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寧侯府的支祠就在兩府之間,一個獨立的大院子,院子後麵是一條被楚家圍牆圍起來的巷道。那巷道是兩府相連的地方,正中間隔著一麵牆,開了扇門,可以將兩府聯通。
隻那扇門從出現之後,便一直掛著鎖,打開的次數寥寥無幾。
正值盛夏,祠堂裏麵的柏樹鬱鬱蔥蔥。
一進院子,紀雲卿就感覺到一股寒涼之感,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忙把懷裏洵兒的小被子緊了緊。
楚淵城擔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侄子,今日是楚家分家的大事,小侄子作為嫡長孫是必須要到場的,隻希望他能撐到結束。察覺到自己身邊的鶯姐兒的不安,楚淵城握緊了她的手,安撫的向她笑了笑。
進了屋子,裏麵整齊擺放著幾十個牌位,前麵桌案上放著瓜果燃著長明燈。旁邊放著一本族譜,不過記載的隻有他們景寧侯這一支的族人。
眾人先是肅穆的燃香跪拜,之後,由楚家族長代表整個家族將要分家的事情告知祖先,然後便是要討論最重要的事情。
家產的分配。
東西兩府這些年來都是分府而過,中饋也掌握在各自的手中。雖然名義上都是楚家的東西,沒有私產這一說,但裴氏也沒興趣去與西府去爭他們那些東西。
西府之人更是不可能提起這一茬,畢竟若是要將兩府的財產都算做楚家家產來分,且不說他們西府本就比東府這個空殼子更富庶,單是東府占著一個嫡長子的身份,便能多分些財產走。
所以兩府便都默認了各自府裏的東西便都落在各自手裏,族長見兩府都沒異議,也就沒有多說什麽。
但是還有一些東西,是從老侯爺的父親那裏留下來的,當初兩府因不是分家,便沒有進行分割。這些都還留在兩府的公賬上,也是兩府共有的東西。
其中包括幾棟郊外的別院,一些店鋪,還有古董玉器。其中最重要的是一件漢白玉雕成的飛鷹。這是當年元祖皇帝賞給老祖宗的,也是現在楚家最大的榮耀。
那些宅子古董什麽的,由族長做主均分給了兩府。隻最後這件玉雕的飛鷹,卻讓族長犯了難,也讓兩府人都紅了眼。
方氏率先說道:“這飛鷹就是當年老太爺的爵位的時候得的,既然這爵位是留給了我們東府,那這飛鷹理應也一起留給我們東府。”
楚潭笑眯眯的捋了捋胡須,反駁道:“這話不對,不管是元祖皇帝還是老祖宗,都沒說過這飛鷹要跟著爵位走。既然爵位是給了東府,那以示公平,這飛鷹便應該留給我們西府了。”
這楚謙和方氏如何能願意,那爵位已經沒了,這飛鷹可是實打實的。
楚謙道:“雖然祖上未曾說過,但是這麽多年來都是留在繼承爵位人的手裏,這已是默認的一個規矩了。”
宋氏很想回一句,這爵位一共才傳了兩代,哪裏來的什麽默認的規矩。但是考慮到現在她們還站在老祖宗看著的祠堂裏,這句話到底是憋在了嘴裏。
……
紀雲卿抱著兒子,聽他們來回爭執,頗覺無趣。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一個玉雕,便是元祖皇帝賞賜的,也隻剩下虛名而已,拿出去甚至連點威懾也沒有了。
若真是想要名聲地位,就該像她的夫君那般,靠著自己的本事進入朝堂,建功立業,讓當今皇帝再給一個賞賜,豈不是更好?
兩方爭執了一盞茶的功夫,說的口幹舌燥,互相喘著粗氣瞪著對方,誰也不肯輕易放手。
“祖母。”紀雲卿突然開口說,“還是請您和西府的老夫人發個話吧,在祖宗麵前這般爭奪,不敬啊。”
靜默的李氏這才抬眼看向裴氏,冷聲問道:“弟妹,你說哪?”
西府的小輩滿眼期盼的看著裴氏,誰知裴氏靜默良久,竟是說了一句,“這飛鷹既然是元祖皇帝賜爵時賞下的,理應分給繼承爵位的大房。”
西府眾人滿是不可置信的,楚渝瑞甚至氣急敗壞的問:“祖母,您莫不是糊塗了?怎麽能向著東府?”
楚謙和方氏卻是狠狠的鬆了一口氣,露出得意的表情。方氏道:“你這孩子,怎麽能這麽說自己的祖母?是叔母為人正直,不肯貪要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才會這麽決定的。”
“母親……”
楚潭還想勸勸裴氏,被裴氏給打斷了,“夠了,我沒有糊塗!”
西府眾人臉色難看,心裏都道,這還說沒糊塗,沒糊塗怎麽說出讓他們讓著東府的話?
飛鷹的下落便這麽確定下來,族長將這些詳細的記在分家單上,讓楚謙謄寫了三份。交給兩府各一份,第三份則是要交到戶部,作為財產分割登記的憑證,他自己手寫的那份則是留在了支祠裏。
兩家人再次跪拜祖宗,之後一切塵埃落定,兩家人自此便是各過各的,再也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插手對方府裏的事情。
出了祠堂,烈日的灼曬下,西府幾人便如鬥敗的公雞,個個垂頭喪氣。楚謙和方氏兩人看著分家單,跟看著寶貝似的,時不時的低笑兩聲。
紀雲卿微微向裴氏行了個禮,笑道:“這次我們東府還要謝謝老夫人公正無私,倒是讓我對老夫人刮目相看了。”
裴氏冷哼一聲,根本沒理會紀雲卿,轉身離開。楚潭冷著臉瞪著她,“你別太囂張!”
紀雲卿笑吟吟道:“方才二叔還提到了夫君,我們東府嫡長子不在確實有些遺憾。但是夫君是為了朝廷做事才會缺席,怎麽西府的嫡長子也不在?”
這話很是戳人心窩子,誰不知西府的嫡長子楚汐衡與西府決裂,甚至把自己的祖母和母親告上了公堂,這個時候又怎麽可能在場?
眼看著西府幾人黑著臉匆匆離開了,紀雲卿覺得身心越發舒暢了,晃了晃自己懷裏的洵兒,做了兩個鬼臉逗自己的兒子開心。
回到東府,李氏便下令,將巷道裏門拆了,砌成牆。這麽多年來象征著兩府依然是一家人的門,現在終於是徹底成了死路。
做完這一切,李氏已是累的不行,但是還有一件事她放不下,“那紀雲瓔之事……”
“祖母,她便交給我處理吧。”紀雲卿冷凝了臉,帶著幾分蕭殺的氣息。
“既如此,就交給你了,雲卿,處理的幹淨點。”
“是。”
抱著洵兒回了雲萃院,紀雲卿將孩子交給琉月和奶媽照看,便帶著青黛與青眉兩人去了偏院。
紀雲瓔從正廳回來之後,便一直惶惶不安的等在偏院了,她知道今日紀雲卿就要判她罪了。
她想過要逃跑,但是院子裏被兩個小廝守著,根本一步也踏不出去。她也想送信出去找紀家大房的人或者裴子欽來救她,但是連自己的兩個丫鬟,春和夏明兩人都被看守的死死的,不許離開偏院一步。
惶恐不安中,紀雲瓔終於等來了紀雲卿。
一見到紀雲卿臉上的殺意,還有她身後青黛手裏端著的那熟悉的青銅細嘴水壺,紀雲瓔就跪在了地上,祈求道:“少夫人,您饒我一命,不要殺我,求您了!”
紀雲卿坐在椅子上,淡淡的看著紀雲瓔,冷聲道:“紀雲瓔,你怎麽就這麽不聽話哪?我不是告訴過你,隻要你乖乖的待在這個院子裏,這一世都能平安過去。”
“我知道錯了,真的,少夫人,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這一次一定聽您的話,一定老老實實的待在這個院子裏。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少夫人,求你了。”紀雲瓔爬到紀雲卿麵前,哭的滿臉都是鼻涕淚水。
她曾經以為,待在這個小院子裏過一輩子,她會生不如死。但是真的死到臨頭的這一刻,她發現還是活著好。哪怕是一輩子被關在這個小院子裏,她也想要活著!
紀雲卿看著紀雲瓔,長歎了一口氣的說:“晚了,姐姐,晚了。”
她**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不處置了她,東府的顏麵無存,也會讓楚瀟寒成為笑話。
她非死不可!
紀雲瓔慌張的搖頭,顫著聲道:“雲卿,雲卿,我們是親姐妹啊。你就看在往日的姐妹之情上,饒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都會聽你的,你說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我倒是一直把你當姐姐,可是你哪……”紀雲卿笑了笑,“你想想,我有那一次是害你的?我每次給你的勸告不都是真心實意的?我讓你不要打夫君的主意,不要進東府。讓你認清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讓你老實的在院子裏待著不要惹事。哪一次不是為了你?不是為了保住你的性命?”
“你但凡能聽我一次,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我從未想過害你,你卻總覺得我是在害你。一次又一次的陷害我,或許你落到今天的地步,也是上天的懲罰,懲罰你不識好人心!”
紀雲瓔哭的越發厲害,趴在地上,幾乎喘不過來氣來。
“求你了,最後一次,我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