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正廳大門被人闔上,廳裏的光線陡然暗了下來,幽深的大廳中,隻有幾束微弱的光芒透過琉璃窗射進來。但卻照不到廳中三人的身上。三人隱在暗影處,靜默無語。
裴氏怔愣的坐到椅子上,雙眼無聲的看著麵前的李氏與程嬤嬤。
許久,李氏苦笑了一聲,說道:“弟妹,為何你會如此恨我們東府?這麽些年來,東府自認沒有為難過你。甚至因著老侯爺的吩咐,對你多加照顧。”
“為什麽?”裴氏嗬嗬冷笑了兩聲,微微眯了眯眼,“因為這是你們東府欠我的!若不是當年父親將爵位給了你男人,我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甚至為了斷絕我們二房的生路,將自己的親弟弟給害死了!”
“沒有為難過我……你還想如何為難我?我這一生的孤苦生活都是你們害的!這輩子我不能將東府踩在腳下,將大房踩在腳下,我死都不會甘心!”
“所以你就設計害死了父親還有老侯爺!”李氏厲聲質問道,“你怎麽下的去手!”
裴氏猛然起身,微微睜大了眼,眼底閃過一抹驚慌。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笑道:“怎麽,大嫂,方才你的兒媳誣陷我害了楚淵城和她兒子,現在換你了嗎?”
李氏搖搖頭,無奈的說:“你以為自己當初做的事是天衣無縫嗎?弟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裴氏戒備的看著李氏,冷聲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故弄玄虛?”
“程嬤嬤來了,你還不明白嗎?”李氏看向一直沉默的程嬤嬤,說道,“當年的事,也該說出來了,這麽多年,做個了斷吧。”
裴氏也望向程嬤嬤,努緊了嘴角,當年的事程嬤嬤是不知道的,她不應該知道的!但是看她們二人這般篤定的態度,裴氏有些害怕了,那些事情……不能被揭開!
程嬤嬤沉痛看著裴氏,說道:“夫人,當年您做的事,其實老爺都是知道的。”
什麽?裴氏驚得幾乎要癱在地上,下意識的搖頭否認,“不,他不可能知道的。”
在裴氏驚恐的眼神中,程嬤嬤終於將當年的那一段往事給說了出來。
當年裴氏在京都也是極有名氣的名門閨秀,楚二少爺一見傾心,求了自己的父親去裴家提親,裴家也同意了。本來是郎才女貌的一段好姻緣,卻因著楚二少爺是‘二少爺’,而不是繼承爵位的長子有了隱患。
楚二少爺自小與自己的哥哥一起長大,兄弟情深,從未生過搶奪兄長爵位的念頭。但裴氏卻不是這般想的,甚至可以說,她從一開始就是衝著景寧侯府的爵位來的。
讓裴氏沒想到的是,不僅因為自己嫁進來時間短,不如李氏受公婆喜愛。就連自己的丈夫,也是一副沒誌氣的樣子,裴氏便每每在丈夫耳邊說些話。如父親偏心大哥,或者大哥沒什麽能力,卻因著是長子,而能繼承爵位,想要挑起丈夫的不甘。
楚二少爺很快察覺到了裴氏的目的,這讓本是真心喜歡她的楚二少爺傷心不已。原本夢想的舉案齊眉,鶼鰈情深的夫妻生活,隨著裴氏的野心變成了水中月鏡中花。
楚二少爺接回了一位妾室,但是不過半年,妾室就死了,死於半夜落水。楚二少爺想不通妾室為何會在半夜裏去湖邊,裴氏卻很明白。
接下來,不論楚二少爺再接來幾位妾室,都會在幾個月間就死去。從小產到中毒,死因千奇百怪,但無一例沒有一絲和裴氏有關係的聯係,有些甚至是指向李氏。
裴氏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但沒想到這些都落在了公婆的眼裏。
“其實當年夫君曾經向父親提起過,將爵位給二弟。”李氏沉聲道,“因為夫君更喜歡軍營,不喜歡被拘在府裏。但是父親說,爵位絕對不能交給二弟,你知道為什麽嗎?”
裴氏沉默著沒有說話。
李氏繼續道:“父親說,二弟人才不錯。但是他的妻子,你,卻是心狠手辣,不能容人之人。若是將爵位給了二弟,將來你一定會極力打壓我們大房。”
所以為了避免兄弟蕭牆,老侯爺斟酌再三,將爵位給了大少爺。
“你胡說!”裴氏衝口否認,“你編了這些理由來騙誰?什麽相讓,什麽打壓,不過是你為了讓自己安心說的!”
“我要安自己的什麽心?”李氏正色反問,“我夫君是父親的嫡長子,才華也不在二弟之下,他繼承父親的爵位名正言順。我們大房也未曾欺壓過你們二房,阻過二弟的前途,我有什麽好不安心的?”
裴氏一時說不話來,但是她如何能接受這個理由,如何能接受是自己的原因才讓他們失去了爵位這件事!
程嬤嬤看著裴氏,認真的道:“大夫人說得是真的,當年大少爺還曾與老爺提起過這件事。但是之後被老太爺拒絕了之後,大少爺隻對老爺說,是老太爺不同意,但並沒有說起原由。想來也是不願意讓老爺與你心生罅隙。”
從爵位的繼承人決定之後,裴氏表現的越發不甘心,時不時便與大房甚至自己的公婆起衝突。
不久,老侯爺就過世了。大夫查驗,是急病發作,府裏沒有懷疑,為老侯爺下葬了。楚大少爺繼承了爵位,府裏的一切依然交給自己的母親和妻子掌管,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但是裴氏越發的無理取鬧。總是以自己二房被父親看輕,沒有承繼爵位為由,要現在的侯爺,楚大少爺給些好處。也時常因著這些事情,與楚二少爺爭吵。
侯爺以為,是當初自己告訴了楚二少爺的要相讓爵位,楚二少爺也告知了裴氏。但是後來卻沒成功,所以才讓裴氏心生不滿。因著這個原因,侯爺對自己的弟弟產生了一絲愧疚,覺得都是自己才會害的楚二少爺家宅不寧。
為了給自己的弟弟謀個好前程,侯爺才帶著楚二少爺出了門。但沒想到,這一去便是黃泉。
裴氏冷冷的看著兩人,道:“你們說這些又幹什麽?你以為你們說的這些話我會相信?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讓我產生愧疚嗎?不會的!我告訴你們,你們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本來就是你們大房欠了我的!當初我嫁進景寧侯府,明明是父親自己親口說的,將來爵位會留給夫君。結果卻食言,難道不是你們大房用了什麽手段?”
就是因為如此,她才會同意嫁給楚二少爺!但是他們卻騙了她!爵位還是留給了李氏的丈夫!他們騙了她嫁進來!毀了她的一生!
李氏反駁道:“當初父親並不是這麽說得。父親說的是,不管哪一個,若是有能力,不分長次都有可能繼承爵位。這話父親在我們麵前也常常提起。”
“你騙人!我爹明明就告訴我……”裴氏的話突然頓住,想起自己爹爹當年隻是個五品小官,知道可以與景寧侯府結親的時候的興奮,他若是騙了她……
裴氏的心慌亂了一瞬,但是很快她便昂起了頭,爹怎麽可能會騙她?一定是李氏胡說!
程嬤嬤繼續道:“當年老爺出事,其實並沒有受多重的傷,但是他知道了你做的事,受不了打擊才會離世。”
原來,雖然侯爺和楚二少爺都沒懷疑老侯爺的死因,他們的母親,當時的景寧侯府老夫人,卻覺察出了不對。
作為老侯爺的身邊人,老侯爺的身體,老夫人很是了解。老侯爺雖然有些舊傷,身體卻極好,她不相信老侯爺會突然急病離世。所以找了人偷偷調查,才查出一絲蛛絲馬跡。
老侯爺不是急病死的,而是被人下了毒!
為了確認這一點,老夫人甚至偷偷開棺,請人查驗老侯爺的屍體。請的人就是當時年紀不大,但是已經醫術精湛的河湖先生。河湖先生從老侯爺的屍體裏檢查出了毒素,是一種慢性毒,日積月累之下,才讓老侯爺送了命。
順著毒素查去,竟找到了毒素的源頭,是裴氏為表孝心,送給老侯爺的一罐茶葉。
不得不說,裴氏找來的那毒物確實厲害。茶葉沒有一點異樣,不說銀針,任何方法都無法試出毒性。還是河湖先生想了個法子,在茶葉泡的水裏放了一條金魚。不過三個時辰,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金魚就死了,原本該是雪白的魚肚上隱隱有著黑色,這才徹底確定了茶葉裏有毒。
“老夫人知道了這件事,就立刻差人去通知了在外的二少爺。畢竟裴氏是他的妻子,這件事應該等他回來處理。”程嬤嬤含淚看向裴氏,“夫人可記得,當初就是您讓我去查看少爺的傷勢?”
“我親眼見證了少爺知道這件事的痛苦癲狂,自己的妻子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夫人,您能想象到當時的少爺是多麽的絕望嗎?少爺不肯相信,所以少爺偷偷將那茶葉敷在了傷口上,他想看看,是不是您害了老侯爺。”