兒,怎麽會出在警察局裏頭啊?”樂心哭著問她。

“樂姐,你還以為你們警察局是什麽風水寶地啊?所有作奸犯科的人,第一站就是在你們那兒呆一陣子。他們人可以走的,但身上所帶的煞氣怨氣卻都留在那裏了。我跟你們去看看,今天過完之前,一定得把它找出來。今晚還是月圓啊!我們快走!”

“那悸呢?”路遙又問。

“說過了閉關,就是外頭天地逆轉了,也得等他自己出關,這個道理說了你們不會懂的,快走吧!”

“頭兒,你可回來了,你的電話怎麽了,根本就打不通!”林波正站在門口,一臉的焦急,看來是等他們很久了。

“出事了?”阿寶不等路遙開口首先問道。

“洛姐,我們隊裏死人了!”林波壓低了聲音說,其實一看到路遙和樂心是帶著阿寶回來的,林波就已經預感到了,一定是事態嚴重。

“什麽?!誰?誰死了?”路遙瞪著眼睛問。

“7號拘留室,前天晚上拘傳的那個虐待兒子的酒鬼!”林波回答。“洛姐,就像昨晚那孩子的死法一樣,咱們隊裏是不是…是不是…”

“帶我去看,快點!”阿寶打斷了林波的話。

“這個…頭兒?”林波看著路遙,這事兒他自己可不敢做主。

“去,我們一起去。”

7號拘留室,在刑警隊一樓走廊的最西頭,對麵就是檔案室,這裏沒什麽人經過,看上去陰沉沉地。現在大家都圍在那個門口,連陳隊長都在。

“陳叔叔!”阿寶叫了他一聲。

“寶寶,你怎麽來了?小路,你這是胡鬧,這是發案現場!”陳隊長低聲斥責了路遙一句。

“陳叔叔,你得讓你的兵散開,別圍在這兒!”阿寶也是低聲,但很堅決的說。

“寶寶,你什麽意思啊?你可別在我這兒亂來呢!”陳隊長有點緊張的問道。

“陳叔叔,老規矩,做完事我再告訴你,我現在沒時間了,不能等到天黑!”阿寶急促的說。

陳隊長跟阿寶對視了一會兒,歎了口氣說:“小路,這兒交給你了,我在辦公室等你們,今晚,你們不走,我也不走了!”說完,就轉身走了。

路遙叫無關的同事散開,隻留下了已經在檢查現場的幾個人。

“路隊,是自殺!”小黃告訴在他身邊輕輕說,他有點被嚇到的表情。“那件是他自己的襯衣,濕透了,比皮子還結實呢!他好像是上吊之後,才自己挖了心和眼睛的。頭兒,真像……”小黃說不下去了。

“襯衣是濕的?怎麽弄濕的?用什麽挖了自己的心和眼睛?”路遙追問。

“衣服是被汗給濕透的!”阿寶回答她,此時,她正貼近了屍體,臉都幾乎貼了上去。

“汗?!”大家都很驚訝。

“人在恐懼時,表現各不相同,有些人會出汗,你要我說,很明顯,他是被嚇壞了!”阿寶繼續說。

“嚇壞?!不可能吧!這個混蛋可囂張的很。前天晚上不過是喝了二兩白酒,就把自個兒的兒子吊在門框上打,要不是鄰居報警,我們趕到的及時,兒子都被他給打死了!他兒子到現在還在兒童醫院呢!深度昏迷!你沒看我們審他是,他那德性!死了也不冤!”小朱恨恨地說。

“小朱,你說什麽呢!”路遙忙喝止他。

“樂姐,你眼光專業,看出來什麽了嗎?”阿寶沒有理別人,隻是看著站在自己身邊,和她一起檢查屍體的樂心,問道。

“是自殺,也不是自殺!阿寶,我說不清楚。”雖然心亂如麻,但樂心還是得忠於自己的職責。

“樂姐,什麽意思?”路遙問道。

“遙,你見過,人上吊自殺的時候,還有力氣自己挖出自己的眼睛之後,還能再挖自己的心出來嗎?而且,凶器是一支尖頭的中性筆?!”阿寶指著心口滿是血的地方,對路遙說。

路遙湊近了一看,沒錯,那裏是微微的露出了點筆身,大部分已經戳進了心髒中。

“你們說他是虐待自己的兒子才被抓進來的?”阿寶回頭問小朱。

小朱點點頭。

“真是個孩子,這麽任性!”阿寶拍拍手上的灰塵。

“阿寶,你什麽意思?”樂心問。

“沒什麽!對麵是間什麽房間?!”阿寶看了一眼屍體的方位,又比量了一下方向,才看著對麵的房門問。

“是放舊檔案的檔案室,平常沒有人進去。”路遙告訴她。

“那孩子就在裏頭,去把她找出來吧!現在你們想怎麽檢查她都可以了,想叫家人來認屍也可以,沒關係了!”阿寶說。

“沒事了?”路遙看著她。

“沒事?!是沒事了!從此之後,你們就沒有沒事的時候了!它都已經跑了!這個叫做借魂!它的魂已經被鎖住了,沒啥法力了,隻好殺一個借一個,就像火車一樣,從一站送到下一站,一直到她想去的地方,見到她想見的人!”阿寶冷笑著說。

“阿寶,那……”

“遙,你猜咱們這個市裏,有多少虧待過孩子的父母?有多少欺負過孩子的大人呢?它也是個孩子,孩子很任性,而且沒有規則!”阿寶說完轉身就走。

“阿寶,都這個時候了你去哪兒?陳隊還等著咱們呢!”路遙忙叫住了她。

“我?!”阿寶轉身看著路遙,瞪著眼睛似笑非笑地,“我要去天玥酒樓,吃極品佛跳牆!”

“喂!你!”路遙被氣得怔住了。

“頭兒,怎麽辦啊?”小黃問道。

“什麽怎麽辦?去找鑰匙開門,先把那一個屍體找到再說!”路遙吼了一聲。

大家都知道路遙正在火頭上,誰還敢惹他,都幹自己的活兒去了。

隻有樂心,猶豫了好久,終於說:“路隊,這一次,咱們肯定有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