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的房間在影園後罩房,跟遙香她們比鄰而居。離單小五那邊其實也不過兩三分鍾的路程,中間還要繞過一個空蕩蕩的小天井。

一行人推開門的時候,七巧正在房裏喂翡翠喝藥,她的臉色倒是挺不錯,就是嘴唇蒼白了點。

大概因為受的是內傷,所以偶爾還會大力咳嗽出聲,聽著有點像破風箱裏發出來的。

單小五眼眶一紅,鼻頭開始發酸,“……翡翠。”

“小姐!咳咳咳……”

翡翠原本正躺在床上,讓七巧擋住了,聽到單小五的聲音立刻反射性坐了起來,結果似乎是扯到了痛處,啊一聲又按著胸口倒了回去。

七巧正要幫她,見單小五已經旋風一般刮了過來,連忙站到一邊讓開位置,讓單小五可以扶著翡翠的後背,一手輕按她的胸口給她順氣。

“小……小……小……”

“好了,別小了。你先喘口氣。”單小五翻著白眼,一邊心疼的給她揉著胸口,“怎麽這麽不會照顧自己,看看你都傷成什麽樣了……”

翡翠原本略顯蒼白的臉此刻漲得通紅,喘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略帶哽咽的完整的話,“不是……小……小姐你坐到我的手了!”

誒?!

單小五楞了好久,這才猛然醒悟過來,連忙觸電似的蹦裏床榻。雙眼瞪著自己剛才坐著的地方,掀開被子一看,果然有隻纖細的手掌攤平了躺在那裏。

怪不得剛就覺得屁股底下坐著很不舒服,原來是翡翠的手在那兒呢。

“啊哈,那個……對不起,我剛沒看到……”

翡翠咳的更用力了。七巧想笑又不敢笑出聲,連忙借端藥碗出去的借口溜走了。

單金霖甩開扇子蓋著臉扭過頭猛笑,肩膀抖得跟篩糠一樣。就連歸不離都忍不住輕咳了一聲,不過顧及自家娘子的臉麵沒笑出聲罷了。

見單小五還尷尬的站著,於是便走過去,溫柔的拉著她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

“別老是蹦蹦跳跳的,小心你的肚子。”

“知道了。”

被漏氣的單小五撅嘴看了他一眼,隨即訕訕的坐下,又轉過頭,賠罪似的拿起那隻手掌給翡翠吹了吹,“不疼不疼,吹一下就好了啊。”

“咳,小姐,不……不疼……”翡翠一抬頭就看到歸不離正站在單小五身後,那雙冷冰冰的眸子正盯著自己那隻‘備受’嗬護的爪子,當場嚇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姑爺這表情,擺明了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不爽啊。

為免待會被切成十一段自己跟自己玩蹴鞠,即使很享受單小五的關心,翡翠還是連忙把手縮了回去,又艱難的往床內側移了移跟她保持距離,“小姐你還是離翡翠遠點好,翡翠現在生病呢,千萬不要把病氣過到你跟小少爺身上才好。”

單小五很淡定的一揮手,滿不在乎的摸著肚子哼哼,“你是受內傷,又不是肺癆,能有什麽病氣可以過?”

翡翠一臉囧色,單金霖手抖的連扇子都拿不住了。

一行人在翡翠房裏說了一會兒話,單小五搶著給翡翠喂粥,結果因為有歸不離在身邊站著,翡翠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一頓飯吃的生不如死差點沒噎死自己。

單金霖看過翡翠,確認她已經沒什麽大礙,留下了一些據說是宮裏禦醫給的傷藥之後便笑著離開了。在酒窖裏偷喝酒喝的醉醺醺的琅燮不知道神馬時候撲騰了過來,巴在他肩膀上死活不肯下來,最後單小五沒辦法,隻能讓它跟著單金霖回府去住幾天。

自打刺客事件發生之後,影園就加強了防衛,夜間潛伏在各處的巡邏人員增加了一倍不止。

事出必有因,逍遙山莊裏出了內奸那是鐵板釘釘一樣的事實。

因為直接受命歸不離的指示,所以作為暗影樓新任樓主的斬月已經為盤查這件事來回奔波了好些天,累得整個人都快趴地上去了卻始終找不到那個內奸。

每次順藤摸瓜的追過去,追到最後總會斷了線索,為此奔雷可沒少嘲笑過他。

好在歸不離還算開明,沒怎麽給他施壓,不然他早就直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到底是哪個兔崽子在扯他後腿,讓他找到非把丫虐成渣渣不可以!

第一次遇到這麽棘手的問題,甚少失手過的斬月,那怨念都快蓋滿整個影園上空了。

至於單小五這邊,起先她還對那天的噩夢存有心理陰影,晚上堅決不肯離開歸不離身邊半步。

後來知道翡翠沒事,慢慢的便又放下心來,很快恢複到之前的活力四射狀態滿地亂竄,每每得讓歸不離親自到影園裏四處搜尋找人。

更值得慶幸的是,自從上次看到葉冷雨被分屍,大吐特吐地吐了個開懷之後。她那害喜的症狀就像被嚇到一樣,哧溜一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僅沒有再吃什麽吐什麽,反倒是胃口越來約好,並有逐漸向餓死鬼發展的趨勢。

將近半個月來,她每天都在為填飽肚子裏的無底洞而努力胡吃海塞。

一天五頓吃下來,原本略顯削瘦的臉漸漸變的圓潤豐滿,肚子也開始慢慢顯現出來,用手能摸到小腹上一塊微硬的凸起,大概有一個巴掌大小。

對於她的改變,最高興的莫過於歸不離,之前他還天天擔心她再瘦下去會變成皮包骨的人幹來著,現在總算能鬆一口氣了。

臨近冬天,夜晚總是降臨得特別快。

北方的天氣比南方冷了不少,進入十一月不久就下了第一場雪,雖然不大,但也足夠讓人冷得直打哆嗦。

這天晚上,夫妻兩吃過晚飯。吃飽喝足的單小五閑著沒事做,正由歸不離陪著在燈下打著絡子玩。

單小五怕冷,又不喜歡燒炭時那股子煙味,所以隻讓人擺了兩個炭盆在角落,自己則是裹了毛絨絨的貂皮披風,美滋滋的依偎在看書的歸不離身邊取暖。

別看歸不離雖然夏天的時候身上總是冰冰涼的,但大概是練武之人氣血足的原因,冬天一到,他倒是手腳都熱了起來,抱著他就像抱著個大暖爐一樣舒服。

單小五喟歎一聲:果然她家相公才是最正牌的居家旅行殺人越貨必備良品,沒有之一。

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冬暖夏涼自動調節啊——不過現在這全天然的空調歸她所有了!

想到這裏,單小五就忍不住眯著眼竊笑出聲,人也跟著直往歸不離懷裏鑽,像條泥鰍一樣不安分。

歸不離讓她擾得沒辦法看書,隻好轉頭看她,用手將她披散的長發揉亂,“在想什麽,笑那麽開心?”

單小五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大大方方用手肘抵在桌麵上,雙手捧臉盯著他看,“在想我家相公真是個萬裏挑一的美男子,帥得無可匹敵的大帥哥!”

歸不離愕然,隨即反應過,輕咳了一聲,“別亂說。”

即使已經習慣單小五三不五時語出驚人,他的耳朵卻還是因這句話而微微泛紅,冷硬的五官在不知不覺中也跟著放柔了。

夫妻兩單獨相處的時候,歸不離就很少戴著麵具,因為單小五希望兩人能‘坦誠以待’——他應允了,也從未失信過。

所以單小五才能時不時的拿這話來調戲他。

“我可沒亂說,”單小五朝他擠眉弄眼的作鬼臉,“而且我發現,在燈光下看相公你,更加秀色可餐哦~~~~”

“秀色可餐是形容女子的。”歸不離重新拿起書本,目不斜視的提醒她,唇邊卻是掛著笑,一邊伸手替她把快掉到地上的披風拉回去係好。

就在這時,一條鬼魅般的黑影熟練的避開影園裏的巡邏暗線,三兩下翻倒兩人所居住的院子,慢慢停了下來,悄悄蟄伏在房間窗口對開五米開外的大樹上。

幾乎是在那黑影停下來的同時,歸不離便已察覺。

手上的動作一頓,眼中的笑意倏失。

即使那人將自己的氣息隱藏的極好,但那股令人厭惡的窺視感還是讓歸不離不悅的蹙起劍眉,臉上更是如覆上寒霜一般森冷懾人。

不動聲色的將單小五移到自己懷裏護著,他側過身,尋了個看不見的死角。緩緩舉起右手,在單小五好奇的注視下放出寒氣,於指尖凝結出一顆龍眼大小、晶瑩剔透的冰珠子來。

他微微動了動手指,那珠子便猶如有了生命一般,慢慢舒展開菱角,在圓潤的表麵凸起一根根小小尖利的冰刺,猛一看,整個造型就像受驚盤成團的刺蝟一樣。

單小五想伸手去戳一戳,歸不離怕她傷到,連忙快一步合上手掌——反正他皮粗肉糙的也不怕那些尖刺。

“你的手……”

單小五嚇了一跳,正要掰開他的手掌看看傷到了沒有,誰料歸不離卻突然出聲截斷她的話。

“想不想看看這東西的威力有多大?”他又攤開手,向她展示自己完好無缺的掌心,以及那顆毛紮紮的刺蝟球。

單小五被他這麽一搶先,腦子不由停頓了下,見他雖然在笑,但神情分明不對,立刻反應過來。

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她還是很配合的表現出急切的模樣猛點頭,“想!”

“看著。”

歸不離微扯嘴角,用眼角輕瞄了窗外一眼。不慌不慢的轉身,卻是倏地以雷霆萬鈞之勢,反手將那冰珠朝斜後方彈射了出去。

單小五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的動作,那刺蝟球已然穿透窗戶,猶如威力十足的小型炮彈一般砸出一個大洞,中間似乎停頓了一瞬,然後便是樹木折斷轟然倒地的巨響。

時間雖然還早,但畢竟是在夜裏萬籟寂靜的時候,這聲響足以傳出去好長距離。

瞬間整個影園都沸騰了。

再一次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到自己眼皮底下撒野,奔雷臉色自然不大好看,見歸不離似乎沒有要出門的跡象,便壓低了聲音,“莊主……斬月已經跟上去了。”

感覺那窺視的目光已經消失,歸不離頭都沒抬,隻順手撿起桌麵上的絡子放到單小五手裏,一邊朝門外沉聲吩咐道,“除了奔雷,其他人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