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危牆之下
樹大明處長最後有些無奈地說道：“算了，這是趙一副局長、張晗瑛他們的事。我已經提醒他們了，引不引起重視是他們自己的事。”這是龔仲第一次側麵接觸正氣大廈開發建設中隱藏的稅款問題，雖說如今時間已過去近十年了，但當時的情景還非常清晰地印在龔仲的腦海裏。
想到這裏，龔仲收回他的思維，端起桌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在領導麵前隻說好聽的，報喜不報憂，將問題隱藏起來，讓時間慢慢去消化它，最後不了了之，這是機關裏大多數人慣用的一種潛在規則。龔仲雖說也明白，但他永遠不會這樣做。不但不會做，他心裏還有些鄙視這種做法。
龔仲放下手上的茶杯，思緒回到2007年。那時他由財務處調到機關後勤保障中心工作，任辦公室主任，兼管中心及所屬經濟實體的財務管理工作。當時中心負責人是路遙主任，配有二位副主任。中心所屬江南正氣物業管理有限公司等三個經濟實體，其負責人分別由中心班子三位成員兼任。
龔仲調入機關後勤保障中心的第一件工作，就是清理三個經濟實體的財務情況。當時局黨組將他調入機關後勤保障中心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規範中心及所屬經濟實體的財務管理工作。
在路遙主任的支持下，龔仲很快就向局黨組提交了《關於機關後勤保障中心及所屬經濟實體財務管理問題的報告》，其中將正氣大廈潛在的稅款問題正式地暴露出來。這是龔仲第一次正麵接觸公主街舊院開發中潛在的問題，此時離正氣大廈正式交付使用已五年多了。
隻是讓路遙主任與龔仲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報告幾乎斷送了他們二人的政治前途。
卻說龔仲將這個報告草擬好後，親手交給了路遙主任。路遙主任認真地看了一遍，有些不了解的地方，龔仲當麵進行了解釋說明。路遙主任顯得非常慎重，他知道這個報告遞交上去後，肯定會對某些人不利。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竟他是年初調到中心負責的，這些問題是前任遺留下來的問題，他路遙沒有能力也沒有必要隱瞞。
感覺到沒有什麽問題後，路遙主任親自拿著這個報告，來到了分管中心工作的局領導伍鋼副局長辦公室。伍鋼副局長看了後，感覺到問題非常嚴重，思考了一下說道：“路主任，你將這個報告放在這裏，到時我親自送到辦公室去，提交到局黨組會上處理。”
聽到伍鋼副局長這樣說，路遙主任客套一番後就起身離開了。路遙主任沒有親自再找局黨組書記趙一局長匯報，他自我以為他已經向分管局領導伍鋼副局長匯報了，如果有必要，伍副局長會親自去向趙一局長匯報。
按照江南正氣管理局正常工作程序，各部門的正常工作，一般向分管局領導匯報就行了。但如果涉及到一些特殊工作，部門領導向分管局領導匯報時，也應該同時向趙一局長報告。
機關後勤保障中心的這個報告，其中涉及到趙一局長以前分管的工作，如果路遙主任政治上成熟，他肯定首先就要去向趙一局長報告，聽取他的指示後，然後再決定是否向分管領導伍鋼副局長報告。
可惜路遙主任當時沒有明白這個道理，他畢竟年輕，畢竟單純了點，致使一件正常的工作，變成不正常了。他因此滯後五年多才解決正處級領導幹部待遇問題，而龔仲也因此受影響了十多年。
路遙主任離開後，伍鋼副局長考慮了一會兒，就拿著這個報告到辦公室。對辦公室主任楊國忠說道：“你將這個報告收下，過二天局黨組要開會，到時在黨組會上研究怎麽處理。”
再過二天，就要召開局黨組會議，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作為黨組秘書的楊國忠當然知道這回事。他聽到伍鋼副局長這樣安排，立即說道：“伍局請放心，我會按規定將這個材料，提交到局黨組會議上研究的。”
事情就是這樣陰差陽錯。黨組秘書楊國忠聽到伍鋼副局長這樣說，以為他已與黨組書記趙一局長溝通好了，他隻按要求具體落實好就行。因此，平時很穩重的楊國忠秘書，並沒有去當麵請示趙一局長，而是直接將這個報告作為了黨組會議研究的最後一個議題。
而伍鋼副局長這樣安排楊國忠秘書時，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並沒有多說什麽。但這個報告所涉及的內容，特別是正氣大廈開發時潛在的稅款問題，伍鋼副局長是清楚的，當時這個項目的分管局領導就是現在的趙一局長，當時的趙一副局長。
過了二天，江南正氣管理局黨組會議如期舉行。黨組秘書局辦公室楊國忠主任，早早就將今天會議議題清單及相關材料，整齊地放在了每位局黨組成員座位上，其中當然包括龔仲草擬的那份《關於機關後勤保障中心及所屬經濟實體財務管理有關問題的報告》。隻是趙一局長桌上放的是原件，其他局黨組成員桌上則是複印件。
很快，黨組成員伍鋼、朱水流、叢小玲、洪繼宗陸續進入黨組會議室。他們進來後，就邊說笑邊習慣性地拿起桌的會議資料看了起來。將會議研究的議題做好放在桌上，這也是根據趙一局長的指示準備的，主要是讓大家在正式開會研究前，心裏有一個基本的輪廓。
會議室裏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幾位局黨組成員被龔仲草擬的那份《關於機關後勤保障中心及所屬經濟實體財務問題的報告》吸引了。大家沒有說話，而是用心地看起了這份會議材料。
正氣大廈開發已經結束幾年了，在江南局幹部職工的心目中，這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利用現有資源的案例，已作為樣榜在全省係統內推廣。但這份材料中，卻披露出了存在的問題，五百多萬元的稅款，這可不是小數目。他們感到震驚與不解，為什麽以前沒有一個人提起過？
過了一會兒，黨組書記趙一局長進入了會議室。在他推開會議室門的一瞬間，見到會議室如此的安靜，他感覺到非常奇怪，還以為他是第一個到場，這在他的印象中可是第一次。趙一局長看著大家安靜的樣子，開玩笑地說道：“今天怎麽這樣安靜？真的是難得啊！嗬嗬！”
趙一局長邊說邊微笑地往主席台位置上走去。黨組秘書楊國忠連忙上前，為他把椅子拖開一點，好讓趙一局長坐上去。趙一局長坐好後，習慣性地掃了在場的局黨組成員一眼，然後拿起整整齊齊放在他麵前的會議資料，粗略地看了起來。
幾位局黨組成員都沒有說話，保持絕對的安靜。但他們目光不時地相互交換一下，然後又漠然地看著趙一局長。楊國忠秘書則準備好了會議記錄本與筆，準備做起會議記錄來。
突然，他們發現趙一局長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眉頭慢慢地擰在了一起，臉色由淡白變成了醬油顏色。隻見他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眼睛一瞪，把手上的材料往桌上一摔，對著黨組秘書楊國忠吼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誰決定將這個材料提交到黨組會議上來的？怎麽事先不請示我？你們還有組織原則沒有？”
對於趙一局長突然的變化，楊國忠秘書一時還沒有反映過來。但他看到趙一局長氣憤的樣子，還有旁邊幾位黨組成員一致的沉默，楊國忠立即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連忙站了起來，就如一個犯了嚴重錯誤的小學生，正在麵對嚴厲老師的批評一樣。“趙局，我……”
趙一局長沒有待楊國忠把話說出來，又拿起龔仲草擬的那個報告，在桌上狠狠的摔了幾下，再次吼道：“這是哪個給你的權力？不請示我就將這個報告提交到黨組會議上來？你還想不想擔這個黨組秘書？”
聽到這裏，楊國忠總算明白了趙一局長這樣生氣的原因。他很快地看了一眼伍鋼副局長一眼，腦袋裏卻在高速地運轉，立即知道是怎麽回事了。但他看到伍鋼副局長漠然的表情，還有趙一局長生氣的樣子，楊國忠立即知道他沒有任何解釋的餘地，隻有無條件的認錯，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楊國忠立即低著頭，站在趙一局長麵前，誠惶誠恐地認錯道：“趙局，對不起，是我錯了！我工作做得不細，考慮問題不周全，忘記給您請示了。對不起您了，請您批評我！我接受您的處分！”
一個單位的辦公室主任，還能夠擔任黨組秘書，毫無疑問是絕對聰明，應變能力也是超強的，更是領導身邊的紅人。楊國忠當然也不例外，他的認錯與道歉，立即將趙一局長的火氣降低了五度。
在座的幾位黨組成員，沒有一個人敢站起來解釋什麽，或幫著楊國忠說好話。除了伍鋼副局長外，他們都感覺到不可理解，楊國忠怎麽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怎麽事先沒有請示趙一局長。
趙一局長慢慢坐了下來，對楊國忠說道：“你怎麽會犯這樣嚴重的錯誤？擅自作主增加黨組會議的議題？這是哪個給你的膽子？你的記性被狗吃了，起碼地規矩都忘記了？”
楊國忠彎著腰，低著頭，站在趙一局長的麵前，一幅恭恭敬敬、誠惶誠恐樣子，繼續承認自己的錯誤，不停地說道：“趙局，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粗心了，是我大意了，請您原諒！……”
楊國忠不敢多說什麽，這件事件他是解釋不清的，除了一味認錯外，他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雖說他是聽從伍鋼副局長的指示這樣做的，但伍副局長並沒有說他已經與趙一局長溝通好了。再說，此時此刻，如果楊國忠把伍鋼副局長拉出來，那他不但得罪伍鋼副局長，也會把問題搞得更複雜，讓趙一局長更生氣。
趙一局長發了一會兒火後，終於聲音慢慢小了下來。他看了大家一眼，威嚴地說道：“今天會議還是按既定程序進行，機關後勤保障中心的這個報告，不作為今天黨組會議研究的內容。下麵開始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