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了
“這次遊園會江公子好像又沒來?”
“聽說是病了。”
“我看不像,他剛娶了嬌妻,隻怕是躺床上起不不了身吧?”
兩個富家公子意領神會,彼此交換眼神後笑得無比曖昧。兩人繼續八卦著其他消息,絲毫沒有發覺旁邊有人偷聽。
距離兩人不遠處有個圓桌,坐在桌前的綠衫少女把兩人對話聽得真切。她的反應卻是翻個白眼,繼續把手中的桂圓剝開吃掉,旁邊小丫頭嫻熟地遞上手絹給她擦手,收拾桌子上的果皮殘骸。
“你說,這江公子窩在家裏多少天了?”
“56天……”小丫頭脫口而出。
少女挑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小丫頭。小丫頭趕緊低頭再不敢吭聲。
“準備兩顆人參,我去江家‘探病’。”
最後兩字咬音略重,顯然並不相信江公子病重。就如同兩個富家子弟閑扯一般,外麵關於江家的流言極多,歸根結底隻是因為江家最近兩個月有些反常。不僅愛鬧騰的江公子無影無蹤,連老太太、白雲溪都極少露麵。江府大門終日緊閉,家丁們也諱莫如深,整個江家戒備森嚴,讓許多無聊人開始好奇,江家這是怎麽了?
在江府小院子裏,江公子軟綿綿躺在病榻上,昏昏沉沉不省人事。白雲溪端著黑乎乎的藥水,一勺一勺喂江公子喝下去,時不時擦拭他唇邊藥漬。這動作在近兩個月來已經練得相當嫻熟。
等白雲溪喂完了藥,守在旁邊的老管家勸解道:“少夫人,您下去歇歇吧!少爺這裏有人守著呢!”
“我不累,管家,我聽說前宮廷禦醫就在江南隱居,或者可以……”
老管家直搖頭:“少爺這是老毛病,多休養幾天就好了。”
房門光線忽暗,走進來兩個人,白雲溪放下藥碗回過頭看,剛瞥一眼就愣住了。前麵是平安,微帶胡茬背著包裹,顯然是趕遠路剛進家門。他滿身風塵仆仆不說,臉色也極為難看。在平安身後鑽出個綠衫少女來,愛笑臉上烏溜溜的眼睛瞪大,驚呼道:“江公子真的病了啊?我還以為你騙人呢!”
平安臉色更黑,甕聲甕氣逐客道:“少爺沒有裝病,更沒有虐待少夫人,你說看一眼就走,現在可以走了!”
“你家少爺就是讓你這麽招待客人的?”綠衫少女斜睨平安,眼神挑釁氣得平安青筋暴漲,拳頭握得死緊,又拿少女無可奈何。
這少女正是新婚當日攔路障車討彩的帶頭姑娘,當時被平安反擊,砸了她滿身紅棗桂圓,眼下逮到機會便欺負回去,睚眥必報絕不肯吃半點虧。老管家到底見過世麵,不知道這其中緣由卻鎮定打圓場道:“少爺身體不適,若是過了病氣,驚擾大駕隻怕是我府中罪過,還請貴客移步前廳,有茶水招待。”
“不用,本小姐不渴!”
這少女甩手把提著的人參盒子丟給管家,又拍拍白雲溪肩膀安慰道:“人家都說,有什麽樣的主人就有什麽樣的下人。其實反過來也行,瞧那傻大個就知道,白姐夫不會有事的!”
趕在平安七竅生煙之前,白雲溪趕緊扯著少女出去。沒有去管家安排的前廳,而是拖著她到書房裏,確定四下無人才道:“你怎麽來了?家裏人知道嗎?”
少女揚眉淘氣道:“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白雲溪忍不住擰眉:“你如此招搖,被人瞧見了不僅江家倒黴,大公子那裏也有麻煩。”
“你是擔心我哥還是擔心那個江公子?話說這都幾個月了,你連個信兒都沒傳回來,人家擔心你嘛。”少女軟綿綿的撲到白雲溪身上撒嬌,順手撥弄著白雲溪腰間的紅絲金絡球,隨口道:“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白雲溪被少女纏得厲害,動手解下紅絲金絡球遞到少女手中勉強解圍:“還要等等。”
少女撇撇嘴,把金絡球捏在手中拋來拋去,毫不擔心玉石主體的金絡球損傷:“就怕有人等不及,總之這邊快捂不住了,你趕快決定是抽身還是留下來。”
“……我知道了。”
“還有,為了幫你,我把紅兒留下啦。”少女眯起眼睛,笑得異常不懷好意:“提到你夫君的時候,她可是緊張得不行呢。”
明知道少女是在打趣自己,白雲溪還是陣陣不舒服,拒絕隻會讓她看笑話,隻輕哼了聲表示知道。這反應已經讓少女很滿意了,把金絡球往懷中一塞道:“這個我帶走了,宮裏手藝跟外麵的不一樣,你留著也是麻煩。”
“好。”
該交代的交代完,少女便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忽然回眸笑道:“你眼光一向很好,這次也別走眼哦!”
不等白雲溪說什麽,少女便拉開房門蹦蹦跳跳走入陽光中,開心得像個孩子。看著少女背影,白雲溪唇邊也浮起笑意,跟著走出書房送少女離開江家。
自從平安回來後,江公子病情忽然加重。之前麵色還好,隻不過短短三天時間,整個人卻瘦了一圈,臉色枯槁猶如死灰。連醫婆也不敢再說什麽休養的話,而是小心翼翼地開藥方試探著,卻並沒有任何效果。
眼看江公子氣息奄奄,平安主動敲響白雲溪房門:“少夫人,聽說您認識隱退江南的禦醫……”
當夜,一輛馬車悄悄從江家側門駛出來,駕車的人正是平安。馬車踏著碎步快速碾過街道,平穩快速地沒入夜色之中。由於城門緊閉,馬車便沒有走大路,而是沿著小路走,看樣子應該是要走側門。
車廂內的白雲溪隻覺得今日馬車異常顛簸,江公子蓋得被褥已經被顛滑落幾次。又一次給江公子掖好被角,白雲溪拉開車門輕聲道:“平安,放慢些!”
“坐好了,少夫人!”平安揚起馬鞭打個響,馬車不但沒有減速反而加速向前衝。
白雲溪猝不及防仰頭向後倒去,險些仰麵摔倒,幸好抓住了車窗才勉強穩住身形。驚鴻一瞥中看到好些黑衣人衝向馬車,若非馬車忽然加速,隻怕已經衝上了馬車。
有刺客!
白雲溪趕忙封死窗戶,從行囊中扒出江公子常用的鐵扇,謹慎地守在江公子身前,豎起耳朵傾聽外麵砰砰乓乓地撞擊聲。偶爾馬車車廂也會有重物撞擊,裏麵的人便跟著顫動。吱吱呀呀的木頭□□聲不絕於耳,整個車廂似乎隨時撐不了多久。
不多時又一次撞擊,後車廂猛轟然巨響,鑲板連接處隨之斷開,方方正正地車廂四分五裂。隨著馬車疾馳,板塊木頭一股腦滾向後麵。迎麵灌來的夜風讓白雲溪渾身發冷,依稀留存著火藥硫磺味,夜空中求救火光正緩緩墜落。她奮力握著鐵扇向後麵黑影砸過去。慌亂之中也不知道砸中了什麽,卻著實把那東西砸落在地,碎裂地車板也砸落過去,在馬車後留下一串串驚呼慘叫。
沒了車廂阻攔,白雲溪這才發現馬車已經被重重包圍。不僅有黑衣人騎馬追逐,還動用了抓鉤繩索,厚重鐵器抓鉤砸在馬車上才導致車廂碎裂。駕車的兩匹馬已經受驚,平安正在努力勒住馬匹,還能空出手腳把黑衣人重新踹下馬車。
白雲溪憂心忡忡地看向江公子,睡夢中的江公子發絲在風中亂舞,安穩的呼吸讓她多少有些安慰。不過當她看見身後黑衣人從背囊中拿出□□,月色中金屬箭頭折射出冰冷的光,這弓箭對準了江公子。
她沒有多想,抬手就要用鐵扇砸過去。不知道能不能砸中,卻非砸不可。在鐵扇脫手之前,一隻手穩穩握住白雲溪手腕,阻止了她的動作。她回頭,正對上一雙明亮亮的眼睛。
“交給我!”
聽到這聲音,白雲溪下意識便鬆了手。看著原本躺在病榻上的人站起來,瘦弱的身影像是月下孤竹,柔弱又堅韌,讓人覺得他無論如何都不倒下。那沉寂許久的鐵扇打開,精鋼扇骨上畫著煙雨江南,硬生生擋住了□□暴射,連凹痕都沒能留在扇麵上。
接著江公子翻轉手腕,白雲溪曾經見過的“玉龍九轉”再次呈現,在光影紛亂中劃過一條淩厲弧線,在周圍追得最狠的幾人身前晃動,片刻後這四人便無聲無息倒下。江公子手一抬,鐵扇如遊子歸鄉重回掌心,扇麵澄淨連半點血腥氣也無。
明明身處兵戈紛爭之地,江公子卻從容鎮定,說不出的舒展隨意。在他眼中看不到任何懼怕,也看不到絲毫憤怒,有的隻是不在意——對敵人的不在意,也是對自己的不在意。他背對著平安,對於來自馬車前方的攻擊視若無睹,隻是對後麵追趕的敵人重複用著“玉龍九轉”,鐵扇連續擊落四個敵人,六個敵人,九個敵人……
鐵扇猶如死神鐮刀般收割著性命,江公子眼神逐漸變得悠遠,眸中暈染開濃鬱墨色,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帶著江公子越飄越遠。白雲溪渾身發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因為其他。身體比理智更快,白雲溪猛然起身從背後摟住江公子,手臂環繞他消瘦的腰身,彼此冰涼的肌膚貼合一起,終於有了些許溫度,緊實觸感也多了幾分真實。
周圍馬蹄聲嘈雜聲也多起來,有許多人馬從四麵八方圍過來,看黑衣人慌亂模樣應該是援兵到了。黑衣人也知道大難臨頭,更加豁出性命攻擊,甚至不再顧忌翻飛的鐵扇。
來自後方的羽箭攻勢愈加猛烈,江公子不得不擋在白雲溪身前帶她接連閃躲,忽聽見平安大吼:“少爺小心!”
白雲溪這才發覺兩人已經和平安拉開了距離,某個漏網之魚正舞著鋼刀凶狠劈向自己。下一刻白雲溪天旋地轉,被江公子扯著手臂硬生生拉開,刀芒閃過緊跟著就是血花四濺,白雲溪瞬間紅了雙眼。
“江楓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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