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七 聚散

文秀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大可以重新住到原來的客棧,今晚上的離開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但是她沒有這麽做,或許女人都是這樣的,明明心裏已經下了決定,卻還是要把自己的另外的安排,當做命運的考驗,去試一試對方。有時候不信命,卻又偏偏相信命運,若是真的有緣,總會遇到的,對吧。

冬梅也不明白她們為什麽不回到原來的客棧,這樣劉叔叔一覺醒來就可以找到她們了呀。但既然文秀這樣說了,不會不辭而別,她便安心了。

這一夜,文秀失眠了。

若是第二天真的碰到劉二麻子了,她將把她和女兒後半生的歡苦全寄托在這個男人身上,這是一種大冒險,她必須得慎重。誰也無法保證劉二麻子是不是一時興趣所致,會不會什麽時候又變成原來的樣子了,真的得到她之後是不是又不會珍惜,那時候她和女兒該怎麽辦?前一段姻緣裏,她辜負了別人,若是此次被背叛,也算是罪有應得的吧。因果報應,怨不了別人。

可她,經不起。

若是沒有遇到呢?下決定和行動都需要極大的勇氣,那就硬著頭皮前進吧。

但不能否認,她心裏有個聲音在重複,劉二麻子,可千萬別讓她失望。

這樣想著,文秀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了過去,再次睜開眼,外麵天色已經大亮,而原本睡在她身邊的冬梅卻不見了人影。她的視線在屋裏掃了一圈,也沒看見人。

糟糕,不會出什麽事情了吧?

文秀攏了攏頭發,趿拉著鞋子下了床,打開門就跑了出去。

“掌櫃的。你有沒有看見我女兒,八歲,大概這麽高...”

而就在此刻。文秀正在焦急尋找的冬梅卻出現在了無頭蒼蠅找人的劉二麻子跟前。

“天哪,冬梅。你跑哪裏去了,嚇死我了。”劉二麻子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頭發也亂糟糟的,一開口就是一大股酒氣往外冒,顯然是沒有洗漱就跑了出來。

“你娘呢?你怎麽一個人在外麵亂跑,要是遇到拐子該什麽辦?你娘該多擔心啊。”連珠炮似的說完,劉二麻子又牽起冬梅的手,“走。帶我找你娘去。”

他心裏是慶幸的,幸虧他沒離開,幸虧冬梅找他。

“劉叔叔,我是來跟你道別的。”冬梅卻沒邁步,而是脆生生的說道。

“道別?你要去哪裏,不跟叔叔一起了嗎?”劉二麻子的神色倉皇,但好歹還是把話問了出來。盡管他知道冬梅一個小孩子不可能知道那麽多,盡管他知道他要被撇下了。

他早就該知道他在文秀心裏的地位,說什麽地位,那是高看他了。應該是連垃圾都不如,誰叫他的過去那麽爛,就算現在想改好。別人也不敢相信吧。不然他在變好的表現那麽明顯,為什麽文秀還是要逃?

昨晚的醉酒分明就是她的預謀,可他還是沒出息的上當了。

冬梅雖然不大明白她娘和劉二麻子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但她也不笨,朦朦朧朧的,也能感覺出她娘並不希望再跟劉二麻子見麵。雖然文秀的動作很輕,但冬梅還是知道昨夜她娘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大人們心裏有事都是這樣的。她便想偷偷跟劉二道別,這樣娘用不著為難。她也不會有遺憾。

隻是她還是睡過頭了,唯恐會跟劉二麻子錯過。匆忙的穿好衣服鞋襪,梳了兩個歪辮子就跑了出去。索性劉二沒有亂找。不然就真的錯過了。

“叔叔,我走了,你路上小心哦。”冬梅揮揮手。她的心願已經達成,雖然她心裏也很舍不得劉二麻子,但跟娘相比,她還是不希望惹娘生氣。娘的位置在她心裏最重,所以,隻有對不起劉叔叔了。

劉二麻子揚了揚手,卻不知道說什麽,呆呆看著冬梅走進人群裏。

該不該追上去?

或許,該試一試?

他本來就是個無賴,現在還顧忌什麽臉麵。怕拒絕,就糾纏下去好了,反正他就是認定文秀了。他已經付出了真心,卻被這麽無聲無息的甩開,他心裏過不去。再說世上的事,千難萬難,有能比生更難的嗎?既如此,去撞個頭破血流又怎麽樣,烈女不還怕纏郎嗎?

劉二麻子吐出一口氣,突然不再擔心前路是否烏雲密布。他在,她們在,就什麽都好。

“冬梅,等等我。”他揚手喊道。

文秀不敢走遠,怕冬梅回頭找不到她人,又亂跑出去,隻得在客棧前麵的街道上踮著腳四處張望。陌生的小鎮,冬梅根本不會去其他地方,那就隻能是去找劉二麻子嘍。兩家客棧隔的並不太遠,但文秀心裏有猶豫,就是不敢邁步。

有沒有緣分,距離也是一種考驗,不管是千裏還是咫尺。她在這家客棧落腳,不就是為了驗證一下她和劉二麻子是否有緣嗎?

恰在此時,身旁有一對說話的年輕母子經過。

“小瓜,不要亂跑,要是娘一不注意沒看到你,你被壞人拐跑了怎麽辦?”年輕的母親囑咐道:“娘會嚇哭的,哭得很慘很難看。”

“我知道了,漂亮娘親。”小孩兒緊了緊母親的手。

若不是此刻文秀的心情不同,她一定會笑出聲,哪有這麽叮囑孩子的?但文秀心下一沉,糟糕,光顧著她的兒女私情了,萬一冬梅遇到拍花子怎麽辦?

她還隻是個隨時需要保護的孩子!

頓時,所有的猶豫都一掃而光。文秀提裙,就要奔跑,就聽見人喊了一聲娘。

是冬梅。

文秀聞聲轉頭,目光卻被那個高大的身影所吸引。

隻見那個人滿臉高興的回頭指了指身後的馬車,然後才麵對著她說道:“我把你給我的銀子雇了輛馬車,準備在下一個鎮定居。我將努力工作,養活你們母女,不再懶散,不再偷雞摸狗,我要變好,變得更好,我要娶你,然後做冬梅的爹。文秀,你願不願意信我一次?”

冬梅一手拿著糖人,一手由劉二麻子牽著,等他說完,她先是看了劉二麻子一眼,臉上也沒有不高興,然後和劉二麻子一起看著文秀,等著她回答。

提裙的動作收了回來,文秀定定的看著劉二麻子,後者也那麽的看著她,時間仿佛都凝固了一般。終於,豁出去之後忐忑不安的等著結果的劉二麻子看到文秀的唇角,慢慢往上提了起來。

回到杜家的杜氏也沒有問起杜汶關於十月初八的事,請過安就回到了自己屋子裏。有些事,哪怕隻是假裝不知道,人也會少很多煩惱。她如今什麽都不管,深居簡出的,杜氏也才發覺原來她閑的下來,靜的下來。

想到李聰和楊柳的夫妻緣分說散就散,她心裏也生出了幾分唏噓,總有種兔死狐悲的淡淡傷感。看她,胡思亂想什麽,這個詞怎麽適合她和李壯的情況。她和李壯兩人的離開分明就是你情我願,彼此都巴不得的...

這麽想,更假。

伸手將梳妝奩最底下一層的抽屜拉開,拿出裏麵的一隻土黃色的香囊,鬆開緊口,杜氏將裏麵的碎紙倒了出來。

她伸出手指將每一片碎紙鋪開,這是她活這麽長時間,除了沈易青的書信外保存得最久的,別的男人的書信了,雖然是碎的,雖然是寫的和離。

杜氏又取出一隻錦盒,拿出一疊沈易青的書信。放在碎紙的另一邊,目光在一左一右中搖擺不定。

一邊是她的夫,一邊是她真正的夫,一邊是單方麵的付出,一邊是隻知道索取,一邊是傻得可憐,一邊是精得瀟灑......

杜氏一巴掌拍在梳妝台上,閉著眼睛,誰是真正對她好的,她明明就分得清,也早就看清,卻還是得隴望蜀,總覺得別人比自家的好。總是被沈易青三兩句好話就傻得掏心掏肺,卻又總是對李壯沒心沒肺,失去後又突然念起他的好來...她怎麽這麽賤?!

是早該了斷了。

從一開始,她就沒得選,但是現在嘛,杜氏睜開眼睛。

紅唇微微聚攏,碎紙就紛紛揚揚的吹落到地上。

她知道自己選錯了,但為了孩子,她隻能一錯到底。

李壯,那個記憶中的美好少年,對不起了,還要麻煩再重新寫一張和離書。

輕輕的叩門聲響起,得到杜氏的允許後,盛夏走進來,把一封書信交給她。

拆開,隻簡單六個字:李壯在渝河村。

呼,為什麽總在她下決心後,有人不斷的提起李壯?這是糾纏不清的緣分嗎?

也好,他們之間好差一張和離書,才算是真的沒有關係。

把信紙重新疊好放進信封裏,杜氏回頭才發覺盛夏低著頭,還沒有離開。

“怎麽,還有事?”她蹙眉,下一個決心之後,整個人都累了,她現在隻想好好休息。

盛夏頓了一下,眼睛快速的閉了一下再睜開,像是做了某個艱難的決定般,說道:“稟大小姐,翠北姐姐在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