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家長不好當
楊柳收拾完碗筷進去的時候便發現除了李強那房人,李家其他人都一個不落的來到了何氏的房間。開門的吱嘎聲驚醒了屋裏的人,所有人的視線頓時落在楊柳一個人身上。楊柳麵上有些發燙,卻還是強自鎮定的反手關上門,和李聰坐在一條板凳上。
自上次,她就知道她還不被允許加入家庭會議,但她也想知道這次關於三房的開會內容到底會得出個什麽結論。然而等她坐下來半晌還是沒人開口說一句,楊柳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了看,卻發現何氏的目光落在自己旁邊,也就是秀秀身上。
李武順著何氏的視線一看,這才看到秀秀也坐在這裏,頓時蹙眉揮手道:“秀秀回你屋去,這裏沒你什麽事。”
“我也是家裏的一員,我怎麽就不能聽了?”秀秀嘟嘴,屁股定在板凳上動也未動。
“叫你回去就回去,不聽二哥話了嗎?”李武沉聲說道,顯然沒什麽耐心再細說下去。
秀秀瞥見何氏不讚同的目光,又看見楊柳對她輕輕搖頭,沒再多說,走了出去。
不到一刻鍾,何氏的房門再一次打開了,接著李武李聰兩兄弟率先走了出來,然後是小何氏,餘氏,走在最後的楊柳轉身將門輕輕帶上。
正跪在炕上貼著耳朵聽何氏房間動靜的秀秀聽到開關門的聲音,趕緊反身下炕穿上鞋子,把她閨房的門打開一線,露出腦袋和半邊身子招了招手,輕喊了一聲五嫂。
楊柳聽到聲音,走到秀秀麵前,看她這副偷偷摸摸的樣子,不禁笑問道:“你幹啥這副模樣?”
秀秀卻沒理會楊柳的調侃,忙問道:“娘跟你們說啥了?”
“啥也沒說。”楊柳也是不解,按道理何氏應該是讓他們商量出個辦法讓大山也是學堂,當然這唯一的辦法就是出錢。楊柳還暗暗想了想自己有多少銀子可出。沒想到何氏就看了他們半晌又一句話不說的將他們趕了出來。女人心思真難猜。楊柳掩嘴打了個哈欠,擺擺手道:“都別想了,時候不早了,我去睡了。”
“嗯,嫂子晚安。”問不出什麽秀秀也不再糾結,因為她知道楊柳不會對她隱瞞什麽。
楊柳拿了木盆打來水隨意擦了下身子,打著哈欠進門將門鎖上。李聰一臉嚴肅的坐在圓凳上,一手搭在黃梨木圓桌上,搖擺不定的燭火將他的臉襯得忽暗忽明。看到楊柳進門,李聰還以為楊柳至少得問問他怎麽了。卻看見她著著裏衣散著頭發就往被窩裏縮。看都沒看他一眼。頓時有些委屈加惱怒的一口吹滅蠟燭,摸黑坐到炕沿上,故意弄出很大的聲音,將鞋子蹬得老遠。抖被子的時候也不控製力道。弄出彭彭破空響,被子上下抖動間帶出來的風吹到楊柳臉上,幾根柔軟的發絲跑到了她的鼻尖下,楊柳感覺鼻子癢癢的,皺了皺眉,揉揉鼻子,轉身背對著李聰。
“楊柳。”黑暗中,李聰看不清楊柳的表情,但明顯感覺到她背過身去。頓時有些不高興的連名帶姓的喊了一聲。
半夢半醒間楊柳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含糊不清的從鼻子裏冒出一個音節:“嗯。”
李聰也不注意這麽多了,直接道:“我想把銀子給三哥。”
“嗯。”
還是一樣的聲調,李聰根本就從裏麵聽不出楊柳的情緒,頓時更加不滿了。他說的是給不是借。她到底有沒有在聽,有沒有搞懂這一字的差異。他們兩也沒多少銀子,要是全給了三哥,至少以後十多半個月就要過苦巴巴的日子了,就是這樣她也沒關係,不吵不鬧嗎?李聰伸手去撓楊柳的腳板心,硬是把楊柳弄醒,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尤其想象了把錢給三哥以後他們將麵臨怎樣苦巴巴的日子。
“我真的沒意見啊。”楊柳感覺眼皮很重,卻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李聰,“可是你想過沒有,救急不救窮,就算這次我們把銀子全給了三哥讓大山讀書,以後怎麽辦呢?以三哥家的情況,大山也是讀不長久的,難道就一直靠我們這些叔伯嬸娘?先不說你覺得沒關係,就是三哥他也會覺得沒臉的,反倒讓他覺得在自家兄弟麵前抬不起頭來。與其這樣,我覺得你還不如幫三哥先個活兒,唔,就找他最擅長的。”楊柳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又重複道,“對,他最擅長的。”
最擅長的!李聰的眼睛一亮,頓時心中有了主意,也樂嗬嗬的睡了下來。他直接睡到楊柳的被窩裏,雙手攬著她的腰讓她更貼近自己。腰肢下麵硌著一隻胳膊,楊柳覺得很不舒服,反手推搡了兩下無果,也隻得調整個舒服的姿勢睡了過去。
西廂房裏,餘氏將李武和狗蛋的包袱打點好,又再次確認沒有遺漏後才揉揉眼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走到圓桌前伸手給自己倒了被白開喝了一口,才對埋頭看書的李武說道:“這麽晚還看啥書啊,歇了吧。”
李武頭也沒抬的伸手把餘氏往旁邊拉了拉,免得她擋住燭光,嘴裏答道:“我好歹是狗蛋的老子,未來的秀才爹。就算不懂那一長篇文縐縐的話是什麽意思,粗淺的字還是要多學幾個,免得將來被兒子嫌棄。”
“喲,老三氣暈了說的渾話你也當真啊。”餘氏放下茶杯,笑著侃道:“行了,快別看了,都累一天了,睡吧。不早了,明兒不是還要去鎮上嗎?你也別瞎費那心思,咱們家就你是最有本事的,誰敢看不起你啊。狗蛋是從我肚子裏掉下來的一坨肉,他怎麽樣的人我這個當娘的還不清楚?要是狗蛋出息了敢瞧不起我們兩個老的,老娘就是拄著拐棍也非打斷他兩條腿不可。”
“就你能。”李武擱下書,活動了兩下肩膀,站起身左右扭了扭腰,剛脫掉鞋子準備上炕的時候又叮囑了一句:“明兒別忘了給老三送二兩銀子過去。”
“還真給啊,娘最後不都沒說什麽嗎?”餘氏將蠟燭移到炕邊的一個方凳子上,訝聲道。
“那還有假?”李武白了餘氏一眼,“你男人什麽時候說話不算數過?”
餘氏撇撇嘴,就你有兩個錢就嫌燒得慌,非得送出去才甘心。她脫了外衣坐在炕沿上,彎腰準備把蠟燭吹滅,就聽見背後傳來李武意有所指的聲音:“我什麽時候做過沒好處的事情?”
餘氏麵上一喜,知道李武心裏有了盤算,也不再囉嗦,當下將蠟燭一吹,扭身猛的撲了過去。
黑夜裏隻聽見李武咬牙切齒的聲音:“你個肥婆娘,老子的腰啊”
小何氏也噗的一聲將蠟燭吹滅,躺了下來。她剛剛清點了她手中所有的財務,因為何氏免了每月的月錢,她又繡花加上娘家時不時的一點補貼,這十多年省下來,手中現銀大概有五十多兩,加上嫁妝什麽的,折成銀錢攏共也有差不多六十的家當。不聲不響的,她居然是家裏最富庶的。大山念不成書是可憐,但她也不會因為同情和可憐就貿貿然把銀子拿出來。說起來她又何嚐不是可憐人?她也得為自己的以後打算,她無夫可依,無子可靠,若不趁年輕的時候抓點銀子在自己手裏,老了怎麽辦?李威去世的時候,李家其他幾個兄弟說得信誓旦旦的會照顧寡嫂,現在看老三這房的情況她就不敢全信——若是自家都難得溫飽,又哪來的能力去照顧他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不去想別人的東西,別人也不要怪她不伸援手。
歎息一聲,小何氏緩緩閉上眼睛。
何氏像烙餅一樣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終一拍炕坐了起來,摸到火折子將油燈點燃。隨著油燈越燃越旺,屋子也更加明亮,何氏扭頭,從旁邊的枕頭下掏出一個牌位。
“老頭子,好久沒跟你說說心裏話了,你悶不?你說人怪不怪,你在世的時候咱們三句話裏有兩句要打起來,現在你走了,我倒常常念起你對我的好來。”何氏短短的粗糙的手指撫過牌位上的刻字,眼淚也就掉了下來,哽咽道:“你個沒良心的死老頭子,拍拍屁股就走了,讓我這個孤老婆子一個人照看這麽大個家,我是整日的提心吊膽,生怕你不在了兒女受別人欺負也不敢說,生怕這個家在我手裏散了”
“咱們老五結了媳婦,也是鎮上的,現在瞧著倒是個好的,也不知道今後咋樣。秀秀十四了,等這陣子忙過也要開始說親了,家裏麥子也割了,一切都好著呢。”
“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老三和老四了,老四當了倒插門的女婿,這輩子在人前都矮人一頭,我這個做娘的心裏愧疚啊。老三也是個苦命人,沒多大本事卻有那麽多兒女要養,連兒子讀書都不指望他這個當老子的幫忙。我想讓其他幾個兄弟幫襯一把,最終還是算了,他們若是有心就輪不到我開口的,老頭子,這個家長不好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