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逍一顆心倏地沉入穀底，忙收斂所有情緒上前見禮，“師父。”
“深更半夜的，你這是要去哪兒？”齊雲一如既往地冷著一張臉。
沉逍狀似無事發生的淡笑，“睡不著，隨便轉轉。”
思黎走了出來，“前麵是霧雲峰方向。”
“四師兄是不是要去找五師姐呢？”
沉逍不答，思黎又道，“我知道四師兄去過我靈居的地下室了。”
沉逍不可置信抬眸，為了掩蓋痕跡，他並沒有動過大師兄靈息，甚至專程將一切都恢複如常，這樣，也能讓思黎瞧出了蹤跡？
可見其心機之深，根本不似她平常表現出來的單純模樣！
沉逍隻好笑答，“是去過，不過隻是誤打誤撞去了一下。”
“所以，你看見了大師兄的靈息？”思黎十分坦**的看著沉逍，“我猜，定是四師兄誤會了什麽，所以才把師父喊來的，想讓四師兄聽我解釋。”
沉逍故作淡定，“我能誤會什麽？”
“我哪兒知道？”思黎仍舊是天真無邪的模樣，“大師兄出門曆練之前，怕我太過思戀他，於是送了我一道靈息，讓我想他時拿出來瞧瞧。”
“原來如此。”麵上笑著，沉逍鳳眼中卻是陰翳一片。
如果他沒有去萬枯淵看到大師兄那滴血，大約要真的信了。
當下隻佯裝無事，對齊雲施了一禮，“夜深，弟子就不打擾師父了。”
說罷，轉身欲離開。
卻在轉身的瞬間，身子猛然一顫，剛才好上些許的頭疾又開始劇痛無比！
不，這一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激烈，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野獸在凶猛撲咬他的頭！
沉逍霎時冷汗淋漓，捂著腦袋蹲下了身。
“四師兄你怎麽了？”思黎上前扶他，“是不是頭疾又發作了？小師妹扶你回去休息。”
沉逍強忍著疼痛，轉過頭望向冷漠望著自己不動聲色的師父，他恍然明白，今夜，這兩人是鐵了心不會讓他去霧雲峰。
可他沒有時間了。
這次的頭疾太過猛烈，猛烈到自己想要維持清醒的思維都是極難。
這顯然已經違背了他對自己頭疾的常規認知，頭疾似乎不是自然存在，而是，人為操控！
就像司鏡能看到他頭上頂著的光怪陸離的東西一樣，讓他患上頭疾的人，亦能在恰當時間操控頭疾何時爆發！！！
沉逍不可置信地望向冷漠盯著他的師父，齊雲隻是淡聲道，“你不舒服，就讓你小師妹扶你回去休息吧。”
沉逍思緒因為頭疾的侵擾愈漸迷糊，但他清晰認識到一點。
今日若是不能離開長雲峰阻止小五來參加家宴，他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心一橫，沉逍忽地彈開思黎，折扇一揮，對齊雲發去攻擊！
齊雲揮袖擋了一招，接著將思黎接入懷裏，而沉逍則趁著這間隙間瘋狂運轉靈力朝霧雲峰飛去。
然而，無論他倉皇逃至哪裏，齊雲和思黎都能先一步出現阻擋他的去路。
沉逍越加堅信，所謂家宴，是一場專為針對小五設下的陰謀！
他不知師父和小師妹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為何要這般對待他們，但明白了部分真相的他，是絕對不會再允許悲劇在自己麵前重現。
興許是頭疾太疼，疼得沉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瘋了。
猩紅著一雙眼，強撐著一絲理智，不管不顧的和齊雲打了起來。
可化神境的他哪裏是大乘期齊雲的對手？
不一會兒功夫，就戰得鮮血淋漓。
他的步步退敗不能澆滅齊雲被座下弟子以下犯上的怒火，無情的攻擊依舊不停！
一擊殺招攻來，沉逍手中折扇靈光一閃，接著朦膿視線中便印出小五的背影，少女回頭對他嫣然一笑，接著捏訣以身化解殺招，第一根扇骨應聲折斷。
“小五……”
沉逍紅唇輕顫，齊雲第二招殺招緊隨而至，沉逍來不及思考，倉皇躲避，危機之餘，又一道小五的背影落下，攔在他跟前硬生生被齊雲拍得稀碎，看得沉逍心猛烈一顫。
許是感應到敵人的強大，折扇又不受控製的閃起靈光，瞬息放下四道黎惜的影像立在沉逍跟前。
四個小五，以不同姿態毅然決然的保護著他。
可當年，他們師兄弟四個也是這麽圍著小五，卻是斬斷了她逃生之路，看著師父抱著還是嬰孩兒的思黎站在最前方，然後他們幾個接連上前，廢小五修為、抽小五仙骨、拔小五靈根、將她拋入婆娑鏡……
“小五……”
沉逍麵色煞白，大約，這一刻，他總算了悟了小五那一句：
心不死道不生……
是何意了吧。
四個小五還在為他生路與齊雲搏鬥，而沉逍早已精疲力竭，心如死灰。
大師兄在掉入萬枯骨時，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呢？
一樣的，悔極。
悔到恨不得被廢修為抽靈根拔靈脈丟入婆娑鏡的人是自己！！！
帶血的鳳眼中映著小五四道為他拚命的身影，看到她們不屈不撓、看到她們拚盡全力、看到她們煙消雲散。
沉逍隻能低聲呢喃，“我不配啊……”
配不上你的保護、配不上你的珍惜、配不上你的信任、配不上你寄予的深情。
四道小五皆散，齊雲殺招再至。
沉逍卻收起了扇子，以身擋之！
今夜死期已至，霧雲峰他是去不了了，但至少，他扇子上還留有黎惜二十年前種下的最後一道保護符。
寧死，他也要護下。
鮮血飛濺中，思黎忽地衝了過來，“師父！停手！”
恨不得一口氣滅了孽徒的齊雲終於停下，怒瞪著思黎，“他欺師滅祖罪該萬死！你想為他求情了不成？！”
而被思黎擋在身後奄奄一息的沉逍則拉著思黎的裙擺，顫抖著抬起染著血慘白一片的臉，泣血質問，“你可以辱我們……你亦可以……殺了我們……”
“可你，為什麽……”
為什麽，要借他們的手，那般傷害——
小、五……
那年，嬰孩兒思黎沒有到來的長雲峰，風和日麗鳥語花香。
四個男孩一個女孩坐於峰頂之上鬧成一片。
典則俊雅一身正氣的大師兄第一個道：“小五是我們峰最小的小師妹，師父說了，咱們長雲峰是一家人，以後，我們所有人都是小五的保護傘。”
俊冷的二師兄少見的星眸染笑，“對。”
三師兄開始炫耀自己厚實的肌肉，“誰敢欺負小五，我許少星第一個不允！”
而他，搖著手中折扇，扇出滿峰清風，“我們四個人啊，就要一起進一起退。”
大師兄又加，“一起生一起死。”
三師兄趕緊插話，“一起守護我家笨小五！”
五人笑作一團，然而那些肆意揮灑的笑容如今全化成了沉逍眼裏無聲的血淚。
曾經的笑有多甜，今日的淚就有多苦。
他腦中心裏隻回**著那一句話：
一起進一起退，一起生一起死，一起守護我家笨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