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米的距離,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過去了。
馬車在先靈穀前停下,隔著一道半人多高的石牆遠遠的與堆積著不知名動物骨骸的穀口對望。
因是先人的埋骨之地,再加之有狼群常駐,所以即使外頭陽光明媚,站在穀口前也能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森然與腥臭。
大巫師抬頭看了看天,又朝穀中望了一眼,拄著法杖走回馬車邊,正要開口通知完顏不破,後者卻像是早一步知道他的意圖似的,將車簾一掀,伸手利落的抱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單小五從車上跳了下來。
雙腳甫一落地,完顏不破便朝大巫師伸出手,“解藥。”
單小五昏迷的太久了,並不像是中了普通的迷藥的模樣,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巫師還喂她吃了別的東西。
“將軍,這不合規矩,”大巫師差點咬碎一口銀牙,不甘心就這麽妥協,隻能選擇將目光轉向昏迷的單小五,不與完顏不破對視,同時絞盡腦汁辯解道,“公主還未進入穀中,按照規矩是不能……”
“我說了,給我解藥。”完顏不破根本就不想聽他廢話,此刻語氣裏早就充滿了不耐煩。
大巫師讓他森冷的目光盯得全身寒毛直豎,忍了又忍,最後隻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拿出解藥交到他手中。
雖然他是烏茨格身邊的紅人,但完顏不破卻比他更紅,而且他同時還是烏茨格的親侄子。若此刻跟他撕破臉,到最後在烏茨格那邊自己肯定也討不著好處,不如先忍一忍,等回到宮中,再找機會參他一本。
完顏不破壓根沒去注意大巫師變幻無窮的臉色,接過解藥之後聞了下,確定沒有問題,這才將那顆藥丸放到單小五嘴裏,捏著她的下頜逼她自動咽下去。
觀察許久,見她臉色似乎變得紅潤了些,卻沒有醒古來的跡象,心中倍感疑惑,下意識的便轉身,手一伸便卡住大巫師的脖子,眯著眼恨聲問道,“你給的是什麽藥,為什麽她到現在還沒醒?”
“將……將軍,放手,”大巫師臉色漲得通紅,脖子被卡住讓他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起來,“那真的是解……解藥,要……要半……半個時辰後才……才會醒。”
就算他真的有心給單小五下毒,也得先給自己找條後路,在完顏不破麵前這麽做,那無疑就是在找死——
一旦單小五公主的身份確認,那他這個毒殺公主又失職的巫師,就算被完顏不破當場砍成幾大段也沒有人會反對半句,他還沒那麽想不開。
“最好是這樣。”反正已經撕破臉,完顏不破也不跟他客氣了,直接一甩手將他扔了出去,看也不看摔得七葷八素的大巫師一眼,兀自抱著單小五越過矮牆朝前走去。
大巫師眼神怨毒的看著他的背影,摸著被掐出淤青的脖子咳嗽了老半天,最後才在小童的提醒與攙扶下,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狼的領地意識非常強烈,一有入侵者出現,隔得老遠都能感覺得到。
在一行人剛到穀口的時候,早就已經有好幾隻健碩的黑狼在不遠處徘徊,目光凶狠的盯著這群入侵者。
此刻見他們竟然敢大搖大擺的越過穀口,當即停下巡邏的腳步,其中最大的那頭黑狼像是在預警一般,昂起頭顱向天發出一聲長長的嚎叫。
那聲音在穀中回蕩著,很快又響起了似乎是呼應的嚎叫,接著,一聲傳一聲,不到一刻鍾,整個山穀裏便充滿了高亢的狼嚎,光是聽著便已經讓人頭皮發麻。
隨著狼嚎聲不斷,也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開始鑽出一頭頭健壯的野狼來,所有野狼眼中都帶著濃濃的警告,朝完顏不破一行齜著牙,俯低了身體做出隨時準備攻擊的模樣。
饒是見慣了大場麵的完顏不破此刻也不由繃緊全身肌肉時刻警惕,跟在他身後的大巫師更是不由自主的抓緊了法杖左右顧盼,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至於跟在他們身後的下人裏,有不少已經開始臉色蒼白的抱成一團了。
好在祭台離穀口並不遠,而狼群離祭台還有一段距離,完顏不破緊走幾步,總算將單小五放到突出地麵足有一米多高的長方形祭台上,也顧不得替她整理衣服,連忙拔出長劍警惕的與狼群對峙,同時低聲朝身後的大巫師吩咐了一句,“抓緊時間,快!”
“是……是。”
雖說早已聽聞先靈穀有成群的野狼,但今日一見,大巫師還是控製不住的軟了腿,在完顏不破提醒了好幾句之後才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擦著額頭的冷汗僵硬的挪著腿靠過去,一邊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朱砂筆在單小五眉心、臉頰和手背、腳心劃下一串串潦草難懂的符號,不時警惕的抬頭看一眼前方的狼群,再朝完顏不破的方向挪幾步確保安全。
心裏不住的念著老天爺保佑,還好完顏不破這家夥追來了——若是他自己一個人,頂多隻會把單小五丟到穀口,哪裏敢到祭台這邊來?那是純粹的嫌命長想找死啊!
畫完了咒文,大巫師又一刻不停歇的從袖子裏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抓起單小五的手就要往她手腕上割下去。
完顏不破眼明手快的將他手中的匕首打飛,厲聲喝道,“你想幹什麽?”
大巫師冷不防讓他這麽一打,整個人趔趄了下,差點就從祭台上跌了下去。眼見完顏不破正猙獰著臉一副想殺了他的模樣,那口火氣也騰的上來了。忘了現在麵前還有狼群在虎視眈眈,忘了之前的恐懼,用力的將法杖一甩,失去理智的高聲叫道,“幹什麽?幹什麽難道你沒看到嗎?如果雪狼王沒喝過公主的血,又怎麽能判斷得出她是不是真的皇室血脈?如果你再敢……”
“再敢怎樣?”完顏不破語氣也冷了下來,看著前方不斷逼近的狼群,開始考慮要不要先把大巫師殺了丟過去拖延下時間,再趁機把單小五帶走。
隻要大巫師一死,那麽單小五到底是不是公主,都能由他說了算。
“你……”
大巫師剛想破口大罵,眼角餘光卻先撇見一道黑影朝自己撲了過來,連忙靠著本能往旁邊一閃。回頭一看,見那頭剛剛最先發出長嚎的黑狼一轉頭又撲向自己,當即嚇得屁滾尿流,也顧不得再跟完顏不破爭論,一路尖叫著朝穀外跑了出去。
那些跟著他一起來的下人見主子跑了,這個時候也再顧不得什麽任務使命,紛紛跟著往外頭竄,隻求能保住一條小命別葬身狼口。
卻不知道他們這一動,反而將狼骨子裏喜歡追捕獵物的本性誘發了出來,一時之間,穀中狼嚎聲不斷,那些伺機而動的野狼們讓這麽一刺激,立刻興奮了起來,紛紛撒開了步子如箭一般追了過去。很快便聽到那些人淒厲的慘叫。
完顏不破氣急敗壞,再想出聲阻止已經來不及,因為大巫師的那一聲尖叫,連累他也受到了狼群的攻擊,此刻他隻能不斷揮舞著長劍,企圖逼退越來越多的野狼。
“該死!”見野狼們漸漸圍成一個圈開始向祭台包圍,完顏不破在再顧不得其他,連忙伸手去抓單小五,打算帶著她趕緊離開——卻還是晚了一步。
優雅的白影從空中掠過,完顏不破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率先挨了一爪子。
尖銳的狼爪在他臉上劃出五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完顏不**不由己的往後退了好幾步,執劍的手卻又傳來一陣劇痛。
完顏不破側身閃過另一頭野狼的撲殺,同時將長劍換到另一隻手上,用力一揮將咬住自己右手不放的那頭灰狼的頭顱砍了下來。
顧不得甩掉卡在手臂上的狼頭,完顏不破揮動長劍往後猛退,背部緊靠著山壁,再抬頭看時,卻見祭台上的單小五早沒了蹤影,空蕩蕩的祭台上隻剩下一隻早前被脫下的小巧繡鞋。
“單小五!”
淒厲的咆哮回蕩在先靈穀內,完顏不破目皆欲裂,又擋住了幾頭野狼的進攻之後,終於忍不住怒極攻心,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嗷嗚~”
聞到血腥味的狼群越發興奮,再也顧不得什麽先後有序,紛紛躍上半空朝完顏不破撲了過去。
…………………………
單小五感覺臉上有點癢,似乎有什麽濕漉漉的東西正在使勁兒舔著自己的臉——連眼皮跟嘴唇都沒放過。
單小五|不由憤憤的在心裏罵了一句:色狼!
腦袋還有點昏沉沉的,剛睜開眼,一個溫熱的東西就粘了上來,不由分說的一陣狂舔。單小五下意識的揮手拍了過去,立刻聽到一聲低低的嗷嗚聲,同時手臂上的衣服被扯住,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胸口上滾了下去,呼吸立刻變得順暢了。
但是很快,那東西又不屈不撓的爬了上來,而且還自動自發的想蹲回到原來的位置上。
單小五氣悶,忙不迭用手擦掉糊在睫毛上的**,睜大雙眼朝自己胸口看過去。
就見一隻渾身雪白,看起來隻有幾個月大的小狗正蹬著小短腿往她身上爬,見她睜開眼,似乎是覺得有趣,立刻就停止了攀爬的動作,半邊身子搭在她身上,歪著毛茸茸的小腦袋,豎起了兩隻尖尖的耳朵,用那雙碧綠色的滾圓大眼睛盯著她看,看那表情,明顯就是對她相當好奇的模樣。
單小五讓它用那雙大眼睛盯著,居然莫名的感到親切,心一下就軟得一塌糊塗起來,下意識的笑出聲,又抬手摸摸它毛茸茸的腦袋,心想哪裏來的小家夥,長得可真萌。
那小狗見單小五摸它,小耳朵抖了抖,搖著尾巴享受的嗚嗚叫了兩聲,然後又努力的扒拉了兩下,往她臉上湊過去,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下巴。
單小五恍然大悟,現在她總算知道剛剛是誰在給她洗臉了——果然是隻小色狼。
不過話說回來,這又是什麽地方?
看起來應該不是在宮裏,反倒更像是在野外。
單小五用手摸著小狗的腦袋安撫它,一邊偷空打量四周。
很快發現她現在似乎身處一個山洞中,山洞很大,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還是人為開鑿的,洞壁非差光滑,又通風涼爽。借著洞口漏進來的光,能看清地上鋪著厚厚的幹草,而她現在就躺在幹草上。
就在單小五忙著打量四周的時候,光線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影子,那影子直接從洞口蔓延到她腳邊,然後再一步一步,慢慢的覆蓋至她全身,將她籠罩在一大片黑暗中。
單小五抬起頭,目光對上那龐大身影的瞬間,雙眼倏地睜到最大,就連呼吸也差點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