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永遠沒有退路的旅程。
晴天雨天,相聚別離,都是人生常態。
隻不過……有的人生來豐盈美好多一些,有的人生來遺憾離別多一些。
可隻要年華悄然老去,故事總會漸漸無聲按下休止符,前人摘樹後人乘涼是順應天命,那麽,人老去時的這杯酒,也理當該沉澱得更加醇厚。
曾經,我真以為是如此的。
我以為當自己容顏老去,世事成霜時,未來枯燥靜好的歲月,總能在宮中淡然麵對。
可此一出宮,才發現不是的,我原來從未曾從曾經的離殤傷痛中走出來過,隻是之前使命在身,責任在身,又忙得不可開交,我才暫時的,暫時的忘掉了悲痛。
可如今,自己世事都料理妥當,後代子孫及百姓也生活自如時,我才發現自己原來竟是那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之人。
也或許,經曆的傷痕多了,離殤多了,斜陽年歲才會如此吧。
這種孤獨,其實無關其他,卻足以擊垮我內心曾強行鑄建的圍牆。
我甚至在這一刻覺得,我的餘生境遇既已看得分分明明,也沒有必要一直傻傻呆在這世間,我該去尋江知栩了,該去告訴他大遼已安,孩子們都已有各自的人生,如今世間不再有流離失所的百姓,也不再有困苦艱難的幼童。
我還想問他這二十年裏,有沒有幫我找到娘親,有沒有幫我將嬤嬤照顧好,有沒有見到月太妃,有沒有……時時刻刻想我……
或者,哪怕隻是一瞬間。
我就這般想啊想,想啊想,直到天都快亮了,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我便哪裏也沒去,隻告知婉兒年歲大了,有些乏累,命她與侍衛陪著小非晚在城中繼續玩耍。
自己,則睡醒了又睡,好像,隻要一直睡,就能去天上似的。
……
於是回宮後,我便病了,也不是什麽大病,隻是終日覺得乏力、困倦。
連太醫來,都指不出何故來,隻說大約是心病。
可我又不想讓可知可予他們為我擔心,不想看小雅兒為了讓我再度忙起來而夾帶妃嬪們表演拙劣的宮鬥。
也不想可禎、渡兒、可念他們整日拖家帶口的陪我散心,便又隻好強裝安好的振作。
可這安好的背後,隻我自己知道,我在宮中的日子漸漸變得模糊,每一天都像是在重複著昨天的畫麵。
就算春日裏未央園的花朵綻放得多好、多燦爛,也都與我無關了。
我的短視開始夾雜老花,最近因眼疾,連畫畫都困難,看書則更是不可能。那讀書石帶上一會兒,便會頭暈眼花的。
我便又整日學月太妃最後時那般模樣,眯著眸子曬太陽。
曬得膚色都黑了許多。
白日裏,除了受晚輩請安,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可即便這樣,也不見變胖。
婉兒偷偷瞅著我時常疑惑,小聲問太後是不是心病未盡除,太後究竟有什麽心事兒,可與婉兒說麽?
我卻隻哈哈笑來,安慰她哪裏有,哀家好得很,就是操心婉兒到底嫁不嫁人呢?
婉兒便問不下去,隻微惱著一張小臉嘟囔道:“奴婢不都說了要一直陪著太後麽,太後怎又操心這等閑事兒……”
我便又哈哈哈笑。
婉兒無語至極,羞紅了一張臉別過去再不敢問我了。
可我內心卻用婉兒絕對聽不到的聲音悄悄道:“哀家好得很,隻是在等那靈魂慢慢地脫離這具疲憊的軀殼罷了。”
也不知,是要等到何時呢。
三五日,三五月,還是……三五年呢?
最好,不要太久吧。
太久的話,都不知江知栩會不會已經投生多年,還等不等得了我了。
我這般眯著眸子心中碎碎念,卻在餘聲中聽到一聲清清淺淺的“喵嗚”。
“喵嗚……喵嗚……”
“皇祖母,您看我剛剛在您門口撿到了什麽?”
直到門口小非晚甜甜的聲音響起,我才暫時地找到一絲鮮活來。
“什麽?”
我緩緩抬起自己懶洋洋的眼皮,想著這孩子近來功課繁忙,當真是距離上次帶她出宮,好久未見了。
卻隻見她懷中,好似抱著一隻糯嘰嘰的土黃土黃的小貓兒……
我用力地眯著眼睛看,竟然發現那貓兒……像極了“小栩栩”。
不,是“小胖胖”。
可它……又不同,它好瘦啊,瘦得像幼年時的江知栩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