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九、 鶯燕

精心打扮過的花苗輕輕將手搭在那道籬笆門上。

此時正是上課的時候,她唯恐開門的響動驚到裏麵的人,雖然這點響動根本傳不進裏麵去。

她的臉上帶著兩坨少女羞澀的紅暈,眼睛裏有掩飾不住的歡喜,她攏了攏吹到腮邊的一縷亂發,輕輕呼吸一口,

“花苗姑娘。”翡翠喊道。

這裏怎麽會有人?明明昨天來的時候都沒有。花苗臉上的表情僵住了,猝不及防間堆砌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怪異,她微微低頭,語帶討好,乖巧的喊了一聲:“翠姨。”

眼前這人可是她接近王沅必須要討好的人。雖然對方隻是個奴婢,但見王沅譴退其他下人,隻留她一個,便可窺見對方在王沅心裏的地位。一個有才有貌的青年才俊,能讓她不動心嗎?前些日子雖然沒有鬧開,但她可知道賀家禾上門提親被拒的事情,她女兒什麽德行,什麽樣貌,配得上王先生嗎?放眼整個屯子,也就她花苗的外貌和心思才配得上。

“花苗姑娘又是來看表弟的?”翡翠臉上帶著笑。

“是,是啊。”花苗有些吞吞吐吐,她總覺得對方問這話裏有幾分譏誚。她心裏不禁勃然大怒,不過是個奴婢,居然在她麵前擺優越感,等她成為王家的少夫人…

不等她想完,翡翠又說道:“姑娘還真是對表弟疼愛有佳。”

花苗的娘是獨女,哪有什麽表弟。不過要來這裏,總不能不找個像樣的借口,牽起紅薯藤帶起泥,族譜翻爛,才找到這麽個帶點親的表弟,著實費力不少。

翡翠的目光落在花苗臂彎的籃子上,“姑娘的手藝還真巧,我都聞見香氣了。”

若是識趣的。自然會順勢提出請對方享用的話,但花苗卻緊緊捏住了籃子的把手,笑道:“表弟好像要下學了,我進裏麵等他吧。”

你是個什麽玩意兒。也配享用這些?打著看表弟的旗號,她做的可是給王沅的。以王沅的身份,自然吃過更好的東西,但她這份心意可是不同的,聽說連楊柳這個親表妹都沒送過吃食來呢。

“少爺說過了,從今天開始,家屬不得在上課期間打擾學生念書。”翡翠的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想進裏麵?等下輩子吧。

她這幾十年來,什麽樣的女子沒見過。打著各種旗號想接近少爺的大家閨秀她也見過不少,這點小伎倆就想近水樓台先得月?她承認李家屯這一片的小村姑裏,花苗的顏不錯。但這種姿色放到那些大戶人家,不過是個三等丫頭。很多人都是坐井觀天,以為自己有張不錯的臉蛋就能讓所有的男子為其神魂顛倒,哼,小時候讓大雨淋了腦袋吧。

這賤婢肯定是故意刁難。報複她不肯將食物分給她吃。她難道不知王沅對她已經頗有好感了嗎?想刁難我,沒門。

“我自己進去就是,翠姨不必帶路。”她高昂著頭,就要提步。

“姑娘莫不是認為我在說笑?”翡翠伸出一隻手,緊緊的箍著花苗的小手臂。

幾次掙脫不得,花苗的眼裏盡是駭然。

“怎麽樣,心裏舒暢了?”接過溫熱的擦手巾拭了手。王沅坐在竹椅上,隨口問道。

兩人是主仆關係沒錯,但說話,之間並沒有那麽嚴苛。在楊柳的親娘過世後一段時間,翡翠就回到了本家,不過她又很快被要到了王家。在王家待了將近十年。貼身伺候王沅。這件事很隱秘,翡翠連張文山都沒告訴。要是一開始她就說了,張文山對她的感情不再是愧疚,而是火熱的憤怒和仇恨吧。

“她配不上少爺。”翡翠接過手巾,恭敬道。

“哦?”王沅挑眉。“那她呢?”

“小小姐自是不錯的,不過不值得公子如此費神。”翡翠想了想,說道。

“你倒是會兩麵討好。”王沅意外的沒有反駁,“是不值得。”他雖然是王家的幼子,但早已經經曆過男女之事。在七夕那晚,他肯定楊柳還是完璧之身,幾日後再次見到楊柳的時候,她身上的氣息卻變了。王沅是有潔癖的人,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對別人用過的女人動心,但楊柳不同,她原本就是他的女人。他不想要,也是他主動擯棄,不是在不知不覺間就被人戴上了綠帽子。他和楊柳的親事本來就是口頭約定,若是深究起來也不算一回事,可是他王沅怎麽能丟這麽大麵子。

“少爺也應該看出來了吧。”翡翠的眸光一閃,說道。

“那又如何?”王沅執起筷子,淡淡道:“我的東西也隻有我說不要才行。”

翡翠跟了一句:“小小姐並不知情。”

王沅偏頭看向翡翠,“我還以為你是王家的下人。”

她逾矩了。翡翠的身子顫了顫,很快又穩住,陳述實情:“奴婢曾經在沈府生活過十多年。”

“那我手下還有一個念舊情的忠仆。”王沅揚起一抹不知是讚是諷的笑容。

“但奴婢是王家的下人,這點奴婢從未忘記。”

“記著就好。”王沅看著不遠處的竹林,道:“既然記著,想必你也不會忘記我的習慣。”

習慣?許多習慣,到底是哪一點?

啪的一聲,王沅隨手把一盤子菜扔到地上,站起身,雙手往背後一背,“這道菜重做。”

近身伺候這麽多年,她知道王沅的胃口刁,在府裏也是愁壞了一眾廚娘。隻是飲食不由她負責,她也隻以為是小孩子耍性子,現在看來還真不是一般刁。

“是。”她蹲下身子去撿破碎的盤子,意外看見炒得橙黃的雞蛋裏有一個黑點,她不禁仔細看了看。

看到菜裏那隻被分解成兩半的蒼蠅,翡翠的手一頓。

那個電閃雷鳴的夜晚,一張稚嫩的麵龐,一個尖銳的聲音:“我的東西絕對不允許別人染指!”

他的腳邊跪著一個毀了容的婢女,溫熱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恍若一朵朵花。

血紅,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