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 失敗
傍晚的渝河村是最美的,紅得像胭脂一樣的晚霞,低飛的海鳥和出船歸來的人們,各家的煙囪裏飄著嫋嫋的炊煙,寧靜而又美好。
合上賬簿,李壯揉了揉眼睛,然後舒展了一下雙臂。
“四哥,完事啦,咱們出去轉轉吧。”虎頭笑道。
“你們年輕人去就是了,我還有事,就不去了。”李壯擺了擺手。
這口吻
“四哥你也才二十六歲,哪裏算老?”
“反正比你老,這是事實。”李壯也沒跟虎頭磨嘴皮子,“去吧,把劉姑娘照顧好。”
“你都知道啦?”虎頭扭扭捏捏的,“其實我跟她沒什麽。”
知道什麽叫越描越黑嗎?
“別解釋了,快去吧,別讓劉姑娘等急了,我真的待會兒還有事。”
七夕將至,就是這個平時繁忙的小漁村裏也多了好多燈籠,每天晚上走在街上跟白天一樣亮堂。三兩對夫妻牽著手,小聲親昵的說著話,看起來溫馨而又安靜。
不知不覺間李壯就走到一處低矮的房門前,伸手敲了敲門。
“叔叔,你找誰?”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兒,手裏拉著一個泥捏的小人兒,眼睛明亮有神,正歪著頭看著他。
李壯不由得想起來家裏那兩個雙胞胎兒子,跟眼前這個孩子差不多年紀,但是看不到六歲的孩子應該有的活潑與生動。他微微彎下腰,笑道:“你叫虎子吧,你爹娘在家嗎?我是你爹的朋友,過來看看他,我叫李壯。”
“叔叔,請進。”看得出來,虎子被教導得很好。
“謝謝!”
小心翼翼的邁過那道比他身高略高一點的院門,入目就是一個不大的小院兒,左邊靠牆根種在幾壟蔬菜,右邊的竹竿上搭著幾件剛洗過的衣服,房簷下掛著一排曬幹的魚。李壯往前走了一步,腳就踢到一個東西,一看原來是個撥浪鼓。他拾起來在手裏搖了搖,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讓他記起來了,石明三還有一歲多的小丫頭。
“大管事,你咋來了?”
石明三連忙把手裏的一把蔥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給李壯提了一條的板凳過去,招呼道:“快坐快坐,家裏扁窄,就委屈大管事在院子裏坐了。”
顧家船業自然也提供食宿,除了幾個管事之外其實,幾十號人全都擠在進門兩邊的大通鋪上,單身老爺們倒是可以住,拖家帶口的自然就不方便了。船業每月就補給一點錢,讓他們在外麵自己租房,算是一個比較。
“不妨事。”李壯搖了搖手,坐下來,“石大哥是在幫嫂子準備晚飯呢。”
“是,是啊。”石明三有些尷尬。自己都有媳婦兒,大老爺們還下廚,讓人看笑話。
“讓大管事見笑了。”
“夫妻和順,這才是家庭的福氣,石大哥是個好男人。”李壯豎起了大拇指。
“相公是誰來啦?”屋子裏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先把蔥給我送進來。”
“不過是一點蔥。不放就不放。”石明三覺得被掃了麵子,就回頭吼了一句。說完又覺得過意不去,對李壯說道:“大管事,我先把蔥我那婆娘送去。”
李壯自然沒有拒絕:“石大哥你忙。”
“我一會兒就回。”石明三和一個係著圍裙的女子走了出來。
石明三介紹道:“大管事,這是我...內子,唐氏。”
看那個女子的相貌年紀,李壯才明白為什麽石明三吼了之後又服軟。石明三已經有四十出頭,而他的媳婦才二十剛過的年齡,老夫少妻,難怪這麽寵。像他們這種靠勞力吃飯的男人,本就不大好說親,好不容易有一個女的願意跟他,自然也願意寵。
“嫂子。”李壯站起來,拱了拱手。
“快喊大管事。”石明三搖了搖唐氏的手,催促道。怎麽一點兒眼力勁兒也沒有,那個可是他的頂頭上司,能直接把他開除的人。
唐氏有一點害羞,聲如蚊呐的喊道:“大管事。”
“行了,那你趕緊去炒菜吧。”石明三怕唐氏應付不來,就支開她,“多整幾個菜,我今晚要和大管事好好喝幾杯。”
“我也在有此意。”李壯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兩壇酒和一斤豬肉幹兒交給唐氏,“就有勞嫂子了。”
從石明三家出來,已經很晚了,天上有一絲月牙,街上兩邊都掛著燈籠,前路很亮,但李壯的心情有些沉重。
到外地做生意的商家總會有這樣的顧慮:招本地人吧,又怕本地人抱成一團,稍有不順就聚起來鬧事。不招吧,自己又沒有這麽多人手,其他外鄉人也不一定夠。再說本地人也更知曉當地的一些情況,於是就有了廖管事。
來到這裏一個月多一點,他和廖泗安就交手不下十回。廖泗安的手段也不是有多高明,都是一些小麻煩,李壯還能解決,就是有些覺得厭煩。他甚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第二天廖泗安對他的態度就發生了變化,甚至連明麵上的麵子都不顧了,處處與他針鋒相對。顧家船業的一二把手不和,弄得下麵的人也都人心惶惶。雖然李壯的本事他們也看在眼裏,但廖泗安在這裏有十多年的關係,甚至弄走了錢管事,大多數人也覺得李壯幹不長久,被弄走是早晚的事。李壯名義上是大管事,但說的話還不如廖泗安的話頂用,那長久下去他這個大管事還有什麽威信可言?想到臨走之前賈老板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李壯揉了揉太陽穴。
廖泗安是一塊很不好啃的骨頭。
他今天去的那家叫石明三的,是手底下幾十號人的隱形頭目,會說話,會做人,除了廖泗安的話之外,他的話大家都願意聽。李壯本意是看有沒有可能把這個人歸攏到自己旗下。但飯桌上推杯論盞的,他剛起一頭就被石明三給岔開了,三兩番下來,李壯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沒這個實力,背景,別人信不過啊。李壯微微抬頭,長出一口氣,難啊!
“再難,也得熬。”李壯自言自語道。
搖晃搖晃腦袋,李壯閉上眼睛,什麽都不想。
幾十秒後,他又恢複到平時的自信。
“回家睡覺。”他道。
誰知剛走了一步,一個人倒在他麵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