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十年之癢
龔仲雖然這樣說，但他內心並不認同董昕主任的做法，這隻是他個人政治修養較好的表現。自從“黑山事件”後，在江南正氣管理局不公正對待他的也不隻是董昕主任一個人。
其實，這也是龔仲明智的選擇。畢竟機關是一個最講究組織原則的地方，胳膊扭不過大腿，官大一級壓死人，下級服從上級是最基本的鐵律。隻要不涉及到個人問題與原則性問題，領導的指示必須無條件的執行。
董昕主任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下，繼續說道：“另外，我覺得辦公室工作的主動性還不夠，應該在這方麵好好提高一下。比如這二個月的政治學習，我沒有提起就沒有完成。今後，中心每月的政治學習、工作例會，都由辦公室負責組織落實。”
按有關規定，機關裏每個月都要組員黨員幹部進行一次政治學習，以支部為單位進行，一般是由支部書記親自負責組織落實；工作例會，則是一個單位為了提高工作質量，相互通報情況，統一思想，由行政領導負責組織進行。
但現在董昕主任，卻利用手上的權力，把這二項工作強加在龔仲的頭上，要他負責出麵落實。龔仲內心怎麽想，他將麵臨的困難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更嚴重的是，龔仲以辦公室主任的身份，組織中心的幹部職工開展這二項工作，麵臨的處境有多尷尬，也是可想可知的。
最後，董昕主任微笑著對龔仲說道：“龔主任，你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這一點我心裏還是有數。我相信你完全有這個能力，把財務分析、政治學習和工作例會這三塊工作落實好，讓辦公室的工作有一個明顯的提高。”
龔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有一種被“強奸”的感覺，被權力“強奸”的感覺，心情之糟糕可想而知。他內心非常明白，董昕主任為什麽這樣對待他。這不是他的能力問題，也不是他的人品問題。而是他在財務管理中，一些做法成為了他們搞“小錢”用的障礙。
龔仲也有過一時的衝動，想去找趙一局長申訴。但他很快就冷靜了下來，現在“黑山事件”還沒有了結，他不想這個時候給領導出難題。再說，這也不是什麽原則性問題，就是去找趙一局長，最後肯定是不了了之。在機關裏，領導，是有權力安排一個下屬做任何工作的；這件事領導安排給你了，就是你的工作了，不管是否是你職責範圍內的事。
卻說龔仲經過林雪生育津貼事件後，他就默默地對自己發誓，以後一定要吸取教訓，如果不是涉及到自己的工作職責，單位上的任何事情就不要去摻和了，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去摻和了。
但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咱們老祖宗流傳了幾千年的經典古訓，難道還會有誤？當然不會，龔仲就是這樣的人，在單位利益麵前，他往往很自然地忘記了個人的一切，忘記了曾經的教訓，心裏隻有單位的利益。
這天，龔仲在郵箱裏收到方麗紅發來的郵件，他打開一看是物業公司的月度會計報表。按規定，方麗紅每個月報表做出來後，就要在OA上以郵件形式將報表發給董昕主任與龔仲。但因為種種原因，龔仲已經有好久沒有收到方麗紅的郵件了。
這次方麗紅又給他發來物業公司的財務報表，龔仲很快就想到這是是出於**設處長的指示。龔仲先是粗略地看了一下二張報表，然後認真地分析起資產負責表來。他發現報表中資產總額較大，但淨資產數額卻非常小。
這種情況，龔仲當然清楚是怎麽回事。再進一步分析，果然不出所料，龔仲看到主要是債權債務項目數據相當大，影響了總資產數額大。他知道這是公主街開發時，正氣大廈建設中發生的建設成本與樓盤銷售時收到的銷售收入，沒有按財務製度規定做固定資產與銷售收入處理，而是暫時掛在往來賬戶上，虛增了總資產總額。
唉！龔仲不禁內心歎了一口氣，對自己感歎道：“真的沒有想到，正氣大廈都投入使用十個年頭了，但最後的決算工作卻還沒有辦理。這些人啊，真的佩服他們，這是典型的報喜不報憂啊！”
龔仲知道，正氣大廈於1998年上半年開始籌劃，同年底施工隊正式進場動工，第二年末交付使用。這是在江南正氣管理局舊址上開發建設的。當時的開發負責人就是張晗瑛，馬誌兵是現場責任人，趙一局長當時是副局長，是該項目的分管局領導。
開發的基本思路是，以現金形式將公主街舊院，從江南正氣管理局手上購買，使這個院子由非經營性資產變為經營性資產。然後與開發商合作，正氣物業公司出土地，開發商出資金，合作開發。最後，將正氣大廈一至四層定向賣給開發商，五至十層則歸江南正氣物業管理有限公司所有。
在總結匯報時，張晗瑛給江南局黨組匯報材料上說：“在局黨組的正確領導下，在趙一副局長的親自指導下，正氣大廈開發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不但以五百萬元現金從局裏購買了舊院，還讓以前沒有任何使用價值的舊院，變成了現在的高樓大廈，建築麵積增加了近十倍。”
作為項目的分管局領導，趙一副局長在匯報材料上批示道：“公主街舊院的開發是成功的。這是局黨組正確領導的結果，也是項目小組全體同誌共同努力的結果。公主街舊院的成功開發，是一個的典型成功案例，為我們充分利用現有資源，確保國有資產保值增值提供了經驗。建議作為江南局係統所有舊院開發工作的借鑒。”
在趙一副局長的強烈建議下，項目小組全體同誌，當年皆被評為江南局係統先進，並被安排到國外考察半個月。而項目負責人張晗瑛，則被記三等功一次，並於當年提拔為機關後勤保障中心副主任，兼任江南正氣物業管理有限公司總經理，解決了她多年來副處級領導幹部待遇問題。
龔仲清楚地記得，當時財務處長樹大明把他請到辦公室，拿著張晗瑛上報的匯報材料複印件，對他說道：“龔科長，你看看這個匯報材料。”當時龔仲是計劃科長，除負責全省係統財務計劃工作外，還兼管內部審計工作。
龔仲接過那材料，很快就看完了。樹大明說道：“張晗瑛說除了付給局那五百萬元土地資金外，沒有賺什麽現金，但賺了幾千個平方的房子。你怎麽看這種說法？”
聽到樹大明處長這樣問自己，龔仲沒有立即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再次將材料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思考了一下，有些委婉地說道：“我不能肯定張處的說法是否正確。但開發工作沒有最後決算，其中是否還涉及到稅收問題？”
同時，龔仲指著張晗瑛在匯報材料中所說的那句“整個開發工作費用是多少，一至四樓的銷售收入是多少，兩者剛好相抵銷”的話給樹大明處長。
樹大明處長非常滿意龔仲的能力與敏銳，這也是他請龔仲看這個材料的真實意圖所在。他有些生氣地告訴龔仲道：“我在趙一副局長辦公室，也提出了這個問題。但他們說營業稅已交了，這其中不存在什麽稅收問題。”
龔仲調入江南正氣管理局之前，曾在企業工作過多年，對於稅收政策可是非常清楚的。他思考了一下說道：“我雖說沒有涉及過房地產開發，但稅收政策多少還是有些了解，我感覺這其中沒有這樣簡單。”
樹大明處長說道：“你是怎麽想的，說說看。”
龔仲回答道：“張處她們認為其中不存在什麽稅收問題，其基本理由是正氣大廈的建設成本，正好與一至四樓的銷售收入差不多，兩者相抵後沒有什麽利潤。而且，營業稅已交清了。”
樹大明處長說道：“是的，她們是這樣解釋的。”
龔仲分析道：“這樣考慮肯定有問題。銷售收入是一至四層的收入，而建設成本卻是一至十層的成本。一至四層的收入又怎麽能與一至十層的建設成本相抵？這明顯地違反了收入成本配比原則啊！我想稅務部門也沒有這樣笨吧？”
樹大明處長聽到龔仲這樣分析，非常欣慰地說道：“你說的有道理。五至十層的建設成本應該形成正氣大廈的固定資產，不能如她們說的那樣，與一至四層的收入相抵銷掉。”
樹大明停頓了一下，繼續沿著龔仲的思路，分析說道：“如果用一至四層的銷售收入，與一至四層的建設成本相抵，其中就存在很大的利潤了。有利潤就要交企業所得稅，但現在正氣物業公司銀行帳戶上隻有幾萬元的資金，根本沒有能力交這筆稅款。”
龔仲同意道：“是的，這筆稅款數額還不小，我估計最少都有四五百萬元。”
樹大明說道：“也就是說，公主街舊院的開發，並不是如張晗瑛所說的那樣，一至四樓的銷售收入，根本彌補不了整棟樓房的建設成本，而是把正氣大廈那幾百萬元稅款用掉了。”
龔仲進一步分析道：“隻是現在還沒有辦理最後決算，這幾百萬元的稅收問題暫時還沒有暴露出來，但卻形成了潛在的負債。一旦辦理工程決算，這個潛在的稅收問題就會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