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對等較量
我像童話裏的老巫婆,拿著紅色可人的蘋果,誘惑著善良的小朋友。高建寧完全沒有懷疑到我的動機,或許是故意這樣做的,他很聽話地跟我出了辦公室。
“我們這是去哪?”高建寧有些不解地問道。
“別著急,到地方就知道了。”
我帶著他來到臨時詢問室,對他說道:“先讓你看一個人,看了就知道我要說什麽了。”
高建寧最喜歡玩這種帶智力的遊戲,很順利地落入到我的圈套之中。
局裏的臨時詢問室,是專門針對拘留人員和臨時問話所設,裏麵設備齊全,配有先進的監控和錄音係統,所以有專門的人員看管,並且有嚴格的進出入製度。但是我在這裏卻能進出自如,原因隻有一個,因為我是特務辦組長。這算是我的一個特權,也是特務辦唯一區別於其它部門的地方。但是直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理解這項特權的意義所在,至少從來沒有用過一次。
不過現在我終於有了使用的機會,我亮出證件,然後對值班人員道:“把4號房打開,設備先不要開了。”
值班人員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然後似乎想起什麽,衝著我道:“好的,你們進去吧。”我又低聲和值班人員耳邊交談了兩句,這才走了進去。
一進到走廊,頭頂和身體一下就感覺到壓力。到這裏來接受詢問的人大多身份已被確定為半嫌疑人,所以房屋的構造很有特點,每當我走進這裏,都會感到兩邊和頭頂的牆會向中間擠壓過來,如果走得慢一點就會被活活卡在中間。
在這樣一個讓人從四麵八方感受到壓力的地方,平時話多得像水一樣的高建寧不作聲了,不知是預感到什麽,還是因為這裏的環境讓他心中的那個鬼開始蠢蠢欲動。
走進四號詢問室,高建寧終於開口了:“到底是見誰啊?”
我帶著他來到玻璃前麵,指著上麵的一個影子道:“見他!”
高建寧一下有了反應,他把胳膊一甩,叫道:“你神經病,沒這樣鬧著玩的。”說完便向門走去。
可是,他卻怎麽也打不開那扇門,我冷冷道:“別開了,沒有我的通知,門是打不開的。”
高建寧突然大聲叫道:“你這是幹嘛?”
我很平靜地看著他,平靜得讓他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就像是平時對付那些奸狡巨滑的嫌疑犯一樣。
高建寧指著我的鼻子道:“你瘋了,一定是瘋了。”
“哼,如果我瘋了,也一定會先看清你再瘋。”我的聲音冷得可怕。
“我怎麽了,你說,我怎麽了?”高建寧再次跳了起來,情緒十分激動,如果不是因為我的身體比他強壯,我想他早就撲了過來。
我之所以把他帶這裏,是出於兩點考慮,第一:我要讓他遠離電腦和電話(這裏麵接受不到手機信號),因為對於他的這樣的電腦高手而言,很有可能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能啟動事先設置好的防禦措施,從而將一切痕跡抹殺得幹幹淨淨,我不可能讓他這樣做。第二:他再怎麽說也是我的表弟,不看僧麵看佛麵,我不想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讓他的事情被太多的人知道。
所以我選擇了這裏,先和他進行麵對麵的交流,如果他承認了,那麽我會依法辦事,同進也兼顧人情;如果不承認,那麽我就會采取必要的措施,對他進行全麵檢查。
暴臊不安的高建寧突然冷靜下來,他往椅子上一坐,翹著二郎腳,衝著我道:“來吧,你想問什麽,盡管問,但是我事先警告你,如果查不出什麽,你要給我一個交待。”
他坐的是審問者的位置,我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他耗費時間,於是隻好坐在被審問者的位置上,開始對他進行問話。
“今天上午,我們接到張傑威的電話之後,小萱去了佳大,我和小挫去了模特公司,這段時間你做了些什麽?”
“沒做什麽,一直呆在辦公室裏,不是你要我留在那裏,以便支援嗎?”高建寧的記憶雖然不及小挫,但對於上午才發生的事還是記得分毫不差。
“有誰能證明?”
“特務辦一共幾個人?”高建寧冷不丁地反問一句。
特務辦平時一個星期都看不到外人,除了我們出去的四個人,就隻有高建寧和薑大人了,而神出鬼沒的薑大人除了證明自己不在特務辦之外,什麽也證明不了,所以我的問話純屬廢話。
高建寧見我呆了呆,晃著頭又道:“我知道了,你是對上次我查郵件的事情不滿,所以打擊報複。”
上次高建寧查出神秘郵件的發送人是我,多虧薑大人的力挺,才讓我免遭調查,現在他拿出這件事來,對我這次詢問的合法性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我壓製住自己心裏的波動。說實話,我對上次的事情一點都不在意,因為高建寧通過技術手段查到郵件的發送人是我,這是一個事實,他隻不過是向大家公布出來而已,所以我並不怪他。
“好,就算是你說的這樣,但是現在你的問題必須先搞清楚,希望你清白,回頭再來跟我清算。”
“你放心,我肯定沒有半點問題,放馬過來吧。”高建寧又恢複了狂妄的姿態。
“手機給我。”
既然他不承認,那麽我就隻好采取技術偵查了。
其實這件事很容易查清楚,先將警局的監控調出來,查看他這段時間有沒有離開,又或者到其它部門串門,如果沒有,那麽他的手機和電腦就是通向外界的唯一途徑。
事情就這麽簡單,隻要我將他帶到這裏來之後,一切就都掌握在我的手中。我露出自信的微笑,伸出手來捏了兩下,有一種如來神掌的感覺,而高建寧無疑就成了那隻毛猴。
沒想到,這個時候高建寧竟然開始了反抗,他叫道:“你沒有這個權力,我要見薑大人。”
這家夥果然有問題。什麽見薑大人,完全就是鬼把戲,隻要一出這個大門,他隨便在手機上按一下,又或者將隱藏在身體某個角落的電子物件擺弄一下,那麽防禦程序就會開啟,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所以,他必須呆在這裏!
“薑大人能救你?”我站起身來,向下俯視著他說道。
“哼,我隻是不相信你。”高建寧的嘴巴比鴨子還要硬。
“好,那你就在這裏呆著,我去把薑大人叫來。”這點小小的問題,對於我太小兒科了。
“你憑什麽拘留我,我不是犯人,是現役人民警察,你這是犯罪!”高建寧的聲音在封閉的空間裏顯得猶為尖厲,像是野獸最後的嚎叫。
我冷冷一笑道:“為了製止犯罪,我有權以暴製暴,況且我僅僅隻是暫時限製你的人身自由而已,你就不要那麽緊張了。”
高建寧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以致於我完全可以肯定心中的猜想。
就在我信心急劇膨脹的時候,高建寧突然有氣無力地道:“你,你去找薑大人叫來,我在這裏等著。對了,老子肚子有點餓了,搞點好吃的進來!”
我一下傻了眼,這小子搞什麽鬼,還有心情吃東西?情況又開始朝著我不能掌控的方向滑動。看來所有的一切,都必須讓薑大人到場,到時自然就清楚明白了。
我來到門邊的一個金屬蓋子,露出裏麵的密碼鎖,然後啪啪飛快按了幾個數字,又警惕地看了高建寧一眼。隻見他依舊萎縮地坐在那裏,對著我道:“別擔心,就衝著那頓好吃的,我也絕不會逃,記得你掏腰包,這頓可是白吃的。”
我一陣肉疼,毫不客氣地道:“監控已經開啟,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中,如果想玩什麽花樣,我勸你就免了吧。”說完,在高建寧的一陣叫罵中揚長而去。
來到值班室,我立即用座機給薑大人打了個電話,將情況用最簡短的語言講述了一遍,薑大人在那頭道:“好,我立即過來。”
難得這尊佛答應得如此爽快,否則我真不知如何跟這隻毛猴耗下去。回頭一想這小子叫囂著要吃的,心裏一疼,老子隻剩幾十元了,再給你搞點好吃的,那我就隻能喝西北風去,但是這家夥畢竟是老子的表弟,就是殺人也要先讓吃飽喝足,還是寬待他最後一次吧。
帶著一絲仁慈,我跑到外麵賣了兩份雞腿和四支鴨翅,突然心裏一陣空落,回想起跟高建寧從小到大的經曆,我感覺到自己失去了什麽,雖然明知失去的是一顆毒瘤,但是仍然覺得很沉痛。我暗暗想道,這種感受也許和小萱那天被催眠後的感覺是一樣的吧。
小萱還在佳大,正和張傑威一起對黃洋進行調查,也許結果就快出來了。不知那個見光死的女人知道古恒明死了之後,會有什麽反應?
正想到這裏,電話就來了,一看正是小萱的電話,我立即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小萱的聲音:“我們現在正將黃洋帶回警局,她說需要保護,然後才肯告訴我們實情。”
我的心一下變成了萬裏無雲的睛天,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久鬱不破的案子終於有了眉目,雖然古恒明死了,但是黃洋知道的一定不比他少,隻要她開口,那麽鐵樹也就開花了。
提著雞腿,哼著小調進了4號詢問室,高建寧奇怪地看著如此興奮的我,然後來了一句:“多找你錢了,美得你!”
我心肉疼,看了看手中的雞腿,往桌子上一扔道:“咽死你。”
這小子,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說這樣的笑話,我真是有點服了他,不過這也許正是他的障眼法。
就在高建寧狼吞虎咽之際,薑大人來了。
他進來之後,高建寧立即停止了進食,然後搶在我前麵,鬼鬼祟祟地貼在薑大人的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幾句,事情突然就開始變得跟我事先想像得完全不一樣了。
薑大人冷冷地道:“好了,你先走吧,其他的事我來給王磊說。”
“不,不能放他走!”我高聲叫道。
薑大人沒有理會我的抗議,高建寧就在我眼皮底下溜走了,臨走時還不忘將雞腿拎上,回頭衝我一笑道:“謝了,味道真不錯!”
我像一個受傷的獵人,坐在那裏,撫摸著自己的傷口喘息,到底發生了什麽?我突然感覺這段時間以來,自己像是一個盲人,什麽都看不見,獨自一人行走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薑大人坐在那裏,一句話不說,沉默得象一隻伏在草叢裏的獅子,而我這個受傷的獵人明顯站在與他對立的殘破城牆上,空氣沉寂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突然,薑大人揮了一下手道:“王磊,你坐過來。”
我看了一眼,他跟剛才高建寧一樣,又坐在審問者的位置上,於是我隻好再次坐上了被審問者的席位,心裏那個別扭,總覺得這不是一種巧合。
“嗯,怎麽能你說呢?”薑大人在我麵前第一次流露出猶豫不決的樣子,這讓我相信事情的確是我之前未能了解的,而這件事高建寧很顯然是知道的。
這就很奇怪了,我做為特務辦的組長,地位僅次於薑大人,按理說我的權力和所知道的事情也僅僅少於他,但是我現在看來很顯然不是這樣,連高建寧那隻大山猴知道得都比我多,還有其他人呢?
我不敢往下想,但是善疑的天性仍然讓我繼續向更深處聯想:特務辦從成立到現在,一切都透著神秘,我這個組長也隻是薑大人隨手一指,既沒有原因,也沒有非原因,但現在看來,這看似隨意的一指,其實大有深意。
我眼光裏的疑惑越來越濃重,就像是兩團能夠溶化人體的酸堿物,薑大人嘿嘿兩聲,擺了擺手道:“別瞎想。”
“但總得有個解釋吧。”
極度的猜疑讓我忘記了對權威的畏懼,所以此時說話的語氣十分不客氣,這在平時根本無法想像。而薑大人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因為這事明顯就是他的不是,現在事情敗露,他要想辦法彌補。但是我卻沒有半點得意的心情,反而很沉重,像是背負了一塊人形的鉛體。
“哎”薑大人歎了口氣,說道:“那我就實話給你說了吧。事情是這樣的,高建寧其實並不屬於我們特務辦,這話也不對,他原本不屬於,現在屬於了,但是他完全是上級組織為了幫助我們特務辦的創辦,這才將他派來的,所以他的政治思想是沒有問題的。”
我聽得有點模糊,高建寧這小子可是我看著他光著屁股長大的,怎麽突然就成了上級組織的特派員了?聽薑大人說話的口氣,這家夥的地位還非常的超然,這讓我的心裏極為不舒服,也許是從小與他吵鬧慣了、並且常占優勢的原因,所以我在他的麵前一直有種強勢的感覺。
但是,我不是一個在強權麵前低頭的人,並且我最擅長的就是在強權麵前抬起頭做人,所以我毫不客氣地道:“過去隻與現在相關,並沒有絕對的因果,所以您剛才說的並不能證明他的清白,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有極大的嫌疑,如果他不能證明在那段時間的所作所為,那麽就要接受調查。但是現在他已經離開了有效的控製範圍,現在我想他已經銷毀了一切證據,這件事你要負全部責任。”
薑大人哈哈一笑道:“好你個王磊,居然清算到我的頭上。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高建寧當時在執行另一項秘密任務,此事與特務辦無關。”
我心中一愕,原來這小子還真的有些來頭,但嘴裏仍然絲毫不讓地道:“我隻是以事實說話,並沒有針對誰的意思。”
“嗯,好,不錯,非常棒。”薑大人向後麵一靠,很舒服的閉上了眼睛,然後又冒出一句來:“有你這樣的人在前麵頂著,我也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看著這老大不小的家夥一付玩世不恭的樣子,我的肺都快氣炸了,如果他不是我的直接上級,並且身上有股野外雄獅般的渾厚氣勢,那麽我真想讓他在椅子上躺上個一年半載。
薑大人突然眼睛睜開一條線,一道淩厲的目光射了出來,就像是一隻剛剛睡醒的雄獅,充滿了渴望:“怎麽,想活動一下,要不咱們現在去訓練場過過招?”
從第一次看見薑大人,我就感覺到他身上那股狂傲,那股氣勢絕對是經曆過真正的生死之戰的人才具備的,雖然他平時一句話不說,掩飾得極好,但是還是被獵人一般的我捕捉到了。
在這一刻,我突發其想:在所有特務辦的人員的檔案之中,隻有我一個人毫無特長,會不會他看中的就是我的這種獵人潛質?
但是,現在很明顯我並不是獵人,薑大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