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生死存亡
顏海鷹將木林秘密送出地牢——反正靖平將此事全權交給他操辦,釋放個把與本案“無關”的錯抓囚犯,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他送走木林,轉念又一想,又回到地牢裏,想偷偷去看一下維軒的情況。
剛剛邁入旋轉而下的石階,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微弱的呼救聲,他停下腳步,凝神細聽,似乎正是從維軒的單人牢房裏傳出來的。顏海鷹大驚失色,疾步奔過去,掏出鑰匙,火急火燎地打開門衝了進去。
入目的情景讓他大吃一驚——隻見維軒全身都散發著一層若隱若現的紫光,指尖甚至冒出了紫色的火焰,整個人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哀嚎著,眉目間盡是痛楚的神色。
顏海鷹是識貨之人,自然看得出維軒遭遇到了什麽樣的情況。他毫不遲疑,大步上前,按住不斷掙紮的維軒,將手指搭上了他的脈搏。
維軒此刻雖然肉體異常痛苦,精神上卻處在一個非常玄妙的狀態,極端的痛楚似乎讓他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昏昏沉沉的意識仿佛脫離了這個世界而存在,那個曾經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的場景再一次浮現在他眼前,這一次似乎連黑甲騎士臉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恭喜你,你終於找到了那把鑰匙。”
曾經聽到過的低沉聲音又一次出現,維軒下意識地向四周望去,隻看到一片茫然的虛空。他絕望地大吼:“你到底是誰?什麽狗屁鑰匙,關我什麽事!”
“不要激動,不要彷徨,上天早已決定了你的命運,你所要做的,就是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滾——”維軒緊緊抓著自己的腦袋,用盡全力嘶吼出來。
“維軒,鎮定下來,不要慌。”一個沉穩的聲音忽然傳入耳膜,隨之而來的是一雙有力的大手,將他扶起坐好,一股極為強大而純正渾厚的內力源源不斷地從百會穴傳入。說來也怪,原本蠻橫不講道理的紫陽真氣,見了這股內力就像老虎見了貓似的,乖乖地順從指揮,緩緩平息下來,恢複了正常的運行。
“我已用自己的內力助你突破紫陽功第一重壁壘,現在不要停下,以我輸送給你的內力為先導,將紫陽真氣順行三個周天,再逆行一個周天,方可轉危為安。”
維軒不由自主地按著對方說的話去做,不管是這股外來的內力,還是這鎮定從容的聲音,都讓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熟悉親切感。他能感受到對方的善意,知道這是在幫自己,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乖乖地配合著照做了。
好不容易運功完畢,維軒感到自己體內的紫陽真氣終於完全回複了平靜,而且原本充盈的丹田內,真氣似乎被壓縮了不少,但遠比以往要厚實得多。雖然看上去是少了,實際上因為真氣凝成了類似**的一團,反而更加純淨渾厚。
他動了動酸痛的手腳,隻感覺渾身上下充滿了力氣,隻是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他迫不及待想清潔一下身體。誰知還沒等他回過頭來想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長什麽模樣,後頸上就挨了狠狠一手刀,他毫無懸念地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顏海鷹放倒維軒,拍拍手站起來,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歎道:“父親大人,你真是煞費苦心,直到今日才讓他衝破第一層壁壘,厚積而薄發,薑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這邊憲國都城風起雲湧,那邊辛國邊疆也不平靜。
晉嶺地處整個大陸的東南端,是辛國第一大山脈,同時也是中原文明同魅域森林的多布羅人勢力之間的天然分界線。整個山脈高而險峻,其間密布各種原始森林,鬱鬱蔥蔥,遍布整個山脈,雪線以上則是常年冰雪不化,成了常人難以逾越的天險。
晉嶺山區平時鮮有人跡,在這裏定居的山民成分較為複雜,多為人數較少的部族和蠻人。根據中原文明的叫法,這裏總共有紮南人、金環人、烏布吉思人等二三十個小部族,少量多布羅人,以及在中原混不下去來這裏討生活的馬匪強盜之流。
原本這裏天高皇帝遠的,各部族也不服官府的管教,自過自的小日子,搶劫的搶劫,打獵的打獵,過著悠閑自得的小日子,地方官府即便想管,也是有心無力——調兵少了,打不過人家,調大軍來了,人家往山林裏一鑽,目標又小,花上幾個月功夫也別想找出一根毛來,反而傷筋動骨,勞民傷財。
可近幾個月來這晉嶺山區卻鬧出了大動靜,辛國調集除五大兵團之外的所有精銳,號稱十萬大軍,對整個晉嶺展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掃蕩。
辛國的軍事行動搞得晉嶺的山民們雞飛狗跳,慌不迭地尋找躲藏的地方,可整個山區都是大軍掃蕩的目標,官軍以大隊為一個作戰單位,每個大隊長接到的命令都是——但凡見到生人,殺無赦。自打掃蕩開始以來,數十個部族據點被摧毀,數千蠻人山民喪生,整個山民部族勢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幸存下來如同喪門犬一般東躲西藏的山民都不會想到,官軍之所以突然下狠心進行大掃蕩,其實隻是為了一個人——洛宇。而這些蠻族居民,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魚,替洛宇背了黑鍋。
洛宇率領一個輕騎旅的兵力,突破辛軍數道封鎖線,兵鋒一度直逼豫京城的傳奇故事早已被說書人傳遍了四方。隨著辛軍的作戰重心從穀陽關前線回撤到國內,第七旅所遇到的戰鬥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殘酷,戰鬥減員非常嚴重,到了向東南轉移的時候,他的身邊已經隻剩下了兩千餘騎,最信任的親衛隊也隻餘五十騎了。
洛宇畢竟是人,不是神,他可以利用辛軍的輕視心理和自己部隊的機動性,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但這是在敵國腹地作戰,沒有後援,沒有補給,後路也被完全封死,如果再這麽打下去,唯一的結局就是被活活耗死,拖死在豫京城下。
因此洛宇果斷放棄了攻打防守空虛的豫京城的打算,轉而趁辛軍尚未合圍,跳出大包圍圈,向東南的晉嶺方向轉移。當然,不光是他自己,包括楊舒、尉遲虎在內的所有第七旅將士都明白,這一去,行程艱難,前途未卜暫且不論,至少有很大的可能性,他們再也回不到故鄉,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
可這一次,洛宇的決定所遭到的反對聲卻要小了很多。這主要是由於幾點關鍵原因,第一,洛宇統兵打仗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充分的展示,第七旅從上到下,無不對洛旅帥帶兵的能力欽佩萬分,若不是洛宇,恐怕整個旅的將士早就埋骨他鄉了。第二,自從楊舒效忠洛宇之後,再加上原本就是親信的尉遲虎,第七旅的將官體係被他牢牢操控在自己手裏,令行禁止,沒有了帶頭的軍官,士兵自然也鬧不起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深入辛國腹地,回國的道路早已被辛國的重兵給切斷,突圍無異於癡人說夢,唯一可行也是最現實的做法,就是隻能先以自己的存活為重,向辛軍防禦相對薄弱的東南方向撤退。隻要退入晉嶺,辛軍不但很難在莽莽群山中找到羽軍的蹤影,而且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很可能引發多布羅人的不滿,一旦洛宇他們能堅持到來年開春,隨尹行就算再心不甘情不願,也隻能暫時退兵以防同多布羅人起衝突了。
辛國新南道,晉嶺山區的一處原始叢林。
一群山間野怪模樣的人靜悄悄地潛伏在枝葉繁茂的叢林深處,他們身上的棉衣早已殘破不堪,看不出原本的樣子。每個人都麵帶饑色,憔悴不堪,隻有那眼神犀利得讓人心驚。這是一群狼,一群覓食許久而不得的餓狼,如果要給這群餓狼加一個軍隊編製的話,那便是羽國南方軍輕騎第七旅了。
晉嶺山區的嚴冬和饑荒,即便是最精壯的北國漢子也不得不低頭屈服,數月前進入山區的時候,第七旅還有兩千多人馬,嚴寒,饑餓,永無止境的戰鬥,奪去了其中大部分人的生命,現在還能跟隨在洛宇身後的三百餘士兵,都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了——最艱難的時候,他們甚至吃過戰友的屍體。
對於這些幸存下來的人來說,活著並不是什麽值得慶幸的事情了,他們拋棄了作為人的一切尊嚴和道德底線,隻為了能活下來。任何可以遮蔽風寒的東西都可以拿來圍在身上,任何能跑能動的野物都逃不過他們的追捕,戰馬的肉早已吃完,連人肉都所剩無幾。趴在隊伍中間的洛宇,清楚地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這次隨尹行是來真的了,無論如何他們都無法再躲避了。事實上,他指揮著這支殘破的軍隊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天大的奇跡了。
他的身上隻披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軍服,眼皮浮腫,胡子拉喳,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神色,為了這次關鍵戰役,他已經連著三天都沒有睡覺了。身邊的楊舒和尉遲虎,也是全然沒有了當初的虎虎生氣,頂著兩個亂蓬蓬的鳥窩頭,靠著意誌力才勉強支撐著不倒下。
不過付出總是有回報的,他們的眼神一刻也不敢離開不遠處山道上正在行進的一隊辛軍護衛車隊。這條山道通往一個辛軍臨時據點,這個據點像釘子一樣深**入茫茫群山深處,隻有這一條道路能與外界通信。洛宇親自觀察了三天,發現這個據點中的存糧已經入不敷出了,判斷這幾日內必然有運糧隊路過此地往據點運糧,而他所要做的,就是打一個漂亮的伏擊,奪取突圍所需的口糧,然後按照事先計劃好的逃跑路線,利用自己人數少,靈活機動的優勢,從辛軍的重重包圍圈中來個金蟬脫殼。
“是死是活,就看這一仗了,隻要逃出去,就是海闊天空。”洛宇低聲自語,握緊了手裏早已遍布豁口的戰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