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 交代

“怎麽又把恭桶拿進來了?”李聰好奇,楊柳不是一直說有股怪味嗎?

為了刷幹淨恭桶,楊柳累得手臂都抬不起來了,她撩開眼皮子,說道:“你明天有時間去砍幾叢竹子回來,做個籬笆。(首發)”既然要把恭桶放進屋,就要準備一個隔間。

她哪知道她把恭桶拿到雜物房不用,李家人直接拿來當糞桶用了?有一隻已經髒得不行,楊柳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另一隻積了灰的恭桶上,在小溪邊洗了又洗,還找了幾件李聰的補疤衣裳,撕成條,編成三股辮盤起來做了個蒲團。用兩根樹枝做了個十字架綁在蒲團下麵,當蓋子蓋在恭桶上擋住氣味。

李聰脫了衣裳,熄了燈躺在炕上,就在楊柳身上摩挲。

“別鬧。”楊柳捉住他的手,“我累了。”

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疲倦。

在水井守了大半夜的水,白天又沒補覺,楊柳眼皮子都沉得撐不起了。

“我不動,你睡吧。”李聰改為擁著楊柳,果真沒再動了。

“早些給我生個孩子吧。”李聰親了親楊柳的發頂。怎麽還是濕的?

看著已經沉沉睡去的楊柳,李聰笑了笑,又起身點燃蠟燭,找了塊幹帕子,幫楊柳擦拭頭發。

一夜好眠。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楊柳才發現何氏不在家。

“娘去哪裏了?”楊柳捅了捅李聰的胳膊肘。

“一大早就去鎮上了。”小何氏端了一盤菜,放到桌上也隨之坐下來,“臨走前囑咐我,說是不用等她了。”

餘氏刨了一口粥,說道:“娘怎麽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好像在家待不住似的。”

“你屁股不也在家坐不住嗎?”文氏反駁道。

“我又沒跟你搭腔,我說什麽你都跟我唱反調,很有意思嗎?”餘氏把筷子拍在碗上,“還有沒有點長幼序齒了。”

“瞧瞧二嫂這出口成章的,跟個女狀元似的。”文氏毫不示弱的說道:“我就是個頭發長見識短,隻知道圍著鍋台轉的婦人,自然比不了二嫂懂規矩。”

“大清早的你就是要跟我吵是吧。”餘氏氣得直接屁股離開凳子,要跟文氏打一架。

文氏兩手按在桌上,也直起身要迎上去,卻被李強一把按住了手腕,他沉聲道:“能安靜吃頓飯不?”

這都是什麽,簡直莫名其妙!女人都是這麽就吵起來的嗎?不喜歡聽的話裝作沒聽見就是了,為什麽非得管不住自己的嘴,要吵吵起來呢?

“二嫂,三嫂,快別吵了,吃了飯還各自有事呢。”秀秀也丟下碗筷,勸架。

“一人少說一句,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李聰也勸道。

“好了,都坐下吃飯吧。”小何氏向下擺擺手。

文氏冷哼一聲,毫不領情道:“少在這裏給我和稀泥,不需要你假好心。”

小何氏的表情僵在臉上。

李強二話不說,把碗筷一丟,改為緊緊拽著文氏的手腕,不顧文氏的抓撓,硬是把她往屋裏拖,“不用吃飯了,我看你一天嘴巴叨叨叨叨的,也不覺得餓,哪用著著吃飯。你不吃飯我管不著,但你也別耽誤人家。”

隻得李強那屋的門關上,餘氏才吐出一口氣,“這是怎麽啦?”

大家頓時對她怒目而視,這個時候裝什麽糊塗。

“別瞪我啊,再瞪我也走了。”餘氏威脅道。

坐在幾個孩子身邊的大人又忙低聲安慰,希望剛才的事情沒有影響到她們。誰知一看表情就知道他們是多慮了,這些孩子根本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天天都來這麽一兩出,大家都習慣了。

餘氏見自己的威脅不起作用,訕訕的拿起筷子插在碗裏,撇了撇嘴,“沒想到我在李家的地位還不如幾個孩子。”

“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幹嘛還說出來?”楊柳翻了個白眼,“當著孩子的也不知道收斂點兒,你這大人當的也夠缺心眼兒的。”

餘氏動動嘴巴,又瞥了眼狗蛋,把嘴裏的話咽了下去。楊柳的話雖然說的有些難聽,但是在理,小孩子很多動作和習慣都是跟大人學的。要是狗蛋有樣學樣,盡扯些婦人之間的雞毛蒜皮,這幾年花在他身上的心血是白費了。

“大伯母,你別慪氣,我娘隻是在氣頭上,腦子犯糊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她那些話都不是真心的,你可不要往心裏去。”巧巧往小何氏的碗裏夾了一筷子菜,“侄女這裏代娘給您道歉。”

“對不起,大伯母。”大山也跟著說道,夾了一筷子菜。

鐵柱也不甘落後的夾了一根青菜要給小何氏,顫顫巍巍的,眼看著就要往下掉,後者忙端著碗接了。

小何氏有些感慨的摸了摸巧巧和大山的頭頂,看了三兄妹一眼,笑道:“大伯母沒生氣,你們吃。”

就算心裏不舒服,被這麽幾個孩子輕輕勸慰,小何氏的心裏也敞亮多了。

真是懂事的孩子。雖然文氏最近變得有些不著調,但她真心好運有幾個貼心的孩子,楊柳也不由得羨慕她。

“娘子,不用羨慕。”李聰一見楊柳的神情就能猜個大概,悄聲道:“我們加把勁,自己生一個就好了。”

楊柳做賊似的看了看周圍人的表情,發覺沒有人有異樣的時候才伸手掐李聰腰間的軟肉。

不過,孩子啊,楊柳想了想,她已經做好當一個母親的自覺了嗎?

吃過飯,楊柳坐在廊下的地板凳上修剪指甲,就看見一道影子,在她的眼跟前來回的晃悠。一抬頭才看是狗蛋,隻見他一手背在背後,一邊神情很為嚴肅認真念叨著什麽。

休息的時候都不忘念書,還真是個刻苦的孩子,楊柳心裏讚了一句,然後下意識的想去聽他在背什麽。

然後她聽見,“...三十二,三十三...”

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樣啊,這什麽,數數啊?楊柳有些錯愕,數數而已,用得著這麽認真嗎?

楊柳又埋首下去剪指甲,卻支起耳朵耳朵想聽狗蛋到底要數到哪裏。

數到九十九的時候就聽見狗蛋停了,啪啪的拍了拍身上的灰,轉身要回房,看樣子是需要讀書了。

“誒,誒,狗蛋你過來,嬸子問你句話。”楊柳忙擺擺手,匆忙間還被剪刀刺到了手指。痛得她皺眉了皺。

“五嬸還有何事?”狗蛋施施然走了過來。

“你剛才是在數數?”楊柳也沒繞彎子,直接問道。

狗蛋答道:“是,先生說我體形偏胖,要我在飯後多走動。”

“那幹嘛要走九十九...”楊柳住了嘴,她忽然記起“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這麽一句話來,還真有人信啊。楊柳是不知道那些百歲老人是不是飯後都要走走,飯後半個小時來是不宜劇烈運動的,怎麽也得到半個小時之後。像狗蛋那樣疾走也算劇烈運動了吧?

“五嬸五嬸。”狗蛋連喊了幾聲,楊柳才回過神來。

“那我去念書了。”

“去吧,你看一會兒就出來走動走動,別...把眼睛累著了。”好險,差點兒說就念書念傻了。

等狗蛋進屋之後,楊柳伸開五指擋在眼睛前,眯著眼睛看了看散發著無比熱情的太陽,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才早上呢,看著太陽都覺得滿身是汗。明明都金秋八月了,天氣還不見一絲涼爽。

“老五,金師傅那裏,你幫我推了吧。”李強和李聰兩兄弟坐在一塊燒得發黑的石頭上,李強一腳踩在鋤頭的鐵片上,雙手抱著鋤頭柄。

“咋了?”李聰有些詫異,前些日子李強摔斷了腿不能去,他還特意跟金師傅打過招呼。

“就是不想去了。”李強也不說其他原因,從懷裏掏出幾錢銀子塞到李聰手裏,“你幫我買點禮物給金師傅賠罪。”

李聰把銀子推了回去,“幹什麽呀,說句話的事情,不用你掏銀子。”

李強歎息一聲,把銀子放好,有些話不用多說,但是這份情,他記在心裏了。賠罪那能空手去?

“老五,三哥想分家了。”李強望著不遠處的片片樹葉,說道。

“這事兒急不來,娘不是說了嗎,等四哥回來再說。再說了,娘也同意了,你也不必著急這一時半會兒。”李聰有些不明白李強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急迫。

“你不覺得......”李強收住了話頭,再怎麽說文氏都是他的結發妻子,即便是當著兄弟的麵,他也不好說什麽。都說人有錢就變了,他們這房還不算有錢吧,文氏就變了好多,這些天的他都疲於應付了。還是早些分開,早些清淨,免得把親戚間這點情分都折騰沒了。

“這山上怕是不好打獵了吧?”

“是啊,山火一燒,動物們都躲到更遠的深山裏去了,要費好些功夫,還沒平時逮的多。”風揚起一些黑黑的灰,李聰說話的時候都用手掌側擋著。

“下山吧,這裏風大。”李強眯著眼睛道。

李聰點頭起身,剛邁了兩步又轉身伸出一隻手要去拉李強。

“行了吧,哥沒你那麽想得弱。”李強笑。

“我又不是姑娘家,拉個手你還害羞了。”李聰也沒強求,隻是轉過身子,聳了聳肩。

“你這混蛋小子!”李強忍不住笑罵。

這時一片黑雲飛速的鋪天蓋地而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