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海生波(改)

江公子背著白雲溪匆匆趕回偏殿。

偏殿已經被寶蓮寺武僧徹底隔離,守得猶如鐵桶不見任何亂象。老太太拄拐站在門口張望,旁邊還多了個江府下人。老太太看見江公子兩人並無大礙,拄拐的雙手放鬆了些,表情依舊凝重。

江公子咬牙把白雲溪背到偏殿再也撐不住,放下白雲溪後跌坐蒲團上大口喘氣,滿臉汗水顧不得擦。白雲溪跛著腳上前,掏出手帕遞給他。

江公子道謝後接過手帕匆匆在臉上抹兩下:“奶奶,你沒事吧?”

老太太搖頭道:“我沒事,不過管家報信說家裏進了賊,已經拿下等我們回去處置。”

江公子手帕攥得死勁,眉頭也皺起來。這兩處著手擺明是針對江家,敵暗我明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來頭!

出了這些意外,不管是老太太還是江公子夫婦都沒了遊玩的興致,稍作休整就請寺廟派僧人護送他們回家。沿途倍加防範,幸好沒有再出什麽意外。家中老管家已經請了醫婆過來,江公子安頓好老太太,又盯著醫婆處理白雲溪腳傷。守著白雲溪吃過藥,江公子才著手處理這次麻煩。

忙起來時間就過得特別快,接著十幾天白雲溪隻匆匆見了江公子兩麵,吃飯也不見他蹤影。養傷期間閑來無聊,白雲溪手上翻著書本,心中不由猜想主謀是誰,他們為什麽這麽做,也不知道江公子是怎麽處理的。一來二去便有些心神不寧。

“少夫人,該歇息了。”

經過仆人提醒,白雲溪才看到眼前紅燭已經快要燃盡,窗外夜幕幽深已經是熄燈時刻。這個時間還不見江公子蹤影,今晚應該又不回來了。白雲溪放下書本隨口問道:“夫君還在書房?”

“少爺和平安在書房議事。”

白雲溪猶豫片刻,吩咐道:“讓廚房準備宵夜送到我這裏來,是給夫君用的。”

仆人領命下去,不多時廚娘端著大托盤進來,擺放著湯煲、扣碗。白雲溪親自揭開看看,隻覺得色香味俱全,味道比平時更好,她聞到這香氣都有些食指大動。

“少夫人還請蓋上蓋子,少爺不能吃冷食。”

端盤丫鬟脆生生的嗓音讓白雲溪抬起頭來,隻見她體態豐腴,細麵柳眉帶幾分姿色。一身粉裝並不像是普通廚娘打扮,之前也沒有見過她。白雲溪放下手中宵夜蓋子道:“平日看夫君用膳並沒有忌諱什麽。”

丫鬟搖搖頭道:“飯菜一樣的,隻是少爺的那份要晚出一刻鍾,若涼了少爺會胃疼。”

白雲溪回想片刻,不得不承認這丫頭說得不錯,她嫁入江家也有一段時間,畢竟比不了這些府中下人熟悉江公子。白雲溪又問道:“還有什麽?”

丫鬟看看白雲溪,不急不緩道:“少爺不能多飲酒,平日愛吃茶。不愛蜂蜜做的糕點,隻吃棗子栗子這些拌上蔗糖。這會天色已晚,煎餃肉湯這類難克化的食物少爺是不碰的,現煮的清粥和糕點才行。少夫人在府裏時間長了自然知道少爺喜歡什麽。”

最後這話雖是安慰白雲溪,白雲溪聽了卻覺得別扭。眼前的小丫鬟對她很有禮貌,沒有半分失禮之處。但是卻少了恭敬,坦然直視的目光她隻在老太太和江公子身上看見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雲溪甚至看出她眼神帶著估量審視。

“你跟夫君多長時間了?”

丫鬟微笑,露出可愛的小虎牙:“奴婢和少爺是一起長大的。”

白雲溪挑眉,正要說什麽卻見小丫鬟屈膝行禮:“再耽誤時間宵夜就冷了,少夫人趕快給少爺送過去吧。奴婢告退!”

白雲溪看看桌子上的宵夜,想起沒有問這丫鬟的名字。等到她追出房間已經不見了丫鬟蹤影,也不知道她是走的哪條路。白雲溪停下腳步問下人:“剛剛送飯的是誰?”

“那是如意。”

白雲溪默念兩遍,忽然想起那個油頭粉麵的表哥似乎提到過她。江公子當時也惱火屠表哥“惦記本少爺的丫頭”。兩人對這如意都很在意。剛剛看她樣貌,樣貌姿色、言談舉止都不錯,除了出身低微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也難怪屠表哥對她念念不忘,這丫鬟與江公子一起長大,對江公子的習慣都了如指掌,顯然也是個有心思的。相比之下,她卻徒有少夫人的名號。

白雲溪輕輕籲氣,自我安慰這些隻是主觀臆測,並沒有事實依據,可心情終究不同,再看見桌上托盤也覺得礙眼,徒增幾分不悅:“我累了,你替我給少爺送宵夜。”

小書房裏燈火通明。

江公子熬了幾宿兩眼都熬出紅血絲。先是審問飛賊,盤點家中財務;又挨個盤問寺廟裏的僧人;平安也詳細查了那書生的家庭背景,前後忙碌半個月才理清線索。

江公子放下信函,揉揉已經發僵的眉頭道:“這麽說山賊還有同黨,現在打擊報複來了?”

平安點點頭,抽出桌子上攤開的地圖道:“已經確信無疑,他們現在避入水道。軍營探子隻推測他們應該出入在這一帶。”

看見平安手指在地圖上畫的圓圈,江公子啞然失笑,搖頭道:“這範圍可真不小。”

平安補充道:“時間倉促,江南水道四通八達,還有人替他們遮掩蹤跡。我讓探子加快進度探查,有消息馬上回報。”

江公子敲敲桌子道:“若是山賊報複,他們刺殺、作亂都還罷,為什麽要偷雲溪的紅絲金絡球?那飛賊也沒有帶武器,隻怕他們有別的謀劃。最近家裏做好戒備,尤其是奶奶、雲溪、小院子那裏,一定要萬無一失!”

平安答應著,抬眼看江公子眼下青黑,滿臉倦容,正要勸江公子回去休息。房門卻被敲響,開門後下人送來宵夜,說是少夫人送來的。

江公子揭開蓋子,裏麵的清粥香氣撲鼻,旁邊紅棗山藥糕溫度剛好,便遞給平安一塊:“這就是成親的好處,平安你年紀也差不多了,討個老婆照顧你,生個小平安剛好跟如意的孩子作伴。”

平安差點把點心捏碎:“平安跟著少爺就夠了!”

聽得江少爺直擺手:“別別別,老太太可是把你看做另一個孫子。你要是不成親,老太太先收拾我!對了,雲溪睡了嗎?”

“少夫人說累了,已經歇息。”

“那就不吵她了,今天還睡在小書房,明天早上咱們跟奶奶她們一起吃飯!”

次日天亮,江公子帶著平安終於露麵。大廳裏白雲溪正在向老太太請安。老太太好幾日沒見江公子,看見江公子進門後拉著他不鬆手,直說他瘦了要廚子加菜。江公子笑著跟老太太說話,眼神去看白雲溪。兩人視線相對,江公子向她微笑,白雲溪卻偏頭避開,規規矩矩向他屈膝行禮。

江公子拉她起來道:“江家沒有這麽多規矩,不用老是行禮!”

白雲溪隻點點頭也不說話。

等到飯菜上齊,江公子端起飯碗正要吃飯,卻察覺旁邊有人盯著自己。側頭正看見白雲溪眼神專注,盯著自己手中的碗若有所思的模樣,江公子把碗仔細看了好幾遍,與往常一樣的溫度,味道也沒有什麽特別。江公子奇怪道:“怎麽了?這碗有什麽不妥嗎?”

“沒有!”白雲溪再看一眼江公子碗邊騰起的熱氣,又想起昨天晚上的宵夜。

“哦!”江公子無辜眨眼,端著碗喝一大口,熱流劃過腸胃熨帖得五髒六腑暖洋洋,江公子舒服地歎口氣。卻聽見“叮”的一聲,白雲溪手中勺子輕輕敲在盤沿,似是不小心失手,撞擊聲不大卻異常清脆。

江公子看向老太太,老太太眨眨眼輕輕搖頭。江公子求助無門,隻得試探道:“雲溪,你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

或者是心情不好?江公子擱下碗,努力找機會搭話:“對了,謝謝你昨天送的宵夜,我很喜歡!”

白雲溪抬起頭來眼神平靜如常,讓江公子莫名背後發涼,似乎要大難臨頭:“是嗎?”

江公子縮縮脖子,直覺現在不能招惹白雲溪,隻能硬著頭皮賠笑,給白雲溪夾菜:“來嚐嚐這個,趁熱吃,涼了味道就變了。”

白雲溪臉色更冷,眼神如霜凍得江公子渾身發毛。他這邊陰雲密布,對麵老太太卻眼觀鼻鼻觀心,隻裝作不知道,該吃吃該喝喝。等到江公子快撐不下去時,老太太才輕咳一聲,白雲溪聞聲重新拿起筷子吃飯,江公子如獲大赦,低頭端碗再不敢亂說一句話。

食不知味結束早餐,江公子和白雲溪很快被老太太趕出大廳。眼看四下無人,江公子趕緊扯住白雲溪衣袖,討饒道:“怎麽不高興了?誰招惹你了?”

“我……”白雲溪想要問如意的事情,猶豫片刻隻對著江公子歎氣:“沒什麽,讓我自己呆一會!”

獨處有利於思考,也能讓她冷靜冷靜。隻是一個丫鬟,整個江府的丫鬟有幾十個,她卻心思起伏不能自控,這讓她自己也有點搞不懂自己了。

江公子卻像是想到了什麽,忽然握緊白雲溪的手,臉上也多了幾分愧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白雲溪愣怔,直覺江公子是要坦白如意的事情,甚至猜想江公子是因為喜歡如意而向自己道歉。白雲溪心情激蕩,深呼氣勉強道:“我並非小氣的人,你盡可以……”

“都是我的錯。”江公子滿懷歉意道:“成親時我說過不讓你受委屈的。結果沒照顧好你讓你傷了腳,還忙於事務冷落你,你生氣是應該的。現在忙完了,我帶你出去玩,隻咱們兩個去,你說好不好?”

白雲溪愣了下,腦袋有些反應不過來:“你是說?”

“我讓平安準備一條船,咱們乘船從最近的水道出發,想去哪裏就劃船道哪裏。船上帶個大廚,讓平安釣鮮魚給咱們燉湯喝。咱們就圍著十八彎水道繞一圈,看到哪兒好玩了咱們就多停兩天,無聊了就逛逛當地集市、書畫大賽什麽的……”

白雲溪回過神來,內心波瀾萬丈瞬間歸於平靜,唇角也輕翹起一分:“你有這麽多時間陪我?”

看白雲溪態度有所轉化,江公子再接再厲哄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哪有你重要,回來再做也來得及。”

江公子小意討好的模樣越看越可愛,白雲溪不由想再鬧他一下,故意板著臉道:“那些人算計我的事情就這麽拖著?路上再出事怎麽辦?”

“呃,其實也不隻是陪你玩,我原本是想去十八彎睡到摸摸線索,平安說匪徒出沒在那一帶。”江公子趕緊解釋,生怕白雲溪再生氣:“不過算是微服私訪,麻煩事兒交給平安,咱們隻管玩,兩不耽誤!”

“……木頭!”

“啊?”

白雲溪好氣又好笑,食指輕輕戳他胸口道:“就是說你,真是木頭!”

江公子趕緊抓住她手指不讓她亂動,口不擇言道:“木頭裏我也是紫檀木,你別**占我便宜啊!”

這下白雲溪再也繃不住,整個人笑得燦如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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