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大爺,不管怎麽說,今天這件事情,我們的工作人員有責任,您放心,我會給您,給鄉親們一個說法。不過,大爺,您也看到了,這麽多人堵在大道上,堵住了交通不說,難免會有個磕磕碰碰,都是鄉裏鄉親的,傷了誰都不好,是不是……”送走了老人的兒子,嚴寧開始做老人的思想工作,嚴寧看的很清楚,老人的威信很高,從鎮幹部都壓製不住村民趕來湊熱鬧的熱情,就能說明這老人不說一呼百應,可也差不多。要想驅散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還得讓這老爺子發話才是。
“你這個小書記說話靠譜?要是我把人趕回去了,你再把我家老大抓起來怎麽辦?現在的幹部跟從前不一樣了,淨是說一套做一套的,不實稱,我不相信,還是先給我們說法,若是在邊寧講不通道理,我就到市裏,到省城,到京城,槍林彈雨我老頭子都不怕,更不敢什麽狗屁幹部打破我的腦袋……”雖然對嚴寧送兒子到醫院包紮傷口的舉動很滿意,但老人的警覺性很強,也很執拗,很有一番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思。
“六叔爺,你這是什麽話,當著這麽多鄉親的麵,嚴書記還能唬弄你不成。你先讓鄉親們都回去,咱們有話慢慢說,我在這陪你還不成嗎……”副縣長馬誌也是三岔口人,跟老人還有親戚,聽到老人執拗的不肯疏散人群,立刻站出來幫著嚴寧當起了說客。
“呸,就數你最不是東西,早知道你這個德性,當初就不該送你去上學。本想著讓你學些本事回來,讓鄉親們都致富了,可你倒好,整天不幹人事,就知道往上爬,還縣長呢,我都替你躁的慌……”馬誌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立刻引來了老人的一痛咒罵,直接將馬誌剝的體無完膚,批的滿臉通紅。很顯然,馬誌在老人的心目中就是恨鐵不成鋼的典型代表,並沒有一絲的份量。
“嗬嗬,大爺,看您老這一身行頭,就知道您老軍功赫赫,榮耀滿身,您老才是國家功臣,是人民的功臣,這天下都是您們這些老一輩革命家打下來的,我作為地方黨委的領導,欺騙您就等於欺騙組織一樣,這可是原則問題。所以,我可不敢唬弄您啊……”揮揮手,將馬誌攆到了一旁,馬誌和老人都是親屬,多少能說上話,若是馬誌能做通老人的思想工作,嚴寧自然是樂見其成的。但是聽老人的語氣,馬誌的份量明顯不足,甚至是一點份量全無。與其在這讓老人礙眼,倒不如遠遠的打發了,也省的他說不準哪句話再引來老人一痛叫罵。都說老小孩,老小孩,有的時候老人就跟小孩一般,得哄著,嚴寧在這上麵的經驗可是頗為豐富的。
“哼,老頭子我跟著弟兄們從西打到東,從南打到北,身上的槍傷、刀傷不計其數,把腦袋別在褲腰上,拚著血和汗換來了這些軍功章。可沒想到,這天下打下來了,眼瞅著鄉親們的日子也要過好了。可該死的白狗子居然又死灰複燃了,真當我這老東西端不起槍嗎……”提起從前的榮耀,老人說話的語調都變得嗡聲嗡氣的,滿臉盡是無法掩飾的驕傲。可是一想到兒子所受的待遇,這臉上馬上又變成了一幅憎恨的樣子。
“嗬嗬,大爺,沒那麽嚴重,這天下還是黨的天下,這幹部大部分也都是好的,但是華夏人這麽多,有那麽一兩個害群之馬,不講究工作方法,不懂得關心群眾疾苦,也是正常的,您老可不能打擊一大片啊!不過,您一提起從前,我到想問問您老,您剛才說從西打到東?那您老是遼野,還是西野的……”軍功章所代表的不止是榮譽,更是一名軍人曾曆過某場戰役的證明,老人身上的軍功章很多,銀的、銅的、鐵的,各式各樣,密密麻麻的掛滿了前襟,隻是嚴寧可不分辨不出來哪個軍功章代表著哪場戰役,更不能透過軍功章來分辨老人分屬哪個戰區。
北江省軍分區屬於遼陽軍區,而遼陽軍區在解放前後就叫做遼野,由於都是本地征兵,所以一般來說,分布在北江省的老兵也大多都是在遼野複轉的。不過,也有曆外,誌願軍衝過綠江跟國際聯軍拚出高下,簽訂協議以後,有許多原屬西野、渝野等大軍區的戰士因為傷病的原因,最終被組織就地複轉,隨即便在東北紮下根來,繁衍生息。
嚴寧敏銳的捕捉到老人所說的從西打到東這一句話,第一反應就是老人很有可能是西野留在北江的。如果老人是西野的,那麽一切就變得容易了許多。大體上軍中猛虎劉老爺子可是組建西北野戰軍的奠基人之一,素有西北軍神之美名。而且,劉老爺子雖然治兵嚴格,卻又愛兵如子,很是得戰士們的擁護。因此,如果馬老漢真是西野出身,嚴寧抬出劉老的名號,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取得老人的支持和理解,從而妥善解決這件大型的群體事件。
“你個小書記懂得倒不少,還知道西野和東野,現在的年輕人知道那段曆史的可不多了。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如今,留在北江省西野的戰友差不多都沒了……”看得出來,和所有的農民一樣,老人的文化程序並不高。但是,曾經親身經曆過的炮火及至今日居然變成了曆史,仍然讓老人感慨不已,甚至忍不住的懷念起從前的過往來。
“嗬嗬,大爺,我不但知道,而且還很熟悉,我爺爺也是西野的,您應該認識,你們是戰友的,算起來咱爺倆還是一家人……”果然是西野的,嚴寧的心裏不由地一樂,隻要是西野的就好辦了,說不得老人得顧念幾分香情,一瞬間,嚴寧仿佛看到了解決問題的關鍵。
“哦,你爺爺,我還認識?是誰啊……”嚴寧的套瓷引來了老人的興致,這人一老就念舊,總懷念過去的老朋友,老戰友,期待著能再見見麵。嚴寧正是抓住這一點,三兩句話就把老人給繞了進去,老人的注意力都被嚴寧提到的爺爺給吸引了過去,渾沒注意,之前表現出來的火氣已然消散的差不多了。
“劉清武,您還記得嗎……”輕輕地將嘴湊到老人的耳邊,清晰的說出了劉老爺子的名號。
“盤山?劉……”嚴寧明顯小看了劉老爺子在西野老兵心目中的地位,單單是一個名字就讓馬老漢的身子不受控製地挺了又挺,神色中都帶著恭敬,又怕自己聽錯了,小聲地向嚴寧進一步的確認起來。
“對,盤山,九戰九勝的盤山劉清武……”微笑著對馬老漢點了點頭,眼神中透著堅毅,再一次補充了兩句,肯定他絕對沒有聽錯。
“是首長?首長,還好嗎……”馬老漢的眼晴變得濕潤了,腦海中不覺得浮現出劉老爺子年輕時的樣子,隻是年代太過久遠,腦海中的影子僅僅是一個模模糊糊輪廓,看之不清,觀之不切,卻越發的擾亂了馬老漢的心,一把抓住嚴寧的手,整個人變得急躁起來。
“挺好的,身子骨還硬朗,就是一到開春的時候,咳的厲害。等過段日子,有了空閑,我帶您到京城走一走,去見見他老人家。哦,馬老,咱爺倆是不是先把這事處理完了,然後再說細地聊一聊……”劉老爺子在戰士的心目中可是神化了一般的人物,話說到這個地步,嚴寧幾乎可以肯定這位軍功赫赫,榮耀滿身的老人比自己更期待快一些的把事情解決,從而好有時間詳細地去了解心目中尊敬的首長近況。
“好好,聊,聊!那個二柱子,把人都給我領回去,都散了,都回家去,我跟小首長啦呱啦呱去……”陷入沉思中的老人被嚴寧驚醒了過來,仿佛得了什麽寶貝一般,滿臉洋溢著燦爛的微笑,根本不用嚴寧再提這聚集在馬路上的人群的事情,扭過頭主動地就給他的子侄下達了作戰命令。
“散了,散了,都散了,回去該幹活幹活……”剛剛老人還在堅持著要個說法,怎麽和這個小書記說了沒幾句話就變了口風,不明所以的二柱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老人一向有威信,做出的決定幾乎沒有人能反對,鬧不懂也得聽呦喝,急忙轉過身開始驅散聚在一起的人群。
“馬老,您老先請……春華書記、寶玉縣長,馬縣長,袁局長,王局長留下,鎮裏的領導也留下,另外再把馬尾溝的村幹部也找來,其他人都散了吧……”嚴寧終於說通了老馬頭,疏散了人群,在場的領導都長出了一口氣,沒有出現打砸,哄搶的情況,將矛盾擴大升級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特別是袁廣華,已經打定主意,有什麽條件隨老馬頭去提,隻要能把事態平息下去,回頭再找嚴寧主動認個錯,說不準嚴寧看在自己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麵子上,這頭上的官帽子就能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