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路上

這些後宮爭寵,周瑛聽過就罷。

左右徐貴妃一個宮鬥高手,又有六皇子在手如虎添翼,還用不著她來操閑心。

時間過得飛快,很快到了出巡的日子。至於皇上怎麽告祭祖先,發詔天下,周瑛在隊伍後麵一概不知,隻管坐在朱輪華蓋車上閉目養神。等了不知多久,鍾鼓齊鳴,車隊才開始慢吞吞往前走。

車隊一行,經午門右門出了宮。

周瑛從沒出過宮,此時不禁起了好奇心,揭開內簾一角,隔著一層薄薄的青紗外簾向外望去。路邊除了禦林軍,一個尋常百姓都沒有,許是為皇帝安全著想禁了街。

路邊的攤子很多沒來得及收起來,有賣水果的,熏羊肉的,炸鵪鶉的……各種甜味鹹香混合在一起,卻奇怪地並不讓人反感,反而糅雜成一種讓人親切的市井氣息。

白柳進宮時間還不算長,對宮外記憶猶新,她興衝衝湊到窗縫跟前,嘰嘰喳喳起來,“這家餛鈍可好吃了,皮薄餡厚,最實在不過。還有那家的炸鵪鶉,一口咬下去,外酥裏嫩,滿口鹹香。這家山楂糕竟然還在,他家山楂糕可地道了,透得跟瓊脂一樣,又酸又甜,滑口極了……”

被白柳這樣一通說,周瑛隻覺滿口生津。

周瑛正要取塊點心吃,聊作安慰,卻見素柳呆坐一旁,神情悵然,不由問道:“素枝?”

素枝回過神,見窗口的白柳無人應承,自己也說得熱鬧,七公主眼含關切看著她。許是離開了那座讓人喘不過氣的皇宮,街上這熟悉的市井氣息讓她心生觸動,素枝難得說了心事。

“我自小在四排坊長大,我爹在通惠河碼頭做苦力,我娘幫人洗衣服,我上麵有一個哥哥,下麵有一個弟弟,一家五口,勉強還能糊口。在我五歲那年,我爹在碼頭卸貨,被木桶當場砸死……自那之後,我娘接得活兒越來越多,常常天還沒亮,就去坊口的古井提水,一洗就是一整天。她的手常年都慘白發皺,就這樣,家裏還是越來越窮。”素枝閉了閉眼。

“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好的。” 盡管素枝現在宮裏,後來肯定又有變故,但周瑛還是安慰道。

“是啊,若隻是窮一點,一家人在一起,又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可我家運道實在太差,我弟跟一群孩子去山上摘筍,貼補家用,誰想別個都沒事,隻他失足摔下山,人倒還活著,腿卻折了一條。為了治他的腿,家裏的底子都掏空了,藥錢還是不夠。”

“恰在這時,宮裏傳出消息要選宮女,我家雖窮,但非商非工,也算良民。入宮做宮女,可以得五兩銀子做酬。我娘一夜沒睡,第二天拉著我哥,一聲不吭朝我跪下磕頭……”

周瑛麵露不忍,上前覆住素枝的手。

素枝仰起頭,忍回眼中的淚意,才又道:“後來我進了宮,我弟的傷養好了,家裏還有些餘錢,置了幾畝田,日子漸漸好了起來。我娘沒有享福的命,積勞太過,幾年前已經去了。如今我哥娶了嫂子,有了小侄兒,我弟也成了親,我每年得一兩日假回去,卻越發覺得自己是外人。”

周瑛握了握素枝的手,試著建議道:“他們若對你有怠慢,我給你做主?”

素枝卻搖頭笑了,“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麽,我離家多年,父母不在,兄弟各自有了小家,跟我這個一年都見不了幾回的姐妹感情生疏,也是人之常情。”

周瑛疑惑看向素枝,“那你的意思是?”

素枝才道:“我想說的是,明年十月,我年滿二十五,按照宮規,就該放出宮了。我僥幸伺候了公主,這些年過得還算自在,不想回去看兄嫂臉色。求公主給個恩典,允我自梳留在宮中。”

周瑛沉吟道:“就算你跟他們關係生疏,也沒必要把一輩子搭在宮裏。等你出了宮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小家,別人如何,你也就不會再放在心上了。”

提起親事,素枝沒作羞臊之色,平靜道:“憑我的歲數,出了宮能嫁的不是喪妻繼娶,就是老大歲數還討不上媳婦的瘸子巴癩,這也必會受夫家輕視。既如此我何不留在宮裏,好歹還有些體麵。”

周瑛才想起古代婚結的早,才二十五歲就已經是剩女,不由有些心塞。

一抬頭見素枝還在等候,周瑛一時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隻能暫以緩兵之計道:“這事先不急,左右離你出宮還有一年時間。你放心,你跟了我一場,我總不會讓你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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